鐵刺網裡的咒怨14

14、

紅衣女臉上沒有血色，動作呆滯，身體周圍圍繞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在她轉過身面向屋裡窗戶時，一股冷氣團直衝我胸口，我打了個噴嚏，還不自禁哆嗦一下，把身上的棉衣往身上再裹緊些，冷氣仍直透骨裡，我立刻就知道"她"不是個在世之人！

從經驗判斷她對這屋裡的人並沒有惡意，但那個眼神和表情卻傳遞出一個訊息，她知道我可以看見她，她也想讓我知道，屋裡有個人就將要出大事了！那個人就是小伍。可我只是個小學三年級的小孩，大人們那些糾結不盡的事，我能看懂的實在很少。她也只能把一種感覺像是很憂慮的概念傳達給我，我無法解讀那股憂慮裡面是些甚麼事？小伍的同事已經摔了一個，機場又要停飛三天，最近還能出甚麼大事？於是我把頭轉回屋裡，一支六十燭光電燈泡懸在麻將桌上方，小伍神色看來是有點疲憊，難不成他還會摔破頭？

想想喝了小伍叔好幾罐美國鮮奶，不提醒他一下似乎又很不夠意思，可是在大人麻將桌邊，小孩亂講話本是個忌諱，況且有些人相信這會散了財氣，我一時也不知該提醒他甚麼？我該怎麼辦呢？忽然心生一念，只要這三天把小伍叔拖住，不讓他回機場，小伍叔大概就會避過大難吧？於是我先壯一壯膽，然後說︰
「小伍叔，我想起一件事要說。」我爸一看我開口就現出有點驚慌的神色！我爸說︰
「娃兒，我一再提醒過你不要亂說話哦！」我不是刀子口，但我爸認為我是烏鴉嘴，比刀子口更危險，一亂說話，過幾天就可能會死人！
「沒關係，先聽聽看他想說甚麼？」小伍叔幫我打圓場。
「機場既然停飛三天，小伍叔這三天別回機場，打完牌到我們家去住好嗎？」
「呵呵！這句話還不難聽，伍弟認為娃兒的建議如何？」我爸鬆了口氣！我今晚可沒有做烏鴉。

「如果伍叔叔住你們家，你媽不在家，你爸爸又不會做飯，讓伍叔叔吃甚麼？」錢伯伯問。
「我會弄飯做菜！」我理直氣壯地說。
「呵呵！他會做蔥煎蛋、清炒小魚干小白菜。」我爸有點靦腆地說。
「伍叔叔平常吃的是空勤伙食，你乖！可是那些不適合請伍叔叔吃的。」李痲子摸摸我的頭，又繼續說︰
「我看這樣好了，你難得可以輕鬆休息兩天，接下來兩天伍弟就住在我們家好了。我家這口子雖然只會做台灣菜，不過合計還擺得上桌。」
李痲子娶的是本省鄉下女人，人老實，廚房裡的事做起來很利索，很快就能擺上一桌。

小伍看來也很高興，似乎正打算要繼續在此做客兩天。這時陳咬金跳出來了！一直沉默著的曾媽媽說︰
「你們是一番好意，有沒有想到伍弟也是有家有老婆的人？三天都待在這裡，他老婆跑了怎麼辦？」
大家以為曾媽媽在說笑話，一桌都在笑。
「再不然讓伍弟掛個電話回家，跟"銀子"再請兩天假嘛！」錢伯伯說。
「你老婆很漂亮，要好好守牢哦！」
曾媽媽的刀子口露了點刀尖，小伍收攏小容，臉上的表情有點不自在。
「要不要留下來？等會兒打完牌再說。好嘍！不說了，繼續打牌。」
李麻子招呼大家繼續洗牌時，我往窗外看，那個紅袍女稍轉了個角度，這時眼線是瞄著曾媽媽坐著的位置。

曾媽媽面對門窗，拉了拉中式棉襖的襟口說︰
「李麻子，你家今晚怎麼好像特別涼呢？」錢伯伯背對窗口也說︰
「是啊！我怎麼也覺得背脊骨忽然冷起來了？」
窗外紅袍女皺著眉頭，又輕輕搖了下頭。我爸叫我把開了半邊縫的窗子關上，我要關窗時，紅袍女已消失了。

我沒注意到屋裡話題何時已轉到機場裡的美軍俱樂部，桌上有人好奇美軍俱樂部裡是個甚麼樣兒？小伍說沒啥稀奇，就像好萊塢電影裡的俱樂部有吧檯有舞池，小伍不會跳舞也很少跑俱樂部。大家都很少看洋片，不知道那是個甚麼場景？這會兒該我爸拉風了！我爸向來喜歡看洋片，以前在上海時也常跑百樂門大舞廳，還曾在百樂門舞廳和海軍打過群架。於是由我爸來解說俱樂部可能是個甚麼模樣？

