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釣魚臺爭議未停的時刻，我們來省思中國北方疆域的問題，竟與釣魚臺有驚人的相似性。

我不是歷史學者，但對歷史有業餘的興趣。近日出差來到俄羅斯中部的伏爾加河流域一代，特別留心這裡的民族勢力消長的痕跡，有空，就向當地人請教這個區域的歷史。原因無他，這個區域正是過去蒙古西征之後留下的欽察汗國的中心地帶。Saratov離欽察汗國的中心，以及喀山汗國的中心都不遠。也離電視劇「東歸英雄傳」的發生地（俄羅斯卡爾梅克共和國）很近。因此，直到現在，這裡的人口大約有30%的蒙古-突厥人種。長得與在台灣的我們很接近，只不過很多人膚色皎白，眼珠顏色較淡，明顯受到白種人的影響。

蒙古人第二次西征前鋒直抵維也納之後，為什麼會放棄征服的土地，從西方撤回到這裡建立汗國？這一直是一個未解的謎團。但根據這裡的地形地貌，以及當地俄羅斯的歷史學家的看法：蒙古人孤軍深入，必須退回有利的地點才能有效據守。伏爾加河以東主要是歐亞大陸大草原，有利於蒙古人的遊牧經濟的生產方式以及騎兵的作戰；以西，就進入了歐洲的森林區域，並不利於蒙古人的遊牧生活方式，也不利於騎兵作戰。這裡，也有較為接近、同為草原遊牧民族的突厥人種可以作為盟友。因此，蒙古人西征後，退回到伏爾加河流域一帶，停留在這裡建立欽察汗國，並且羈縻以西的俄羅斯諸王公。

蒙古西征因大汗的過世而中斷，因此，大部分的蒙古軍隊返回蒙古爭奪留下的遺產與汗位，僅僅留下區區的四千戶蒙古人在伏爾加河流域。因此，這個新建立的汗國不可避免的要仰賴此地的突厥人作為盟友。所以，欽察汗國是一個突厥化的蒙古汗國，只是由拔都可汗及其後裔管理。然而，跟中土的蒙古人一樣，欽察汗國能戰卻不能有效管理，甚至必須仰賴莫斯科大公作為包稅人。因此，這個汗國至1359年前算是統一，但是，由於封建諸侯的關係，其後很快就陷入了紛亂，裂解成一些較小的蒙古汗國。

蒙古的分裂，使得俄羅斯人有機可乘。1474年俄羅斯人第一次小規模地擊敗蒙古人的騷擾。這次的勝利打破了蒙古人不可擊敗的神話，俄羅斯人也開始構建他們的建國神話，認為是聖母顯靈拯救了莫斯科，這也進一步使得俄羅斯人對挑戰蒙古權威得到了信心。

其實這段時間也是西方文明開始快速進步的時候，落後、愚昧就要挨打。1550-1600年代前後，俄羅斯接連擊敗了歐亞交界處的蒙古人，逐漸支配並且併吞了三個過去強大而光榮的蒙古汗國——喀山汗國、阿斯特拉罕汗國和西伯利亞汗國，這三個蒙古汗國的降服，就是俄羅斯雙頭鷹國徽上3個皇冠的由來。這時候，這個地區（伏爾加河至葉尼塞河之間）大量的突厥化蒙古人已經向俄羅斯帝國稱臣，並成為俄羅斯帝國的臣民。也使得俄國打通了向中西伯利亞，以及東西伯利亞的道路。

俄羅斯征服了伏爾加河至葉尼塞河的三個蒙古汗國之後，有三個天時地利人和的有利條件：

• 前方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幾乎沒有天然屏障，提供了俄國東移的地利之便；
• 大量的蒙古人與突厥人對俄羅斯的降服，也為俄國提供了往東前進的知識以及驍勇善戰的虎賁禦林，也為西伯利亞的全面征服提供了人和的條件；
• 再加上適逢滿清入關，大清的帝國重心南移，更是不可多得的天時之利。

