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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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07/05 14:43:26瀏覽1699｜回應9｜推薦83 | |
藍色水晶鐘07 大約二十幾分鐘後，隔著七排眷舍的遠處，忽然傳來一聲爆炸巨響，帶著濃濁硝煙氣味的煙霧在空中瀰漫開來。很多人都往那個方向奔去看個究竟，我不知是怎麼回事？但又隱然感覺到這和剛才從我家門前經過的陸軍士官似乎有關，我只覺這是件可怕的事，所以待在家門口沒去看熱鬧。又十多分鐘後，警車和憲兵車的警笛聲在村裡另一條通道上呼嘯穿梭，接著救火車和救護車都接連開來了。 當晚我家門口聚了一些長輩在議論此事，我才知道，黃昏時從我家門口走過去的那個陸軍士官犯了大案，他跑到村裡一戶人家丟下兩枚手榴彈，那家男主人和他自己當場就炸死，女主人被炸斷腿送去醫院急救。再過幾天大家才聽到事故原委，那個男人的父母和苦主家，在大陸時原是好友，苦主的女兒在長輩安排下曾談到要許配給他，未料國共內戰打到家鄉，那個男人隻身來台，又是個窮士官，苦主夫婦倆反悔未允婚事，於是就發生了這樁慘劇！ 我始終無法理解有些人說「由愛生恨」這句話的意義？！如果真愛一個人，那就是愛了。即使她做了甚麼令自己傷心的事，可以選擇離開呀！為何要去做這麼可怕的事？為何會想要去傷害她或她的家人？感情究竟是個甚麼東西？那時我不懂這個，也同樣不懂我爸和我媽的情況，一世都沒讓我明白，既然感情不好，為何還堅守到終老，就是不肯選擇真正遠離？我像個太空來的人間過客，靜靜看著周遭有些人盡在做著莫名其妙的事？！ 高三那年的一個夜裡，天空還下著小雨，我剛從外面回家，在家門口就怔住了！家裡每個房間都桌翻椅倒，所有玻璃、陶瓷器物等全都碎落在地，地上有斷木、紙張、有水漬，門外還有摔出來的電風扇和衣物等，日光燈若不是掛在天花板上，這屋裡很可能好多天都會摸黑，可見今天兩老戰況之慘烈！三位弟妹坐在客廳牆角縮成一團，恐懼地啜泣著，我當然知道又發生何事？在這個家裡，我之所以從來不敢逃家，就是因為還有三個弟妹不能沒有我，一看到我回來，他們都擠到我身邊放聲大哭，鄰居陳媽媽拿了個大籮筐來，正在幫忙清掃和收拾。 "大轟炸"那晚，照例我爸我媽又不見了！他們每次吵完打完都會有各自的朋友帶離，而且幾天都不會回家，就沒人注意到幾個孩子還沒吃飯，往後幾天孩子要怎麼過日子？鄰居裡也只有陳媽媽會注意到。上初中時我就已有好幾個正常管道，可以用雙手去打工賺少許零用金，在父母都棄家不顧時，可以臨時支應短期生活所需，所以我和弟妹們從未因饑餓去做過偷盜的事。見我回來，陳媽媽就去廚房幫著做晚餐，所需食材我就近去附近雜貨店買罐頭應急，接著就是清理現場，由於那次砸得可真夠徹底！連碗盤都是臨時從陳家調來，我整整花了三天才把一屋子垃圾清運完，藍色水晶鐘有可能就是那時在成堆的碎裂物裡意外被清掉了。 藍色水晶鐘的失蹤，就像我曾擁有另一個世界的毀滅，我養過的貓、狗、兔子、小鳥們死去時我都哭過，過段時間我還可以再從其他小動物身上拾回我的思念之情，但藍色水晶鐘的失蹤，卻是我那個「秘密世界」的永遠消失，我已不可能再找回那個世界；甚至外型上稍像點的某件物品，也已再不可得。以後這幾十年裡，我媽幾度離家又回；又出走，我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心情。而我也知道我爸有許多苦衷，問題在於他倆對於對方都有著過度的期望，而那些期望；也恰巧就是對方在成長過程中從未學到過或建立的。 我已忘了，究竟是曾在夢裡？或是在藍色水晶鐘裡看見？我爸和我媽；或我和我爸，已經戰了許多回。那許多世裡，我爸和我媽始終是夫妻關係，我和我爸則是既戰鬥又惺惺相惜的對手關係。有一個古代歐洲的場景裡，兩位武士把劍互相刺進對方肚腹時，那個大鬍子還在哈哈大笑說︰「我終於放倒你了！」另一個古代中國場景裡，刺客衝進歌舞酒場，一揮大刀，那位王爺項上人頭就飛出了頸項。每每醒過來就驚得我渾身大汗！腦子裡卻忽然閃過我爸現在的面容。 我爸車禍傷腦最後那五年半裡，把我媽和我折騰得死去活來！尤其他在昏迷一個半月後，又醒過來後的那一年多，人時常處在顛狂狀態。有天晚上他忽然從病床上蹦起來大叫︰「我要殺出去！」我恐怕他會吵到病房其他人，把他硬推回床上要他安靜，他已半肩癱瘓，卻忽然猛力推我一把，使我跌坐到地上。這時他忽然哈哈大笑說︰「我終於放倒你了！」我頓時渾身冒起雞皮疙瘩，有片刻恍如腦門挨了一棒，這句話在夢裡已聽過好多回了？！我爸最後那五年半，自己也受盡了病苦折磨，末了仍是我幫他拆除那一堆可怕的維生管線。 2017年三月我媽因腦溢血摔倒，五個多鐘頭後就往生了。醫生宣判前我一直握著她的手，死亡宣告後我也沒有哭泣，直到所有後事都處理完畢，像以往一樣，回到家後我一個人窩在書房裡痛哭！這才想起多年來無數次，我媽也是人前笑，背後沒人時躲著哭。我媽是個天生的夜貓子，直到七十多歲時還時常徹夜不睡，拿著一支放大鏡在看書，或幫朋友修補已經不能穿著只做留念的老旗袍。我從軍中退伍後，曾經許多個夜裡沒回我的家，就坐在旁邊陪她看電視或看書，其他人不會知道這個小動作對她有多重要。 後來我也逐漸變成了夜貓子，經常天亮才能入睡，我媽往生前還一再告誡我，應該保持日落而息的規律生活，可是她自己就是一世夜貓。這時我才驚覺到我倆有個共同點，一世都很認真做事，但沒有花團錦簇點綴，因為我們都只是來經歷人世，不是寫青史的。我媽往生前一個月，我和她曾有過一次長談，那是她在長途電話裡和大妹剛有過一場激烈口角後，一接到電話我就立刻趕到她的住處，談話結束前我說的是︰「改變不了的就通通放下吧！如果還有下輩子，我不跟你們玩這個了！」 現在我也漸老，眼花了，精氣衰了！一些讓我在回憶裡仍覺不可思議且想不透的情況，反而很久沒再遇到了。那只藍色水晶鐘裡的秘密仍只屬於我個人，別人棄如敝屜的東西沒人會和我爭，但在我早年成長的歲月裡卻是件極為重要的物件，其中自有玄機。許多次藍色水晶鐘示現過一些混沌景象，當時我不知道那些景象為何會上演給我看？幾十年後的今天我終於完全明白了。人們最原初的心靈究竟該是何種狀態？我至今還沒叁透！我只得到一個結論「妄念不止，輪迴不斷。」但我如果要過這一關，還有很長很長的一段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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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連載小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