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暖玉生(下)

小臻本來是很有機會和西彥成為仇家的。西彥的公司追討下游廠商積欠不還的貨款，小臻的父親也是"債務人"之一。西彥找了三個討債公司的人登門討債，他希望以"文式"處理，三個大漢就在那家客廳裡蹲了兩天，那家人每天喝稀飯吃醬菜，討債的在附近便利商店解決三餐，夜裡就在那家客廳打地舖睡覺。那時小臻是個讀小學六年級的小女孩，在母親背後也驚嚇了兩天。

第三天上午，一個小弟跑出來和西彥聯繫，說到那家慘狀有如狗窩，連吃飯都成問題，恐怕根本沒錢可還了！西彥跟著進屋，那家人兩老兩小嚇得縮在一起，問明情況後，西彥站起身把自己身上攜帶的現金三萬元拿出來，然後也要求三位小弟各自清空口袋現金，一起全堆在茶几上，對"債務人"說︰「看來你是真的沒錢了，桌上這些錢我們不要了，都給你，先讓兩個孩子去吃頓飽飯吧！」

又是7年過去，西彥開車在一處街角轉彎時；不慎擦碰到一位騎腳踏車的少女，幸好女孩只是手腳上的皮傷，受傷的女孩正是小臻，但當時互相不知，西彥開車送女孩回家，和女孩的父親見面當下，雙方又愣住了！小臻的父親起初有點惶恐不安，西彥對他說︰「那件事(債務)我早就忘光了。」交談一會後，雙方變得有點像朋友了。小臻剛考上一所國立大學，但他家的經濟一直沒有較大起色，要籌小臻的學費和生活費仍有困難。

西彥這時的財務狀況其實已經在大走下坡，但瘦駱駝還是比落水狗毛多。西彥說︰「這麼會讀書的孩子讓她荒廢學業太可惜！」
他掏出本票簽了10萬元交給小臻的父親︰對他說︰「讓孩子去讀書吧！這筆錢應該夠她維持兩年，以後就看她自己了。書讀好了以後有錢時再來還我，書如果沒讀好，以後也別來找我了。」小臻的父親趴下地來，涕泗交橫地說︰「恩公，希望來日能有機會報答您！」
西彥沒有接受跪謝，轉頭就走，離去時也沒有留下地址。

西彥的經濟每況愈下時，而小臻正在逐漸展翅高飛。西彥再見到小臻時，又是15年過後，西彥此時已是滿頭灰髮，很是落魄！這15年裡小臻的生活也有了很多變化。小臻大學畢業後擔任一家大公司的財務企劃時，嫁給了年輕的公司二代頭家，後來又離了婚，但經濟情況仍很優渥。15年來小臻從沒忘記過西彥的恩情，但已無處可尋。

多年前西彥經營的化妝品工廠，下游批貨給小臻的父親做傳銷，傳銷的頭家跑路，小臻的父親經濟情況從此一蹶不振。那時西彥經營的另一家網路行銷公司，主要的上游服務對象；就是小臻前夫家族的股市上市公司，小臻曾在這家上市公司擔任財務經理，離職前偶然在清理公司陳年財務檔案時，看到一個她早已牢牢記住的名字，但找到網路行銷公司時，該公司已停止營業，人去樓空。

畢竟相關商業圈舊雨新知總有一線牽，又過了幾年，小臻又碰到一條線索；遇到西彥過去在商場上的故舊，才確定了西彥的最後落腳處。再過幾年西彥就將屆花甲，小臻還未及不惑之年。但小臻說︰「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我找到你了。以前有你相助才有今天的我。現在就讓我來照顧你吧！」

小臻首先幫西彥重新整修陋室，擴充了裡間，外觀也修砌後儼然成了鄉間雅房，她自己也遷居了進來。小臻離婚後成了獨立財務企劃人，她的工作大多時候可以在電腦上進行，除了每個月月尾前需要去台北幾天，即使長居鄉間也不礙工作進行。過去大家族中的妯娌爭鋒；已經讓她對那個環境感到厭膩，也由於家庭出身不高，受夠了委屈。隻身單飛後更感自在，置身鄉間的生活更覺怡然。

西彥的兩個兒子都有點桀傲不馴，以往的教育問題常使西彥感到頭疼。也許老天早有安排？小臻婚後膝下無子女，這時可以心無旁鶩地做個"教母"，不但讓兩個男孩學業顯見提升，還常在接送兩個男孩上學、放學。西彥這時就成了小臻的"助理"，小臻忙不過來的業務接洽行程就讓西彥去跑。兩人都有閒時，就一起在搭棚的樹下品酒、喝茶、聊歷史。

不久後西彥的兩個兒子就從"阿姨"改稱小臻"媽媽"。知道西彥這段過往的人都驚呼此事「活像天方夜譚」！西彥大風大浪翻了船，最後反而翻進美人窩，轉機只因多年前的「一念之仁」。居處附近人家都以為這兩人是父女，西彥也不明說只是笑笑回應。他倆至今仍不是"夫妻"，反而像是老中兩代間的"忘年之交。

西彥是個大捭大闔的人，紛耘場中飛過滾過，閱人無數，這輩子活得精彩極了！我是個以家為中心；安步當車的人，從沒離開過老婆的管轄範圍。無論就個性或生活型態，我們都差距太遠。由於南北兩地相隔，而且工作場所風馬牛不相干，即使早年西彥金玉滿堂時，我也沒有參與過他的盛會。如果拿股市線型行來比喻，西彥就像股市的熱門股高起大落，而我就是跳不高也跌不深的牛皮股了。但從兒時到現在仍是生死之交，即使幾十年的老朋友也莫不嘖嘖稱奇！

論彼此，一者「莫愁千里路，自有到來風。」一者「咬定青山不離松，立根原在破岩中。」這就是人生，讓乙學甲永遠學不來，還是認真做自己吧！

全文完結～

導讀︰
秋山暖玉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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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山暖玉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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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omance of light sorr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