我爸說的是上海百樂門，和美軍俱樂部究竟還是有些不同。真正去過美軍俱樂部的，除了小伍，還有尹伯伯，尹伯伯也去過空軍在街上開辦的本軍俱樂部，那裡有個名稱叫做做"黃鶯俱樂部"，尹叔叔說黃鶯俱樂部規模雖比不上美軍俱樂部那麼講究，不過形式上是比較接近的。其他人又問黃鶯俱樂部裡面是啥樣？尹伯伯說我爸和我媽以前去過很多次，問我爸更清楚。

我爸說其實他也不會跳舞，都是陪我媽去，有二、三位老同事會跳舞，讓他們下舞池帶我媽跳。錢伯伯側頭說我爸︰
「他最大氣！他老婆也很漂亮，從來都不會吃醋。」尹伯伯接上一句︰
「他老婆更大氣！部隊要從上海撤到台灣前，他老婆聽到消息，馬上從重慶一個人坐飛機殺到上海來！非要跟著走，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那時節大家看著他倆就覺得好笑！他老婆跑不掉的。」

「你家銀子好像也會跳舞吧？」莊媽媽傻呼呼地問小伍，未料這句無心的話卻問壞了！曾媽媽的刀子口立刻亮劍︰「銀子很會跳哦！」
莊媽媽又傻傻地問小伍︰
「你是不是也像李老么一樣，都陪著老婆去俱樂部？」小伍面色有點尷尬地說︰
「我很忙，我沒時間去跳舞。銀子在家閒著無聊，就讓她自己去俱樂部玩。」
「李太太和銀子都是我們這裡的大美人，兩位老公都是好先生！」莊媽媽這樣說的時候，我本來很想偷笑！大家都說我爸傻裡瓜兮的，卻不知我爸在家其實是個"霸王"！村裡所有四川男人都會做飯、抱小孩，只有我爸是個"異類"！這些都不會做。我媽在外是人盡皆知的"女強人"，一回家就成了"小媳婦"。這個世界真奇怪！除非你在那家屋裡生活過，否則別說"我太了解他家了"！

「你家銀子要好生守好哦！」曾媽媽此言一出，大家表情都有點愕然！莊媽媽還沒聽出氣氛已有點不對勁，接著說︰
「擔心甚麼？李老么就從不擔心的。」曾媽媽的刀子口這下子可就刀光閃閃了！曾媽媽接著說︰
「李太太偶而去一下俱樂部，老么都在旁邊，而且李太太那個火爆性子，哪個男人敢惹她？銀子還年輕愛玩，又是個有點夢幻的文藝青年，
這不一樣滴！」小伍皺起了眉頭。
「怎麼會不一樣？不都是黃鶯俱樂部嘛！會跳舞的去玩一下也不妨事吧？」莊媽媽傻到已經冒煙；還不知快起火了。曾媽媽的刀子口一出鞘，非傷即倒，這倒是小伍不夠清楚的。曾媽媽說︰
「伍弟，我當你是自己人，這可是為你好，提醒著。我早就聽說銀子跟別村的那個舞師"大米"，幾乎天天都在俱樂部混，男女太靠近，處久了恐怕會出事的！」

小伍沒回話，眉頭皺得更緊了，把剛摸到的一張牌重重地拍在桌上。李麻子察覺這個情況再繼續下去恐怕會火上澆油，立刻不客氣地對曾媽媽說︰「妳今天是怎麼回事？見到風就是雨。那些謠言可以當真麼？好啦！別扯這些，大家先休息一下。」
牌局暫停，小伍走到小前院去吸菸，一口接一口地猛吸猛吐，似乎強忍著心頭的悶氣！
李痲子又對曾媽媽補上一句︰「謹言慎行，磚窯裡頭失火的事搧不得風。」
大家都小聲地對著曾媽媽責備她剛才的失言，曾媽媽仍認為大家太鄉愿！一臉正氣地認為該說的就要說清楚，然後藉著要去後面上小號避開指責。

這排眷舍也只有李麻子家後面有一處簡易的茅房，李痲子不但會木工，簡單的泥水工也能做上手，他自己動手在屋後砌了間茅房。去茅房的後門口只點了二燭光的小燈泡，光線很暗，當曾媽媽的背影閃進後門暗處時，晃眼一下；我似乎看到一襲紅影貼在她後背去了後間。

未完待續～

導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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