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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翻譯小說連載--《無缺公子》第五章:項鍊
2009/08/22 18:26:49瀏覽1619|回應5|推薦12

     第五章:項鍊    *謝絕轉載


  他的期望似乎落空。店東沒幾分鐘就進入包廂,滿臉尷尬,懇求這位貴族紳士騰讓出一間客房給新來的旅客。「小的早告訴了他,您已經訂下兩間客房,可是他很執拗,他又軟硬兼施,堅持他今晚不能露宿荒山野地。所以,小的只得說,我至少過來請示您佬一下。或許,您和您這位小少爺不在意共用您自格兒的客房──因為您那間恰恰好備有兩張臥鋪。」
  理察爵士的目光觸及奎德小姐的眼睛,見她咬住嘴唇正拼命忍笑,他自己的唇角亦不禁抽動了一下。他還未及回覆店東,鴉德先生尖瘦的面孔已然透過店東的肩膀探入室內。
  一旦識出室內二人,鴉德先生突然顯得舉止無措,不過,他旋即便恢復鎮定,大搖大擺跨入包廂,面部也立刻換上欣慰重逢的表情。「哇塞!這不是咱們的嫩小哥兒?」他喜呼道。「真他媽的有緣!小的還以為您倆口兒溜到洛克斯浩去了!」
  「不然,」理察爵士道。「愚見以為,今夜,洛克斯浩有客滿之患。」
  「喝!您佬的照子放得精光雪亮,可不是?小的頭一眼呀,就瞧出您異於常人。您道得是!咱家也自格兒說道:『洛克斯浩不是你這小子過夜的狗窩,吉米!』」
  「那瘦女人是不是還在發歇斯底里?」潘妮問道。
  「要老命兒呀,小哥兒。小的偷溜時,她還在躺屍,沒人拿得了她的辦法。呃,小的想,小的在那兒死等,白挨個鬼,就乾脆決定換個場子耍耍──料不到來晚一步,您佬占了所有的房間。」他企盼渴求的眼神,移至理察爵士漠然的容顏。
  「抱憾之至!」理察爵士禮貌地應道。
  「啊,您佬包容著點兒,」他軟言勸誘道,「您不忍心虧待吉米‧鴉德罷!哎呀,已經過了十一點鐘,外頭又黑漆巴烏的。您和嫩小哥兒同擠一間房,又有啥不便當?」
  「閣下您,能否委曲一下,讓這位小少爺睡您房裡的另一張床?」店老板也在一旁陪笑道。
  「不成,」理察爵士道。「我睡眠極易警醒,而我這外甥又喜打鼾。」罔顧潘妮的憤慨驚咦聲,他逕自轉向鴉德先生。「你可打鼾麼?」他詢道。
  吉米露齒一笑。「小的沒這毛病!小的睡著,像個小娃兒,您等著瞧!」
  「那麼,你,」理察爵士道,「暫可分享我的房間。」
  「成交!」吉米搶道。「您話說得真俐落大方,大爺!小的早料得您不是等閒之輩。他媽的,老子非好好灌點黃湯,敬大爺您一杯不可!」
  見大勢已定,理察爵士遂對店東點頭,命吉米拉張椅子坐下。
  潘妮雖然曾對車上眾人宣佈理察爵士是她的家庭教師,但是吉米乃在其後才上車,所以並不懷疑他們目前的甥舅關係,他向理察爵士直呼她為「您佬的小甥兒」。理察爵士喚人送來杜松子酒攙水,鴉德頻頻敬酒,慷他人之慨,喝了個痛快。兩杯下肚後,他變得喋喋不休起來,言辭閃鑠迷離,聽在潘妮耳中,含意高深莫測,譬如像他說了一堆什麼撈油水、唱雙簧、風緊扯呼之類的混話。他更不時埋怨某一個道上的「錦毛崽子」,大吐苦水,理察爵士因而推測:在近期內,他必然曾與高出自己階層的歹徒合夥幹過一票買賣,而該趟合作經驗極不愉快,令他亟不欲重蹈覆轍。
  潘妮坐在一旁,聽得一楞一楞的,兩隻大眼睜得愈來愈圓,直到理察爵士命她上樓就寢。他護送她走出包廂,到了樓梯口,她在他耳邊說了句悄悄話,語意之中,彷彿自己才剛剛作出一項重大的發現:「親愛的公子,我發現,他不是正派人物!」
  「對,」理察爵士道。「我亦有同感。」
  「但是──他是個小偷麼?」她動容道。
  「那是毌庸置疑的。所以,好孩子,妳要將房門鎖好,知道麼?」
  「好的。可是,您確定,您自己可安全麼?萬一他夜裏起意,割斷您的喉嚨,謀財害命,豈不是十分恐怖?」
  「恐怖得緊,」理察爵士同意道。「不過,我可以保證他不致如此。如果妳不介意,請接過這物事,為我保管到明晨。」
  他將一只沈重的荷包擱在她手心。她點點頭。「好,我會的。您千萬要當心自己,好不好?」
  「我保證,」他道,微微一笑。「現在乖乖上床睡罷,別為我的安危費神!」

