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5/09/03 17:53:18瀏覽1646|回應17|推薦94 | |
07 天涼淺水期河裡的魚蝦會少很多,但還是有得撈,我有時忍著寒冷冬天也會下水去,因為我的額外食物來源在這裡。那個小孩溺斃的事沒嚇到我,我卻被死貓死狗逼退了!男童浮屍之處的岸邊樹枝上,很快就懸掛了三隻貓屍,死貓很可能是活著時就已被勒斃,頸子上的麻繩束得很緊,腐屍上蚊蠅飛舞,惡臭四溢!河裡也開始出現死狗,起初有人撈上岸丟到河旁的甘蔗田裡去,過不了多久又會出現,然後是兩隻或更多,水閘閘板上清不甚清,最多時我曾見到五隻狗屍堆在閘板前的水面,幾十公尺外即聞其臭。河道外另一邊是菜田,菜田農戶最是怨嘆,這會影響到他們的灌溉給水。 早期台灣有個民俗謂之「死狗放水流,死貓掛樹頭。」認為這樣做貓狗的魂就不會再干擾到人,後來這個地區不曉得如何演變的?竟認為殺狗放水流,殺貓吊樹頭,可以頂替人命,讓人可以避禍。河邊農田的農戶會去清理河裡的狗屍,但樹頭的貓屍從沒人會想去接近,除非腐爛的貓屍屍塊爛盡完全掉落地面,那個地方就會一直散發惡臭,這種情形隨著接下來人命愈出愈多,貓屍也愈懸愈多了,後來貓屍竟掛到水閘上游的岸邊去,並且下半身懸浮在水面上,我被迫放棄以往豐富的漁場,開始向離村更遠處的東面搜索,尋找可以供給生活所需的來源。 從河道再往上走越過大馬路的上游水很深,我這個國小三年級的小孩不能下去摸蝦,但我很快發現到這裡的魚更多,可以釣魚。兩岸一邊是桑樹林,另一邊是大片的竹林。採不完的桑葉引發了我的新構想,阿麗姐的書房裡放了一個大紙盒,裡面養了一堆蠶,她是養著好玩,送我幾隻後,卻成了我以後的主要生財本錢,次年我就開始養蠶出售,小學五年級時全校風行養蠶全都是我批發出去。阿麗姐又帶我去竹林檢過兩次香蕈,並教會我辨識是否無毒,每在下小雨後或林裡出大霧時,我就知道收穫香蕈的時候到了。 這裡是人跡少至的地方,但我卻兩度看到夏米和另一個女人,在中午過後鑽進竹林另一邊的甘蔗園裡去。有次我在追捕一隻野兔,那隻野兔已經被我用彈弓射中頭部,行動顯出遲緩,仍奔進甘蔗園裡。我撥開蔗葉才鑽進幾公尺深,就看見夏米壓在一個女人身上,兩人都光著身子,野兔從他倆旁邊竄過去,夏米嚇得跳起來,底下的條把還在風中搖晃著,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成年男人那一支竟可以伸得那麼長,也有點嚇到!他和地上躺著的那個女人都在注意野兔逃竄方向,可能還沒發現到我之前,我已經低著上身鑽出甘蔗田。那個女人支起上身時我看到他的側面,已認出是農村理髮店裡的一位小姐阿枝,我雖看不懂他們在做甚麼事?但懵懂裡還是知道這不是好事,阿枝是有有老公的女人!以後我在竹林裡撿香蕈時,就盡量不要太靠近旁邊的甘蔗園。 「小蓮事件」發生後,兩村此起彼落出現的一些意外事件,似乎大都會和我扯上一點邊,卻沒有直接關係,可是已逐漸在改變我的生活狀況。