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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9/09 16:52:34瀏覽1327|回應9|推薦74 | |
08、 張鬍子才剛把院子裡的雜草清乾淨,過兩天他屋裡就遭了偷兒,而且又發生一件命案!張鬍子家又來了憲兵和警察,把個張鬍子折騰得疲憊不堪! 夜裡一點多鐘,住在盧伯伯對面的曾伯伯爬起身想要出去放尿,才到門口就聽到張鬍子家的方向有一陣乒乒乓乓的響聲,繼而廚浴室的門被撞開,有個人影從屋裡狂叫著衝出來,繞到扶風巷口那叢高大的竹子樹下稍頓,然後又再狂奔。接下來是扶風巷洪家的一個男人聽到叫聲,跑到門口就看見外面有一個人倒在地上喘氣壅急,叫了幾聲"有鬼!有鬼在追我!"就口吐白沫,爆睜雙眼死在他家門口,這個人是住他家斜對面的阿糕。憲警先檢查阿糕身上並沒有致命外傷,僅右腳有一條刮破皮的出血淺痕,他下身穿著的七分褲,在右膝以下撕開斷落。 憲警又循阿糕奔跑的路徑回頭去了張鬍子家察看,廚房門撞得半歪外斜,顯然阿糕在衝出這裡時是使盡了全力。廚房裡一些鍋子、鍋蓋、鋁盆和小支鐵器都被塞進了一口大號穀米袋,阿糕本來就有竊盜前科,警察認為阿糕原是想將這些偷去賣給舊物商換錢,但不知何故並沒來得及帶走,阿糕就遭遇了使他驚嚇的狀況。有一片七分褲管的碎片還鉤在地上的一條狗鍊上,憲警問張鬍子廚房地上為何有一條釘在地上的狗鍊?張鬍子謊稱以前曾養了一隻狗,後來走失了。這個說法居然騙過了憲警,也只有我和阿明、阿強以及小崗知道,這條狗鍊其實是張鬍子以前專用來拘禁小蓮的,但也沒人問到我們,這件事就悠忽過去了。 憲警從這條狗鍊判斷,阿糕被絆倒後又用力拉扯,所以扯脫了一截褲管。可是即使阿糕心慌;誤把狗鍊當成有人在拽他的腿,可這也不致會要命啊?憲警在阿糕左腳褲管上又發現到一樣東西,一條細鐵絲上穿過一隻棕梠葉編成的綠蚱蜢,鐵絲一頭鉤在阿糕左褲管上,鐵絲的另一頭又勾住了一截乾枯的竹葉炳。憲警問有沒有人見過這隻綠蚱蜢來自何處?曾伯伯在張鬍子掃我一掌那天,其實已見過我掛在頸子上,但這時他對此保持沉默。憲警雙方經過一番會談研議下了結論,阿糕是被自己嚇死的!阿糕本來就有點氣喘宿疾,被狗鍊環扣缺口絆住已驚嚇到,奔出廚浴又勾住了綠蚱蜢,綠蚱蜢上的鐵絲再拖住一支乾竹葉,一路跟著他的腳步發出拖拽聲音,阿糕可能因此而誤以為有鬼纏身。 有個人半夜死在洪家門口,洪家覺得很衰!搬了一大箱燒酒撒在門口,點火進行灑淨。不久後阿糕家牆邊以及洪家院牆外,都掛了一隻吊頸死貓。後來這條巷子的死貓愈吊愈多,變成一條名符其實的"貓屍巷",我已經無法忍受走過一長條巷子;掩鼻仍難抑制的腐臭,去阿麗家我寧可繞了個大彎多走很多路,也不想經過扶風巷。遠處我新開發的乾柴撿拾場路徑也產生了變化,在大榕樹鬚縫裡拉出小蓮的馬尾辮後,這裡已疑是小蓮的埋葬處,另一件物品的出現更確定了這件事。 大樹幹西面的低處長了一叢茂密的旁生枝葉,這裡是我原來沒細看過的地方。有個下午我在撿拾地面枯枝時看到兩隻蟋蟀,我想要去抓蟋蟀,其中一隻很快就鑽進了土洞,另一隻跳進那處低矮的樹叢,我追過去撥開樹葉仍沒抓到蟋蟀,卻看到一件以往我熟悉的東西。小蓮以前常在使用的一隻黑雨傘斜插在樹叢裡!這支雨傘乍看和其他黑傘一樣沒甚麼特別,但由於傘柄曾損壞過,張鬍子用兩片硬橡膠膠合替代了原來的傘柄。小蓮最後一次出現在廖婆婆的涼麵攤上,那時還是九月中旬,南部天氣時晴時雨轉變很快,因此小蓮那天早上手裡帶了把傘,可是古老二的賊眼直盯著她,小蓮可能因為心慌,買完涼麵就快步轉身離去,忘了攜走黑傘。 廖婆婆也沒注意到這是誰的傘?收攏後就放在牆角一個鐵線藍子裡,藍子在遮雨棚下,即使下市打烊後也不會移動,那支黑傘就一直擱在那個地方。有時我會睡過頭誤了燒飯,有廖婆婆的涼麵攤也幫我解決了一個問題,這時我就去掏我爸的口袋,拿錢去買涼麵,做為我和兩個妹妹的中餐便當,有時一摸口袋空了!那天我和妹妹就要餓兩餐!有過兩次經驗我就知道,必須自己儲備糧秣才能應不時之需。 我最早學會的生意是從農村小孩那裏學來,農村有人在收購蛐蛐和蟋蟀,蛐蛐在甘蔗田邊就很容易抓到,要用水把牠從土洞裡灌出來,蛐蛐是有些山產店的盤中菜。