  他折回包廂,吉米‧鴉德還在裏面等他。鴉德先生邀他再來上幾杯,他毫無異議,瞬即意會吉米想把他灌醉。酒過三巡之後,他憾然致歉道:「或許,我該先將話撂在前頭,常人均以為我海量,我自然不欲見旁人白費氣力,鴉德先生。」
  吉米神色不變,了無愧色。他咧嘴一笑道:「小的就說嘛,大爺您照子亮!小的這對猴眼一照上您,就瞧得一清二楚。您佬是高人,慣在奎伯拳場和人比拼『藍禍牌』琴酒(註一)!」
  「很對,」理察爵士道。
  「喝!小的也見過世面,您是能人高手!小的我,自格兒說道:『公子哥兒們在那種場子裏打赤膊,練拳踢腿,一拳揮過來,虎虎生風哪。』您大爺甭急,吉米‧鴉德不是根嫩蔥。不過,小的這腦袋瓜子轉不過來──大爺您出門,怎的會坐上那種老牛破車的?」
  理察爵士驀地輕輕一笑。「是這樣的,在下破產了,」他道。
  「您佬破產了?」吉米訝然重複道。
  「在證券交易所,」理察爵士補道。
  銳利的淡色眼眸一掃他高雅的儀表。「啊,您佬在矇人!您是哪條道上的朋友?」
  「我無道可言。」
  「見他媽的大頭鬼,老子從沒見過這種怪點子!」一絲疑慮掠過他心頭。「您佬沒殺了人,大爺?」
  「沒有。你呢?」
  吉米驚惶起來。「沒有!大爺,沒有過!老子他媽的瞧不起暴力,憎厭任何動刀動槍的買賣兒。」
  理察爵士悠然吸了一小撮鼻煙。「只喜歡動動指頭,有所謂『指節瘋』的毛病,朋友?」
  吉米驚跳起來,目光滿溢不安與敬意。「像您佬這號人物,怎會知道咱們道上的話兒『指節瘋』?」
  「我自承所知有限,相信它意謂從旁人衣袋之中扒取懷錶、鼻煙壺之類的物事。」
  「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吉米道,眼光越過餐桌,惡狠狠地瞪視他,「你是個『撒網的』,對不對?」
  理察爵士搖頭。
 「你不是『佈哨的』,或是『吃公門飯的』?」
  「均不是,」理察爵士道。「我是本份人──我猜,即貴道上所謂的『肥羊』。」
  「老子昏了頭才敢這麼說!」吉米重重地說道。「大爺,小的我,從沒見到一隻肥羊,能像您這般莫名其妙地精明。而且,媽的,老子盼別再遇上第二個!」
  他呆呆注視理察爵士從容起身,就著餐桌淌蠟的大蠟燭,引燃一枝準備攜至臥房的小蠟燭。他迷惘地蹙額沈思,心中顯然拿不定主意。「上床睡,大爺?」
  理察爵士垂目低視他。「不錯。我警告過你,我睡眠甚淺,易警醒,對不對?」
  「天哪!您佬大可安心,不用擔心小的!」
  「我深信如此,」理察爵士微笑道。

  一個鐘點過後,吉米‧鴉德躡手躡腳,進入包廂之上的低椽客房。理察爵士看來已進入夢鄉,吉米悄悄挨近床沿,木立著觀察他,靜數他均勻的呼吸。
  「仔細別把蠟油滴到我臉上。我請求你!」理察爵士眼也沒睜地道。
  吉米‧鴉德駭得驚跳起來,他低聲詛咒著。
  「你所言甚是,」理察爵士道。
  吉米‧鴉德眼神滿懷惡毒,怨懣地狠瞪了他一眼,默默脫衣,乖乖地爬上鄰床。

