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豬五歲時第一次在郡博覽會中獲得藍帶獎。劉子正攝。

最近的一個下午，我們去郡博覽會參觀，九歲的小小豬在兒少美術粉彩和素描組贏得了藍帶獎。我說：「小小豬好棒，很快就可以跟媽媽合作了！」

小小豬從小就喜歡畫畫，常常說長大以後要當插畫家，要跟媽媽合作。每有新作品、每次在郡博覽會得獎、每次投稿成功，他都高興地說：「我很快就可以跟媽媽合作了！媽媽不要太快退休，要等我哦！」

他一遍又一遍地這樣說，我也從一開始的一笑置之，到後來認真盼望起兒子跟我合作的那一天。但是這一次，當我說「小小豬好棒，很快就可以跟媽媽合作了」的時候，他卻有些詫異地望向我。

然後他轉頭去看牆上展示的其他得獎作品：「不要啦，畫畫只是我的興趣，我長大以後想當動物學家⋯⋯就算當插畫家我也沒辦法跟妳合作啊，妳都寫中文，我只能跟寫英文書的人合作吧。」

小小豬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曾經一遍又一遍地說要跟媽媽合作，一遍又一遍地叫媽媽等他。我以為那些記憶對他而言跟對我而言一樣深刻，尤其我發誓，他不久前才說過這句話的。但我的「不久前」，對他而言已經是一輩子以前。我一時之間如鯁在喉，看著我的兒子，他已經長到我的胸口那麼高。他跟我說話時只用英文，而且常常頭也不回。

這孩子是誰？真的，發生什麼事了？

我們永遠不知道哪一刻是童年的最後一刻。最後一次我替小小豬洗頭是什麼時候？最後一次小小豬坐在鞦韆上、還需要我幫忙推是什麼時候？最後一次我把剛洗乾淨的香噴噴的小小豬抱到床上，然後一起讀那本《黑看白》是什麼時候？

我們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一起去公園玩或者在後院丟球會變成回憶，而且只是回憶。所有孩子曾經說過的貼心的可笑的甜蜜的話終究都會像毛茸茸的蒲公英種子那樣隨風飛去，最後握在我們手裡的只剩下光禿禿的一節桿子。半夜爬起來餵奶彷彿還只是昨晚的事，我還在埋怨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到頭，一覺醒來就已經遠去了。

雖然現在的日子也很有樂趣，我不介意偶爾讓時光倒流幾個小時，讓我重新感覺一下寶寶肥肥的小手握起來是什麼感覺，聽寶寶嫩嫩的笑聲，在他們有新發現的時候多花一點時間跟他們一起驚嘆一下，用我現在的知識去思考九年前的育兒難題。我會有不同的作法嗎？我會更珍惜跟寶寶在一起的日子，因為知道一切是那麼的稍縱即逝嗎？

我的孩子在長大，我覺得很棒，但也有一點點感傷。也許我應該跟他們一起成長。於是，今年春天開始，我回州立大學去修寫作課了。等到我能用更好的英文寫一本書，也許還有機會跟小小豬合作呢。人家說癡心父母古來多，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