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妳老爸(中)

我和嘟嘟隔著三步距離開始長談，談到後來連我也不自禁地開始不停甩淚！

嘟嘟從出生就從沒見過她的生父，她母親每每僅敷衍地說；她的生父是一名遠洋船員，已經死在一次海難中。她母親換過好幾次男友，每次都大吵大鬧而終，換到最後一任不吵了，這個男人手裡有點錢，但很兇暴！嘟嘟常被香菸頭燙，被鞭打，手還被打折過一次。她母親每次事後都安慰她︰「我們再忍一忍就會過去，如果現在就離開他，誰給我們飯吃？」

出大事的那晚，男人把她母親打得遍體鱗傷，嘟嘟去扯住男人腰帶阻止，男人回身一腳狠踹，嘟嘟身子飛了出去，仰身跌下時，後腦袋重磕在男人置於牆腳的一支金屬啞鈴上，後腦撞出一個大洞，沒多久就斷氣了！這對混世男女並未立刻將孩子送醫，又爭執了一會兒，男人決定湮滅證據，把嘟嘟的屍體用車載到附近一條公路邊，棄置在安全島上。次日所有處理過程的相關人都在便宜行事，以不明來源的車禍結案。

黎明前的凌晨五時將至，嘟嘟的身影愈來愈淡，然後就消失了。我疲倦地瞌睡一會兒，上午七點多鐘我就騎機車趕到殯儀館去。我不知該找誰？立刻想到的是前日處理岳母葬儀的人，他是生前契約公司的承辦人，一聽我敘述完昨晚的情況後，立刻臉色大變，允諾會即時反映這件事。下午他又掛了一通電話來告知，檢警法醫都已到殯儀館開棺重新驗屍，並且認為凌虐致死的嫌疑很重大，已經即刻進入法律程序。

我的疑似重感冒症狀並未減輕，鼻涕就像漏管的水龍頭流個不停，整天頭昏腦脹。嘟嘟蒙難，案情既然已經即將昭雪，我想嘟嘟應該會升天去了吧？但我錯了！報案後的這晚，睡到半夜我又因一陣畏冷而醒來，嘟嘟又赫然站在我臥榻左手邊，我猛咳幾聲，嘟嘟才似乎意會到而退了三步。

嘟嘟說︰「好奇怪？今天下午好多人跑到儲藏室打開櫃子，把我的身體翻來翻去。」
「那不是儲藏室，是停屍間。他們是執法人員，要查明妳的死因，不能讓妳白白冤死。」「其實我現在覺得好輕鬆？身上都不會痛了！」
「妳也知道妳已經死了？現在該去天上了。」
「天上在哪裡？」一時間我不知該怎麼回應？！

有兩天嘟嘟沒有出現，我的症狀也沒減輕，吃藥罔效，每天擤鼻涕大約要用掉三包面紙，有時鼻塞較重時得要用口呼吸。嘟嘟再出現已換了一套乾淨的衣服，她說︰「我有試過好幾次，一走出這裡，外面就一直在閃電打雷，好恐怖！我又退回屋裡了。」
「妳身上的衣服是在哪裡換過的？」
「就在這裡換的呀！」
真是活見鬼了？我這裡什麼時候有出現過小女孩的衣服？！
她兩手一攤，做出很無奈的表情。

我開始意識到事情大條了！她沒離開；我的症狀就好不了？我也很無奈！她此時天真的模樣比照片裡的樣子看來輕鬆多了，可是，我的身體很難過！但實在不忍驅趕她。重感冒的症狀已經延續到第五天仍沒改善，從沒遭遇過這樣的情形。不知什麼力量把她和我的頻道和空間都黏住了，她離不開這間屋裡，我也甩不脫她。幸好父親先前已送去療養院暫時安置，我才能暫時得閒養病。

為了怕陽光傷到嘟嘟，即使大白天這間屋裡的窗簾都全拉攏，走出屋外時我都得要戴著墨鏡，避免陽光刺眼。一個星期下來，連我都覺得自己變得有點陰陽怪氣了！這件事我沒有明白告知老婆和女兒，只要求她們沒事別進樓下客房。我的症狀雖然減輕了些，仍未完癒，整天都在不時擤鼻涕，鼻塞頭重。嘟嘟生前一定是個善良乖巧的小女孩，我要求她；沒喚她時就別出現，這樣我可以睡得安穩些，有幾天她也老實地隱著沒來驚動我。但這仍不是長久之計，我苦思著該怎麼辦？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境裡我去了很多陌生的地方，都在尋訪一些看來有智慧的老人，醒來後什麼經過都不記得了，卻感到我已吸收到不少知識，我逐漸覺得已胸有成竹。
「嘟嘟妳在嗎？」「老爸，我來了。」
「等一下我睡著時，妳到我夢裡來。」「我要怎麼做？」
「我睡熟時，妳只須呼叫我。」

在現實生活裡，我是個籍籍無名的市井小民，沒人會重視我說了什麼。但我覺得一旦進入夢境的虛空中，我似乎就成了百事通，知道很多書上沒學到的事。嘟嘟的冤情昭雪後，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須要解決，她的靈魂還在塵世徘徊，我需要協助她"脫離"，這樣不僅是在幫助她，也是在幫我自己解除病苦。

預定給嘟嘟開課這天，我忙了一整天，白天去療養院守護父親病榻，黃昏時母親來接夜班。晚餐後又把家裡上下各樓層都做了一番清理，把自己弄得很累，夜裡格外疲倦很快就入夢了......。剛入夢就聽到嘟嘟在遙遠的地方呼叫︰「老爸，我來了。」

起初夢境的連結並不順利，我在自己的夢境裡跳不出去，黑夜裡；一直在一個迷宮般的無人社區中疾行，同樣的空屋同樣的窄巷沒完沒了，只嘟嘟的呼叫迴盪在夜空。忽然靈機一動，想到長廊颳大風那天的景象，我又立刻站回到那條長廊中。走到長廊盡頭我又迷惘了！遠處一堵圍牆邊，有幾個小孩把嘟嘟推來推去，罵她是"死莫郎愛"的髒小孩，嘟嘟倔強地沒有出聲，我想跑過去，使勁力氣就是難以前進分毫。

夢醒了，驚出一身冷汗！"嘟嘟"的身影仍老實地隔著三步遠，站在我榻邊低聲啜泣......！

導讀
我不是妳老爸(上)
https://blog.udn.com/PAESI15/180420486
我不是妳老爸(中)--小說
https://blog.udn.com/PAESI15/180446550
我不是妳老爸(下)
https://blog.udn.com/PAESI15/180470783

未完待續～

Darkest Ey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