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教改,似乎很多人都有意見。特別是志願序的問題近來引起不少爭議。
台灣是一個標籤化嚴重的社會。我們家這代及下一代共有三個建中、一個北一女、一個雄女(我太太)、一個台中女中(我大嫂)畢業生,是過去體系的得利者。我以前也自覺的自己忝為菁英的一份子而自滿。一直到我到科技大學教書,我才發現其實有不少大器晚成或者是性向不同的職校優秀學生,他們,在我們過去的制度中卻可能是被忽略的一群。
作為一個大學教授,你問我學生要如何在畢業之後有成就?我的經驗是:興趣、態度以及能力。這三者又很關鍵的彼此相互增強。對設計有興趣的學生可能不會對數學有好的表現,但浸淫在藝術的環境中,他會投入,所以他的能力會增強,得到了成就感之後,又會再加強他的興趣。
但是,在我們那個年代,學生照著分數填志願,照著分數填學校,結果是有人到了大三大四還在想轉系。那真是悲劇,甚至整個人生都被浪費掉了。
因此,在尊重個人的選擇自由的前題下,「志願序」制度的出現其實也就不難理解了。你要唸高中還是高職,念什麼科系,你需要針對自己的性向與興趣好好想想。這次志願序的首次推行,全國總錄取率92.77%,以第一志願錄取者占62.86%,而將高職擺在第一志願的學生多達6成,這對教改推動者來說應該是一個空前的里程碑式的勝利。
很多人不理解:為什麼走向民主自由之後的台灣,政府的執政能力似乎越來越差。不分藍綠,在其執政的末期。國民對其執政的滿意度都降到了空前的低點。尤其近來的教改爭議,更在媒體及社群網站上充滿了負面的報導與不滿情緒。
其實,台灣自1987年解除長達三十多年的戒嚴,改革的路線圖就是以「民主自由」與「市場經濟」為核心的「普世價值」。就是尊重個人在政治經濟選擇自由的改革。傳統東方家父長集體主義在思想界的推波助瀾之下被徹底放棄。這樣的轉型工程其實規模空前巨大,甚至原有一切的社會上層架構,包括政治、經濟、社會、教育體制都必須推倒重來。甚至觸及了靈魂深處的改造,但卻往往被不經意的低估,
改革的具體實現就是政府的「自由化」與「解除管制」政策。經濟上,原來被認為是國民經濟支柱的國營企業,被視為是解放民間經濟活力的障礙而被民營化。政府退出直接干預,而加強導入市場競爭。其實資本主義信奉的就是『小政府』,相信市場機制此一看不見的手,終會做出相對的調整,而使得整個系統回到穩定的狀態。
在教改上,自解嚴後民間教改團體也陸續成立,為教育問題提出各式建言與改革訴求,自此,台灣的教育開始進入風起雲湧目不暇接的階段。不過,跟很多人想像不同的是:教改路線圖沒有藍綠之分。教育部前部長吳清基到本校演講,開宗明義就說這十幾年來的歷任教育部在教改方向上都是一致的。在尊重個人選擇自由的原則下,多元選擇適性發展成了教改的基本意識形態。
例如,教育部原先根據經建會的人力需求預估,作為科系招生多寡依據的功能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市場化的供需法則決定。換言之,只要符合設立資格,招得到學生,都可以廣設大學,專科升格。即便在少子化的險峻情形之下引入了學生數目的總量管制,少數熱門的科系,例如觀光、餐旅科系,仍在大幅成長,這是教育市場化的明顯特徵。
再者,2001年部訂教科書完全退出學校,大考中心為落實「一綱多本」,讓各家版本教科書各自發展,從2001年到2006年5年國文科目的學測刻意避開諸版本教材,全部從課外教材命題,“考、教”不一致的結果造成師生、家長的集體焦慮,語文補習班、作文補習班應運而生。這也是「解除管制」與「自由化」政策在教育的具體實現。
自1987年以來,台灣啟動的各項政治經濟社會教育改革的深度及廣度其實都遠超過當初我們的想像。台灣從威權主義、絕對主義走到今天的多元開放,個人主義尊重個人在政治及經濟上的選擇自由,不可避免地導致政府的計畫與幹預的全面退出,以及政府效能的弱化,政府最後成為規則制訂者。以至於改革到最後我們有了選擇的自由,但前提是必須自負風險,而且不必期望政府太多,因為這個政府已經是個小政府,而不再是個大有為政府了。同理,那些看似永無止休名嘴的攻訐撻伐,以及這個社會的眾多僵局,其實也是這個體系內生的一部分。
因此,我對台灣的諸多改革雖也有意見(例如,去中國化的課綱,以及濫設大學),但是教改的大方向基本上我是同意的。志願序也許還有些瑕疵,但是畢竟是正確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