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遇飛賊
文/郁勝
臥室的落地門年久失修卡軌,我想要重新整修,路過附近一家店面,請鋁門窗師傅來估價。白天聯絡都說有工作走不開,師傅拖到夜裡八點多鐘才來。
師傅按門鈴時,我正在儲藏室裡用小電筒翻找置物櫃裡的工具。我是個體貼的客戶,他可能忘帶的工具我這裡都有備便。師傅的裝備很齊全,腰帶上有一圈腰包,可以分別存放各種工具零件。他在取用捲尺時出了個錯,掉下的是另一個七公分寬的黑盒子。
在收入黑盒子時,他額頭上冒出了汗水,這是天氣已微涼的南部十一月份。他再拿出另一盒捲尺在丈量時,角落裡稍暗,我就用小電筒在背後幫他照明。
我從脖子上卸下一條黑鋼項鍊時,他兩眼緊盯著我手上的項鍊。他說︰
「好特別的項鍊!市面上一定買不到。」
「看來你是行家。」我答。
「它不會咬人吧?」師傅兩眼仍緊盯著我手上的項掛小電筒。
「愛說笑!這個如果會咬人,你剛才收進去的黑盒子可就真的會吃人了。」
我們的對話聽來都言不及義,但互相應該都知道在說什麼?
我的項鍊底下掛著一支小電筒,腰邊也繫著一個七公分寬的黑色帆布包,裡面放著多用途指甲刀、面紙和牙籤。已經離開部隊30年,我在遠行旅遊時仍保留這個習慣,以應不時之需。
師傅身上也有個完全一樣的小包,他是放在工具袋裡,但我相信那個小包裡放置的東西肯定和我完全不同。
這面落地窗左右推動時會卡卡的,我讓師傅評估該怎麼處理?
「窗框已經變形,恐怕需要整個打掉換裝新的。」
「重新裝新的需要多少錢?」
「打掉重新裝設新的,還需水泥工配合,大約要三天時間,這要花不少錢哦!」師傅沒有回應價錢,又面露詭笑地說︰「門框打掉後,你打算整夜就站在缺口前守夜?」我兩人都呵呵笑了起來。
送他出門時,他轉過頭來說︰「我覺得你有點面熟!」
「我也覺得你很面熟,你應該是個高手。」
他上機車的動作不似一般人的緩慢跨坐,而是兩腳一蹬就跳坐上機車。在做下一個動作前,右肩下傾,頭頂低過左手背,這個動作很眼熟?
這是第一擊前的防禦動作,以前在指導士兵伏擊戰技時是基本功。他們的頭如果高過左手背,我手中的藤條就會掃過去。
十二年前的一個冬夜,時過夜裡一時半,我在四樓的書房裡裝修電腦。忽聽到樓頂外有點響動,響聲不大,但我可以分辨出這並不是風吹雜物。推開書房的門又輕輕闔上,我赤足悄悄走到前間,從落地門隔著紗門外望。左前方的鄰家樓頂有個黑影,跳越過不相連的兩家樓頂,身手非常矯捷,是以一式前空翻越過樓頂。跳過樓頂間隔後,一個原地翻滾就站直,然後從隔鄰樓頂沿著我家陽台側壁跳了下來。
我手持一支鋼管站在落地門後,只隔一層紗門對峙。我的背後全暗,紗門對面樓上開著一盞燈,但我仍可從側光看清他的模樣。他正打算要伸手推開紗門時,右手忽然停頓在半空,因為這時他已發現;我只隔著一扇紗窗面對著他,相距不到一公尺就這麼近了!
許是剛才翻樓跳牆有點喘,他已把臉上的黑口罩取下。一個170公分左右高的男子,30多未及40歲,還留著一撮幾天沒刮的鬍渣,濃眉大眼,亂眉皺成一條,快看不到眉心了,眉邊還直淌著汗水。能翻樓跳牆的絕對沒有弱漢,體型看來又黑又壯,我不知他是否帶著甚麼武器?全神戒備著不敢大意。
我們只隔一扇紗窗,對峙不動大約七、八秒鐘,他可能也覺太感突兀意外,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就怔住了。他的腰間用S腰帶掛著一整排的分裝工具袋。手上繩索底端還有一支十字鉤,這一身配備讓我立刻覺得很熟悉?!
還是我先開口說了話,我說︰「你剛才怎麼進來?現在就怎麼出去!」聽到我這句話,他的動作似乎反而輕鬆了些。他仍面對我慢慢退到陽台牆欄邊,看我並未有其他動作,這才慢條斯理地把扛在右肩膀的繩圈環套進左肩和脅下,一個縱身就跳上陽台牆欄,然後又一個跨跳蹦躍到鄰家陽台,再往上攀跳,一溜煙就在樓頂的屋角消失了。
經過剛才的目擊和對峙我已可確定,我們曾來自多年前的同一個特種部隊,總共只訓練過兩期。這些"戰場獵殺隊"的訓員,還沒被送去遠方投入戰場,就忽然撤編了。當時他們全身的裝備有如日本忍者,而殺技的教官也是日本人,聽說就是國際級的職業殺手。也只有這批人會使出這樣的動作,以及如此奇特的裝備。
如果我把胸前項鍊下的小電筒尾端扭開,底蓋裡面藏著一支非常鋒利的細長形小鋼刀,刀片刃口是焠過砷毒的,只要在人身上輕輕一劃就血流不止,見血封喉。黑鋼項鍊的串珠是扭曲的方塊形,用實心鋼線串接,鋼線兩端各繫有一枚9公分直徑的橢圓型鋼環,如果套上另一人的脖頸,扣緊兩端鋼環使力一扭,那個人很快就會斷氣。
那年遭遇飛賊後,我又遷居到另一處,這時卻又再次見到這張冷俊的臉孔。他仍滿頭黑髮,腰邊仍掛著那支整排都是工具袋的墨綠腰帶,而我已兩鬢灰白。他拿捲尺卻誤掉下的黑盒子更危險!裡面的黑鋼捲齒線拉出後,如果套進一個人的脖頸,使力一扯就可以輕易讓那個人腦袋搬家。而上次對峙時他攜帶的那條十字鋼鉤繩索,在戰場上不但可用以攀高,搏鬥時也是另一種可飛擲的致命武器。
已經20年過去,不同情況下,這個陌生人兩度在我家陽台出現,我們剛才在言談中其實又已經過招了。似乎有點險?又有點滑稽!他離開後,原先答應的估價單一直沒再寄來,我也沒打算再找這個人修繕落地門。再另找一位師傅,他帶來一個工具袋,把落地門的滑輪換掉,本來可能要花10幾萬元打掉重修,現在只七百元就解決了。玻璃門恢復了流暢的滑動,以後夜裡睡前我得要切記關上所有落地門了!
又遇飛賊後,頂樓陽台加裝了障礙物,家裡又養了兩隻狗,這個社區裡以後就再沒出現過飛賊。又經過一些時日,再經過那家鋁工店面時,門上的橫幅店招已經卸掉,牆上貼著一幅售屋廣告,我想以後應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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