首先讓我感到很奇怪的一件事,由於要去阿麗姐家一定要經過安樂巷和扶風巷,走眷村這個巷道時還沒有特別不同,不久後我就感覺到一走過農村的扶風巷,和我同齡以及比我小的一些小孩,一看到我就趕快跑開,有些上幼兒園的小孩摔倒又立刻爬起來奔逃,一面跑還一面回頭看著我,似乎露出恐懼之色。我拿這個情況問阿麗姐,阿麗姐說︰「這裡有些人說你是"魔神娃仔"!」我不懂"魔神娃仔"究是甚麼東西?阿麗姐說︰「就是你們外省人說的"鬼娃"。」 阿麗姐所說的"鬼娃"以前在眷村的露天電影裡看過。空軍基地每一季至少都會來村裡放映一次老電影,三支長竹竿架起的銀幕架在村裡主要幹道兩旁固定架設著。放映日來到之前會在村辦公室公佈欄上預告,各家老小想看電影的就自己搬板凳去坐,我村和隔鄰農村農戶大多相處和睦,所以放映電影時農村那邊也會有很多人來觀賞,我村大多是持木頭小板凳,農村的人則多半是搬了竹凳來,秋還和阿麗坐兩邊,我就坐她們中間,她倆看電影時都會帶一包蜜餞,我就兩邊伸手撿蜜餞吃。那齣電影裡的鬼娃情節我覺得好假!和我眼裡看到的事差了很多,她們看不到的一些事我仍不能告訴她倆,我爸常說我是"烏鴉嘴"!為此我已挨過好多次揍。 小二生淹死的地方和小蓮以前常泡水的地方是同一處,只有我也曾出現過那個地方,下游是農村婦女洗衣服的地方,過去應有些婦女看到過我在那裡摸魚抓蝦,或許因此產生聯想也屬偶然。其實小蓮去世後"她"從沒在那裏再停留過,那個小男孩的魂魄卻在水草上困住了,他的家人拿死貓吊在那裏,以為可以幫他超生,反而是更長久地在折磨他的魂魄。離開這處我的秘密漁場後,我的維生搜索範圍不但擴及東面的竹林、桑田,更遠及東北面的機場護城河外,村裡像我這般大的小孩沒有人會跑到這麼遠來,當我在護城河外發現到一株百年老榕時,彷彿又找到了一處新的伊甸園。 老榕樹的樹幹大約要七、八個成年男人才能合抱,伸出的枝幹粗得可以容得下我躺在上面,以後就成了我夏天午睡時的好地方。老榕一面靠河,三面都圍繞著大片甘蔗園,地處幽僻,也只有在甘蔗收割時,這裡的樹蔭下才會有工人在此暫坐。長年落下的斷木枯枝已堆滿地面,對我而言這可真是塊寶地!僅此處的枯枝就夠我燒飯所需用上一年有餘。樹幹上的氣根也很茂密,像大章魚般四面伸張,還有很多鬚根密布樹幹。我興奮地先繞著樹幹觀賞一番,就在走到東北面這一角時,我發現到一樣本來不屬於這裡的東西,首先看到一綹頭髮塞在鬚根縫裡,我走過去往外一扯,一條成年女人的馬尾辮就呈現在手中,由於冬天少有下雨之時,這條和我手臂一般長的馬尾辮,除了有點灰塵外,還保持得很完整,離開時我隨身帶了回去。 阿魯拉和他母親出現在我家扶桑花圍籬下,我很高興地開了院門讓他們進到樹蔭下。阿魯拉是霧台的原住民,每年會有幾次來到村裡,挨家挨戶詢問是否有人想要換米糧?那時的原住民生活比一般軍眷生活更苦!兩人都曬得黑黑的,阿魯拉三十多歲,額頭上就已顯出細紋,他母親更是滿臉皺紋密布。山上資源有限,那時原住民還不知種水果好賺,大多都只栽植一些小米、芋頭、荸薺以及釀製小米酒,他們沒有稻米和麵粉,於是三三兩兩大老遠揹著很沉重的竹匡,裡面裝著農產品從山上一路走下來,希望能換點白米和麵粉回去。在一處大約要停留個兩天,來眷村時就在我家小院子裡搭地舖暫宿,去農村時就在何家門前的騎樓下睡一宿。 