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極千里兮傷春心 魂兮歸來哀江南

招魂．楚辭

朱邦復近日在台北演講。我們五年級生印象中的朱邦復，是個絕無僅有的奇才。被尊為「中文電腦之父」的他在1976年發明了「倉頡輸入法」，讓原本只懂英文的電腦開始能輸入和輸出漢字。當年他發明倉頡輸入法之後，登報主動放棄專利權，放棄了致富的機會，卻讓中文電腦快速發展。也可以說後來其他類似的漢字拆字中文輸入法，無不根據朱邦復的倉頡爲藍本進行改良。一直到今天，他仍在探索中文的電腦世界。

漢字有個嚴重的缺陷——無法打字。因此進入打字機時代之後，西方的知識傳播速度與文明發展就遠快於中國。學界及文人呼籲改用拉丁拼音字、棄用漢字的聲音層出不窮。魯迅還曾經大聲疾呼「漢字不滅，中國必亡」。可見當時的知識份子敵視漢字的態度。不過，由於當時大敵當前，文字與文化改革的議程就被延後。

二戰之後，中國、韓國，越南、日本方面仍然沿用繁體字，而當時的漢字排版技術非常落後，排版耗日費時。1945年胡志明的「越南獨立宣言」仍然以繁體中文書寫，但在那個互爭誰才是真正的民族代表的時候，過激的民族主義很容易做出不理性的選擇。1950年代北越首先放棄漢字，南越的吳庭艷稍後也跟進放棄。韓國方面，北韓則在1950年代也棄用漢字全部改用諺文。後來吳庭艷訪問南韓，對時任的南韓大統領樸正熙大言不慚的說：「我來到漢城，彷彿來到一個中國的城市，到處都是漢字，不像我們越南，已經完全消滅了漢字。」，樸正熙深受刺激，不久就開始三階段消滅漢字政策，首先也下令韓國城市招牌一律開始禁用漢字，報刊限用漢字，最後更激進到新生嬰兒註冊姓名皆不許使用漢字。可見那個時候，漢字被視為反動落後愚昧的象徵，以撲殺為榮，甚至包含中土人士。

1949年兩岸分隔，台灣，香港繼續使用繁體漢字，我們唸國中小的時候，還是手寫油刻，再用油墨一張張印出來，非常不方便。在看到原本的漢字國家越南及韓國均成功地放棄漢字之後的「好處」。大陸方面則以逐年「簡」、「併」漢字為目標，以減少鉛字數量，故推行兩階段簡化字，再進行拉丁化的文字改革（所幸後來放棄），以求大幅降低漢字的印刷及知識流通的成本。

幾年前我在大陸，看到電視上一位清大女教授談到文字改革，對漢字沒有堅持完全改為拉丁拼音化，仍然是一副功虧一簣、惋惜不已的模樣。在台灣，直到現在仍然有位「國立鄭南榕紀念大學」的台文系教授堅持「放棄漢字」「消滅漢字」，堅決寫「越南化的台文拼音字」呢！所幸中文電腦化完成，才解除了此一被放棄的危機。

我現在有時候看著年輕同學飛快的打寫中文字，總是有很深的感觸。這一代不會理解而我們經歷過那個漢字幾乎消亡的危機時刻。

這個古老的漢字雖幾乎一度在自己孕育的土地上被自己人所放棄。但中文已經與資訊時代的科技整合得越來越好了。中文有個優勢，就是漢語詞彙是來自單詞的組合堆疊。因此，只要認識3000個漢字，透過漢字的排列組合，基本點閱讀再無困難，即便在知識爆炸的現在，漢字的數量也很穩定，沒有大幅增加。反觀拼音文字系統在進入知識經濟時代之後，字彙量大幅增加，發散到讓人難以容忍的地步。漢字進入電腦時代後反而勃發出旺盛的生命力，字根拆字法如果沒有電腦演算也無法成功。特別是在現在的藉著電腦輔助的拼打中文速度遠比英文或任何拼音文字系統更快，我不會打字，但用QQ繁體拼音輸入法可以打到一分鐘60-80字；小型手持裝置上閱讀長短不一的拼音文字，版面的利用率也遠遠比不上方塊字體。

因此，我想告訴朱邦复：漢字現在安全了。而那時自詡中華文化復興基地的台灣現在反倒卻面臨「去中國化」的問題。不過，幸好，也是有驚無險，漢字現在安全了。

其實朱邦复更大的感慨說不定來自他自身的遭遇：他在1983年遭控「共產黨黨員」，當時尚處於白色恐佈時期之下，故隨即於1983年4月離開台灣，遠赴美國，離開這個他以耕耘中國文字灌注中華的台灣。並把零壹公司所有權全部轉移給員工。在美國工作五年後，朱邦復應中國深圳科技工業園之邀，再轉至中國大陸工作，原本以為從此跟林毅夫一樣。幸好台灣解嚴，才不至於永遠去國懷鄉。

也許是他回首來時路，一時悲從中來，「目極千里兮傷春心」。所以「魂兮歸來哀台灣」吧！

延伸閱讀1：越南漢字之殤

延伸閱讀2：越南文字

我學過越南文。越南人喜歡說羅馬拼音化之後的越南文有許多優點。（1）較高的書寫效率，以及（2）容易學習。他們說越南小學生學習兩個月就可以讀報紙，因此越南只有5%文盲。（3）使得書寫系統與口語統一。

我對著前兩種說法都不太同意。

先談（1）較高的書寫效率：越南文的『阮文紹』寫成『NguyễnVănThiệu』，還要加上音調符號，筆畫有比中文少嗎？特別是現在電腦化之後，打越南文比打中文還麻煩。

（2）「容易學習的說法」也很容易誤導。越南人小學一年級就可以讀報沒錯，但我們的小學一年級學過注音符號也可以看國語日報、也可以正確讀報，懂不懂得意思才是重點吧？還有，我注意到越南人的閱讀速度很慢，可能是因為拼音文字，再加上之前大量使用漢字的原因，越南同音字非常多，必須心裡唸唸看，理解上下文關係才知道這個「字音」是什麼意思。我曾請飯店櫃檯寫了一個地址交給計程車司機，『380 đường Trần Hưng Đạo, phường 11, quận 5』，他足足看了5秒鐘才點點頭看懂地址。中文大概看一眼半秒鐘就知道了。

第三個優點則是見仁見智。

參考我的BLOG其他相關寫作：

1. 繁體字支持浪潮一波波 籲恢復繁體字
2. 大陸即將恢復部份繁體字
3. 恢復使用繁體漢字的必要性
4. 讓我們復甦對繁體字的溫情與敬意
5. 越南漢字之殤
6. 談談繁體字
7. 繁体字笔画太多，太复杂，浪费墨水！
8. 越南文字
9. 馬英九用的中文輸入法
10. 識正書簡的實踐：將手機的簡體字全部改成繁體字
11. 目極千里兮傷春心-朱邦復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