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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9/01 04:51:38瀏覽4734|回應2|推薦40 | |
我犯了一個錯誤。 歷經麻煩的兩歲、可怕的三歲,我兒小小豬現在進入了叛逆的四歲,每天致力於挑戰我和他爸爸江小豬的底線。在最近一次的衝突中,他再一次向我抗議:「為什麼我要去房間冷靜一下?妳小時候外婆會叫妳去房間冷靜一下嗎?」 筋疲力盡的我,生氣地瞪著他說:「外婆不會叫我去房間——外婆會拿藤條、拿衣架打我,一直把我打到皮開肉綻!」 我立刻就後悔了。小小豬顯然受到驚嚇,鑽進房間把門關上。我淚眼汪汪地回頭,江小豬正露出一種「我理解妳」的表情看著我。我不可抑制地哭了出來。 小時候,就算我想去房間冷靜一下,也是不可能的。一次逃避母親的追打時,我躲進房裡,把門鎖上,但母親叫來父親,拿工具把房門撬開,把躲在棉被裡的我打到遍體鱗傷。很多年後,我回想起這個經驗,仍是不寒而慄。成為母親之後,我體會到為人父母在親子衝突時,盛怒下最容易做出失控的舉動,只要稍微冷靜一下就可以避免。把房門撬開的時間,應該足夠一個成熟的大人冷靜了。但我的父母親並沒有冷靜下來,在一聲聲「下賤」、「去死」的叫罵聲中,他們打壞了一支網球拍。很多年後,我回想起來,真的覺得那時候媽媽是下了決心要把我活活打死的。 走出童年陰影的路漫長而痛苦。與江小豬交往的時候,我坦白地告訴他:「我們不能有小孩——我很可能會打小孩的。」很多研究顯示,受虐兒長大會變成施虐者。著名的「恆河猴實驗」中,實驗者將剛出生的小猴子與母親隔離,給牠一個絨布媽媽、一個鐵絲網媽媽,絨布溫暖,但身上沒有奶瓶;鐵絲網冰冷,但身上有個奶瓶,小猴子可以吸吮。結果發現小猴子所有時間都抱著絨布媽媽,只有肚子餓時才會過去鐵絲網媽媽那邊,一吃完又馬上回到絨布媽媽身上。這些小猴子長大後,實驗者發現牠們不能正常的交配,用人工授精的方式讓牠們懷孕了以後,牠們會把親生孩子虐待死,用嘴咬、用手撕、把小猴從籠子頂往下摔。 這個研究對我很有說服力。我與兩個親妹妹也是關係惡劣,每次衝突起來就是撕咬互毆,且一直到長大離家、尋求專業協助之前,我都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我從媽媽身上學到一不如意就是要生氣,生氣就是要歇斯底里、就是要打人。爸爸媽媽可以毆打我、辱罵我、威脅要把我殺死,那我為什麼不能毆打妹妹、辱罵妹妹、威脅要把她們殺死? 我害怕自己成為虐待孩子的母親,這種恐懼感顯著地影響到我與歷任男友的關係。幸而有江小豬一直在我身邊,給我全然的支持,我們終於走入婚姻。可想而知的,婚後數年,我們膝下猶虛,旁人、婆家催生的冷言冷語,像刀割箭扎撲面而來;我一直躲在江小豬身後,他替我擋住了所有的刀風箭雨,讓我在充分準備好以後才生下小小豬。那個時候我們已經結婚五年。 轉眼小小豬四歲了。我矢志擺脫原生家庭對我的影響,無論何時都對小小豬保持著堅定溫和的態度,沒有打過他一下,沒有對他吼過一次。我選擇與父母和解,不因為我認同了他們,而因為我不願再讓自己陷在仇恨的泥沼中。我固定拿孝親費回家,每週與父母視訊通話,為了讓小小豬正常地認識外公外婆。我是這麼的努力,但這許多努力卻這麼輕易就破功了。 我知道我遲早得向小小豬解釋我身上那些傷疤齒痕是怎麼來的,但那是在他心智成熟以後,我可以好好地坐下來跟他談我的童年經歷,而不是像這樣,在盛怒中拿他外婆曾經的暴行來威嚇他。 那天小小豬在房裡待了比平常還久的時間。江小豬說我應該跟小小豬談談:「就告訴他有些爸爸媽媽會打小孩,那是不對的。我們不會打他,但這不表示我們會縱容他為所欲為。」 「我好擔心小小豬。」 「我不擔心他。我擔心妳。妳這麼努力,不要因為一次錯誤就放棄了。」 我躊躇了幾天,直到小小豬開口問起:「媽媽,妳小時候外婆常常打妳嗎?」 我想了一下,決定說實話:「是的。」 「帕瓦內老師說不可以打人。」 「老師說得對。」 接著,我簡單地對他說,打人是不對的;每個人都有做錯事的時候,外婆在這件事上做錯了,但外婆還是疼愛小小豬。至於在爸爸、媽媽、小小豬的家裡是絕對不容許打人的,大人小孩有話都要好好講。他抱住我,看起來放心了。 我知道,這個話題還沒結束。隨著小小豬長大,總有一天我必須跟他談什麼是、以及為什麼會有兒童虐待,我的童年經驗造成的影響,還有我如何走出傷痛,原諒別人也釋放自己。在那之前,我還有好幾年的時間,可以想想怎麼展開這個對話。 作為母親,我至少可以,讓傷害,到我為止。 *本文同步刊登於【親子天下嚴選】,未經授權禁止轉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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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家庭親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