阿魯拉比較希望能換到一些白米,農村的人大都食用再來白米,再來米精白,黏度高,口感較佳。眷村則是食用公家配給的陳年蓬萊米,米黃,多碎石粒,容易長蟲,口感味差,煮熟了的米粒丟在地上,還可以蹦蹦跳幾下。但阿魯拉到農村得要忍受一些不期而遇的欺凌,由於早期原住民和閩南移民常因土地之爭互有殺伐戰事,這種歷史積怨心結那時仍有點深,阿魯拉去農村有時還會被一些農村小孩丟石子,為了要換取大米也不得不忍受,但他絕不去農村大戶的林家和洪家。小麗家對他很友善,所以在農村落腳處都在小麗家。來眷村會在我家落腳,我家也沒得東西可以和他交換,可是我家靠眷村大門較近,又是那排眷舍的頭一戶。 農村和我村一向友好的原因,或許是因早期這處農村地處邊陲,二二八事件時混戰沒有颳到這裡來之故。所以那邊有些小孩常跑到眷村來玩,我村小孩也會頻繁出入到那邊去,兩邊的人晨間買菜都是到我村的菜市場,看露天電影也在一起,這很可能是早期省籍隔閡還很明顯時少有的社會特例。但正因來往密切,一衣帶水,無論哪邊發生事件,另一邊都會風聲雷動。原住民和眷戶沒有歷史矛盾情結,因此他們來眷村受到的感受顯然要友善得多,我家隔一戶的鄰居陳媽媽最是熱心,每次阿魯拉一來,不但可以換到米麵,陳媽媽還會端了一堆熱騰騰剛蒸好的大饅頭和包子奉送。 黃昏時下一陣小雨濕了地面,我爸回家時就請阿魯拉和他母親到客廳裡去搭地舖,他們母子愉快地品嚐著陳媽媽的包子饅頭,飯後和我爸聊了幾句,我爸又出門了。阿魯拉就用一片捲起的榕樹葉吹起歌曲來,我很喜歡聽他演奏,很多歌曲都是我沒聽過的,長大後才知道,那些豪邁的音調都是原住民歌曲。阿魯拉的母親不會說國語,就由阿魯拉轉譯,他母親說眷村西南角那裏的氣氛很不好!小孩子最好不要跑到那裏去。 他母親去院子裡的棕梠樹上摘下一些樹葉,過一會兒就編成了一隻大蚱蜢,栩栩如生,她站起要過來遞給我時,看見角落書桌邊上放著的那條辮子,臉上表情立刻變得很凝重,直視著辮子,一會兒轉頭向阿魯拉說了幾句話,阿魯拉對我說︰ 我把那條辮子擱到窗子外面的鐵欄杆上,第二天上午阿魯拉和她母親已經離開,我爸拽住我問辮子是從哪裡拿回來的?我說來自機場護城河外的大榕樹上,我爸的臉色也立刻變得凝重。他立刻就出去,過一會兒找了雷媽媽來,雷媽媽一看到那條馬尾辮立馬驚呼︰ 這天是星期天,張鬍子正巧也已回到舊舍,院子裡很久沒住人,地上長了很多雜草,雷媽媽帶我去張家時,張鬍子正蹲在廚房外的地上拔草。雷媽媽叫了聲張鬍子,對他說︰ 我委屈地坐在地上哭,雷媽媽把我扶起來拍拍我身上的灰,然後對著張鬍子的廚房門啐一口︰「幹壞事,心虛了吧?!」 太陽花又名松葉牡丹,長年開花,在地上一大片有如彩妝草叢。以前小蓮還在時坐在鞦韆上,地下則是萬紫千紅,這是很多男人求都求不來的難得美景,張鬍子不自愛,又不會珍惜愛護,現在讓這裡變成了凶宅,還不只是人們口頭上揣想出來的傳聞,不久後另一件事的發生,使這附近的人更認定張家院子是鐵定的凶宅!我遺落在太陽花叢上的那隻草蜢,似乎是個毫不起眼的拉栓,正式拉開了"小蓮咒怨"的序幕! 導讀︰ 鐵刺網裡的咒怨01 |
|
(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