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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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06/07 18:12:37瀏覽2297｜回應1｜推薦81 | |
藍色水晶鐘02 那個早我一步跳下去的人是幸？還是不幸？他原本可以來人世做我哥哥，可是他跳下去的地方只是一片很淺的谷地，在那裏沒能死得成，所以來不了這世，他很快就被"回收"了。以人世的說法，孕婦嚴重營養不良，又經旅途勞頓和車船激烈巔簸，這個嬰兒出生不久就夭折了！雖然他的周圍有一群婦女在照顧，還有醫生急救，他終究仍是來不了！ 對我而言，我只有一個意念，找到我要找的人，完成我的任務，然後就結束這一段旅程。模糊中依稀記得，已經許多次；我都是這樣來去，我是人世的過客，多半淺嚐即止，以人間的說法，這種人在世的壽命通常都不會夠長。但現在情況改變了，我必須遞補那個沒機會走完這一程的人，我的"哥哥"在這個世界上本來還有很多事要做，現在換成我必須揹起這個"哥哥"的角色，在我來到人間呼吸第一口氣時，其實我就開始後悔了！我並不想客串這個角色，在沒有充分準備中，這一跳下來回頭已無路，可還仍然有點不甘心！ 這個小軀體好脆弱！但我已出不去了，八月份燠熱的軍用帳篷裡有如火烤的爐邊，噗通一聲我就來了。那位從沒學會過照顧別人的男人要做父親了，還不知該如何處裡這般情況。他把一堆臍帶纏繞在嬰兒腰身，就衝出帳篷去找鄰居婦女求援。逃難的人群連基本生活條件都很蹇促，新來的生命現實面的意義是日子將會更艱難！一群婦女把嬰兒清洗完用毛巾包妥後，交給精疲力盡在鬼門關又來回過一趟的產婦，大家就開始欣喜地向這對年輕夫婦道賀，人們的想法很奇怪，這是可喜的嗎？而我只想衝出這具脆弱的軀殼，可此時也只能放聲大哭了。 我知道我掉進來時是多麼倉卒，就像大雨天一個不慎，滑進了深深的爛泥坑，從此似乎再也爬不出去！無論我多用力哭泣，身邊的人都無法了解我為何哭泣。我爸煩透了這個愛哭又哭聲特別響亮的小嬰兒，他覺得這個小嬰兒的哭聲，比飛機棚裡發動機的爆音更可怕！長期處在爆音工作線上，他的耳膜已經增厚到有點重聽程度，小嬰兒尖銳的哭聲卻讓他很難忍受，除非無人可以代勞，他很不想抱這個小嬰兒。 沒有隱私間距的帳篷區，倒是不愁沒有護嬰的幫手，唯有生活最艱難的環境裡，人們互助的精神才會高度發揮出來。我爸喜歡看書，逃難時除了一個帆布大背包塞進所有家當外，竟還用一個約60多公分長的長方形輕鋁箱，從上海帶了一箱書來。以此做基礎，又去收購了一些武俠小說，他在帳篷邊上掛上幾排鐵線，就做起租書的小生意來。來看書的婦女，不看書時就輪流來抱我，也只有輾轉躺在這些阿姨懷裡時我才會安靜下來。 看到大人們每張笑臉背後，都有一張苦苦的臉藏在腦袋後面，於是，我就用力地哭。他們輪流唱黑臉扮白臉想要止住我的哭泣，都失敗了！直到一位有著苦瓜臉的楊伯伯抱起我，我看到他背後沒有另張臉，只有幾朵雲彩飄來飄去，我安靜地睡著了。上高中時我才從長輩口中知道，他是一位長年兼修佛道的居士，處在周圍大多都是基督徒的環境裡，他平時不大會談到他的思想，但他有些部分的世界觀在以後的歲月裡曾深深影響過我。 大雨連日連夜下了很多天，地上的積水開始逐漸上升，屋裡的兩個大人，仍在大聲吵架。我的小腦袋裡冒出很多不同的景象，都是馬上就要亡國了的人們，守城的將帥還在互相爭執；甚至廝殺，歷史一再重演，為何還要再讓我來世間看這些椎心刺骨的場景？讓我一再感受人間事的悲哀？我是個小嬰兒還不會走路，也不會說話，卻在盤算著一件事，機會來了！也許可以走得成了？ 水淹漫到他們臀下，一張床已經淹沒在污水中。現在兩張床架疊起來才能把一些衣物、文件放上去，夫妻倆這才開始著慌，停止吵架，共同把少許還能避免浸水的東西往高處擱。我這時沒有哭泣，眼睛一直注視著波光粼粼的水一吋吋在往上冒，她們把我抱到一張桌腳下墊了幾塊磚頭的書桌上，然後忙著撈取淹沒在污水中的重要傢私。我慢慢爬向桌邊，噗通一聲落下水去，我爸驚慌地從水中一把拽起我，現在他們止住了爭吵，兩個大人一個小嬰兒困坐在一方狹角間，侷促在堆疊起的床板上，睏倦飢餓的長夜裡安靜地等待救難隊的救援。 人們一直都是這樣，已經擁有的從不會珍惜，當意識到就要全部失去時，才開始努力去挽回，大多時候都仍然盡付流水。就像他們現在所做的，只救到一隻不會被水泡爛的鐘。這隻藍色水晶鑲嵌的桌鐘，是他們隨軍逃難時帶來的，從四川輾轉到上海；再到台灣。成長以後的許多日子裡，我時常發呆地看著這隻鐘，它的指針在那次水災後就停擺了。至於一個大背包細軟就已是全部家當，為何竟會塞進一只有點沉甸的水晶鐘？這件事我爸從沒對我說過，直到他離世後就成了個謎。 我四歲了，這家人已經住進一處小眷村，我的大妹也出世了。那些較古老的記憶正在消失，但那股不甘心留下的意念仍在意識裡徘徊。小眷村的大門口外就是一條車輛快速來往的市郊幹道，大人們都會告誡小孩不准跨出眷村大門。這時我是個大多時候都很安靜的小孩，我的爸媽忙著照顧新出生的妹妹，他們也認為我是無須擔很多心來照顧的，我會花很多時間蹲在村旁那些花草間，仔細看每隻蟲蛾的動態，卻從不混在孩子群中。但他們不知道我仍然很想離開這裡，那條村口外的大馬路時常被我緩慢地跨越。 未完待續～ 導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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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連載小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