蟋蟀需要到更僻靜的地方,用煙去燻草堆裡的土洞,農村有人在對賭鬥蟋蟀,但較少小孩知道,最強壯的蟋蟀要去墳地抓,而且要入夜提著燈籠去才好抓。我很小就常往墳地跑,農村那邊有人叫我「魔神娃仔」似乎也不是完全亂叫出來,這是生活壓力把我逼出了勇氣。 小蓮的黑傘擱在牆邊很久都沒人注意,也沒人用得上。十月中旬的一個早上,到攤子上吃涼麵"的阮銀子"卻用上了。我不知"阮銀子"的本名,但村裡婦女都這樣稱呼那個年齡三十歲出頭的"貴婦",我只能以發音來分辨。聽說"阮銀子"原就是出身上海有錢人家,來台後又嫁了位飛官。常出現在菜市場上有三位大家眼中的"貴婦",一位是農村的洪家大媳婦,習慣穿著日式婦女花色便裝,一張臉抹得像白紙一般。另一位是我村的尤莉阿姨慣穿洋裝,和來村裡做禮拜的美軍眷屬格調相彷。阮銀子是三位貴婦裡被排在首位的,不但人長得漂亮每天的旗袍式樣都不同,而且習慣開高衩,是那個時代最頂尖的時髦裝扮。 阮銀子早上也常在吃涼麵,有時我揣想我媽如果有她那身行頭,一定比她更出色!但我媽一輩子就沒穿過一套亮麗的服飾,所以我待在涼麵攤時也常會羨慕地注目阮銀子那一身亮眼華麗,她胸前慣常戴著一串珍珠,我家連一粒都沒!阮銀子有天早上吃完涼麵要撐起陽傘,才發現陽傘撐不開壞掉了,但她細皮白肉怕曬,就問廖婆婆有沒有傘可借用?廖婆婆抓起牆邊籃子裡的黑傘說︰「這把傘不曉得是誰的?放這裡已經很久沒人來拿,無主的傘,妳就將就拿去用吧!也不必還回來了。」阮銀子雖微皺了一下眉頭,還是撐開來暫時用上了。我想告訴她那是已死去的小蓮生前在用的,但阮銀子一向昂首自慢,不大會搭理人,我一句話到口邊又嚥下去了。 那天早上我明明看到阮銀子撐著這把黑傘離開村道,這把黑傘怎麼又會跑到這處極為冷僻的百年大榕樹下來?當時我也無從理解。可是看到這把傘我卻忽然湧起一股懷念之情,小蓮雖然我也不熟,但畢竟大多數的清晨我們都會在菜市場上遇到,她忽然悲慘地消失,那幅怯生生的面容卻一再從我腦海裡浮上來,我覺得我是有些想念她的。於是我把黑傘放進我的"行動車",所謂"行動車"其實只是我弟弟的嬰兒車,小弟還不會走路,白天時我爸把小弟交給鄰居陳媽媽在帶,晚上就交給我去照顧。嬰兒車出自我爸的手工,整個用鋁管和鋁皮經過精準的車床功夫鑄造輕便結實,滾輪還是鋼珠軸承,只要調整坐板小兒可坐可躺,旁邊可橫開一扇欄杆門,即使市面上最高檔也找不出一輛這麼好用的嬰兒車。我爸有很獨到的工藝水準,可惜他太懶!又愛打牌。我弟弟沒在車裡時,這就是我出外撿柴火、採野菜的行動車。 從百年古榕回到家,要經過一條可通往眷村和農村的主要幹道,路兩邊都是甘蔗田,才剛走到路頭蔗田邊,我就想到上次把小蓮的馬尾辮撿回家,被我爸蓋了一記"火鍋",於是我又趕快把黑傘抽出來,順手撂到路口的甘蔗田裡去,那把黑傘就插在一堆縱橫交錯的甘蔗枝上。這一撂又和另一件未來的大事件給牽扯上了!還沒走到眷村大門口我心裡已經又下了一個決定,雷媽媽推論小蓮可能被張鬍子趁夜埋在百年大榕樹下,想到此我才忽地一驚,心裡開始發毛!以後我的行動車要轉向了,打算往西邊的農村更遠處去發展,未料這個決定卻又讓我更先撞到一件更早將要發生的大事件上去! 從甘蔗園邊的幹道橫跨過眷村範圍,再繼續走下去就是農村的主要幹道,這條筆直的路可以直通農村西邊最末端,來到農村末端的轉彎口,面前就是一大片苦楝林,這種樹是做木屐的上材,林裡地上的枯枝撿拾不盡,而且沿著林地右轉不遠處就是一大片墳地,我發現這裡是我更豐富的採集場,墳地的蟋蟀黑亮精壯,賣給鬥蟋蟀的場子價錢很好。於是每到週六的晚上以及星期日,農村幹道兩邊的住戶都會看到一個眷村小孩,推著一輛嬰兒車,比車高不了多少,疲倦地在這條路上來回地奔走。也因為在這條路上來回頻繁,我最常看到的一個人是理髮店小姐阿枝的老公,那個比我爸更懶的懶漢;還須要再加上"無賴"頭銜,農村有些老人家私下稱他是"糞埽"! 鐵刺網裡的咒怨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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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