外蒙古王公們首先面臨俄國的壓力與抉擇，1620年前後，貝加爾湖邊原屬於外蒙古的布裏亞特蒙古被併入俄國直屬領地，1688年，青海的噶爾丹向外蒙古攻擊。外蒙古的三個汗部大敗緊急會商救亡措施。他們面前只有兩條路，一是歸附俄國，一是歸附中國。這是一項重大的決定，這決定勢將引起數百年甚至數千年的歷史反應。庫倫活佛堅持歸附中國，除了他跟康熙間的私人友誼之外，他們也知道：葉卡捷琳娜大帝統治下，已經政教（東正教）合一，中央集權化的俄國，恐怕也不會再給這些封建的蒙古王公活佛好日子。依附中國，他們的封建權利以及活佛地位才可以保持。因此，藉著外蒙的歸附，暫時穩住了北方邊疆。

接下來的歷史就是我們所熟知的雅克薩戰役。俄國人稱為1649—1689俄中邊境衝突，也就是說俄國人僅僅用了50多年的時間就抵達了黑龍江以及太平洋沿岸，並且建立了雅克薩城。而雅克薩戰役的時間為1685-1686年，也就是說俄國人已經抵達黑龍江北岸數十年。而且，這個地區似乎沒有遇到有清朝政府的有效控制。

另一個證據來自黑龍江將軍駐在黑龍江城（位於黑龍江中游），清軍的水師營在現在齊齊哈爾的昂昂溪，似乎清軍佈防的位置都在黑龍江以南。以現在主權國家的觀點來看，清軍不是佈防在外興安嶺，反而黑龍江將軍是佈防在黑龍江以南。柏楊曾提出過另一個觀點，清軍在第一次雅克薩戰役之後，佔領雅克薩城之後，不是重新築城佔領，而是毀城南下。這說明清政府的有效管理與控制是在黑龍江以南。

接著，還有一件令人我困惑不解的歷史證據：根據1858年所簽訂的《璦琿條約》及1860年所簽訂的《中俄北京條約》，清廷才割讓黑龍江以北，烏蘇里江以東的領土包括庫頁島給俄國。然而，在1850年前後，俄國就在黑龍江的東側出海口，也就是廟街（尼古拉耶夫斯克）建立起象徵國家主權的郵政機構以及驛站（請參閱WIKI），並成為俄羅斯在太平洋地區的行政中心。如果這片區域是中國領土，為什麼滿清不聞不問？

我們再來看看幾個WIKI上面的事實：

1.1799年：沙皇俄國批准成立俄美公司，其任務是鞏固沙俄在北太平洋地區的領土以及奪取黑龍江口、庫頁島地區。

2.1806年10月10日：俄美公司艦隊在庫頁島南端的久春古丹襲擊了松前藩藩主的稅務所，焚燒倉庫，並宣布將庫頁島收歸俄國所有。

3.1807年江戶幕府派遠山景晉趕赴庫頁島，將庫頁島收歸幕府直轄，又命令仙台、會津兩藩派兵駐守庫頁島，直到1814年才將對該島的管轄權交還松前藩。

4.1809年：間宮林藏再次勘察庫頁島，並沿黑龍江溯流而上，訪問了清朝在黑龍江下游德楞設立的地方政府。[7]由此，日本人第一次確切地得知庫頁島是一個島嶼，將之命名為「北蝦夷」。

5.1799年俄國人抵達庫頁島北方，但1806年之前，北海道的松前藩就已經前進庫頁島設立稅務所，倉庫了。

當俄國人與日本人為爭奪黑龍江以及烏蘇里江以東的庫頁島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中國的滿清政府呢？如果清政府認為這些地區是中國的領土，為什麼沒有任何反應？難道俄國人所說的：他們抵達遠東地帶沒有遇到任何「國家主權象徵」的說法正確嗎？

因此，我的結論與柏楊接近：尼布楚條約規定中俄兩國以外興安嶺為界，對中國只是個緩衝，實際上中國滿清政府的有效控制基本區域，基本上與黑龍江將軍的佈防區域相同，應該是在黑龍江以南。

換言之，至少在北京條約簽訂前，黑龍江以北（除了江東六十四屯），烏蘇里江以東，基本上早就已經被俄國牢牢地實際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