  吉米很早就醒了,遠處農莊的公雞交互呼應,高亢啼聲傳入他耳中。太陽才剛升起,外頭仍晨霧瀰漫,空氣十分清涼。他起身時,床架吱嘎作響,但理察爵士紋風未動,沒給驚醒。吉米‧鴉德更加謹慎地溜下床,飛快穿好衣服。靠窗的窗桌鋪著粗棉桌巾,桌上赫然躺著理察爵士昨夜隨意擱置的金質單眼鏡和鼻煙壺。吉米飢渴地注視它們,復回頭觀望理察爵士。他本人對鼻煙壺之品鑑略知一二,手指因而躍躍作癢,恨不得將這一個納入口袋中。他猶疑不決,再向床上投射一瞥,理察爵士仍在熟睡,還輕吁了一口氣。他的藍外套就掛在椅背,吉米觸手可及。吉米的眼神未曾離開理察爵士,他迅速地搜索它的衣袋,只找到一條手帕。但是理察爵士此刻尚無清醒的跡象,吉米慢慢地拾起鼻煙壺,仔細鑑識一番。床上仍無動靜,他放大膽子,隨手把它塞進自己的大口袋裏,下一個,就輪到單眼鏡,也同樣進入吉米的衣袋。吉米偷偷走向房門,正準備開門之際,一聲呵欠使他裹足不前,他霍然轉身。
  理察爵士伸了個懶腰,又復打了一聲呵欠。「你起得真早,我的室友,」他評道。
  「是呀,」吉米道,急著在行跡敗露前溜之大吉。「夏天一大清早,小的不想賴床。填飽肚子前,想先到外頭遛躂一會兒。咱們回頭樓下見,是不是,大爺?」
  「我想回頭是會再見的,」理察爵士隨口應道。「不過,倘若失之交臂,在下的鼻煙壺和單眼鏡,不妨即刻物歸原主罷!」
  吉米氣極了,把裝自己盥洗用具的小包袱重重摔在地上。「他媽的撞了邪!老子混了一輩子,沒料得遇上您佬這隻照子這麼亮光的肥羊!」他道。「您壓根兒就沒瞧見小的動指頭!」
  「我警告過你,風吹草動都會把我吵醒,」理察爵士道。
  「給盯上的肥羊反螫一口!」吉米恨聲道,交還了贓物。「全在這兒,一個不少。您佬甭需叫公人來,是不是?」
  「不必,」理察爵士應道。
  「真有您的!您佬是條血性漢子,小的感念不盡,小的佩服得五體投地,大爺!咱們既往不究,前嫌盡釋?」
  「誠然。」
  「老子真想弄清楚,您佬究竟是哪條道上的,」吉米渴盼地道,返身離去,一邊仍搖頭思索這個問題。

  他在樓下看到潘妮,潘妮也起得很早。她快活地向他道早,說自己已經出去遛躂了一圈,依她看來,今天會是個大熱天。他問道,她舅舅是否打算趕搭赴布里斯脫的下班客驛,她小心翼翼地答說舅舅尚未透露今日的行程。
  「你們的目的地,是布里斯脫,對不對?」吉米詢道。
  「噢,不錯!」潘妮不假思索應道,將實情拋諸腦後。
  他們站在酒吧裏談話,時辰尚早,酒吧內空無一人。潘妮正想說她想吃早餐之際,店老板娘從通往廚房的一扇門進來,問他們是否已經聽到那個消息。
  「什麼消息?」潘妮怔了一怔,問道。
  「唉,洛克斯浩給攪得雞犬不寧,弄得人心惶惶。大夥都是安份良民,不習慣城裏人的那一套。我那孩兒吉姆回來說,有一名倫敦保安街的捕快乘坐郵驛,來到咱們附近。他要抓誰,真是天曉得!他們說,他先在卡爾恩下的車,然後繞路轉到洛克斯浩。在那兒,人家規規矩矩的民宅,他也要探頭探腦,還問了一堆子怪問題!哼,咱們可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歹事,我說呀,他要來就來,可是他壓根兒是白耗氣力。」
  「他會到這裏?」潘妮怯怯地問道。
  「每一家客店他都沒漏掉,這是他們說的,」老板娘答道。「吉姆認為他盯上您和您舅舅坐的那班客驛,因為,小少爺,他特別問上一堆子關於你們乘客的問題。我老公山姆核計,這名巡捕半點鐘以內會到咱們的店裏來。『哼,』我就回他說,『讓他儘管來,我是個本份的婦人,店裏從沒發生過見不得人的事兒,這是我可以摸良心賭咒的!』呃,您的早點再十分鐘就可以上桌,小少爺。」
  她忙忙跑進包廂打點,留下面色蒼白的潘妮,和突然轉為沈默多思的吉米‧鴉德。這位老兄撫摩著下巴沈吟道:「巡捕呀,有意思!」
  「我從沒見過捕快,」潘妮力圖鎮定道。「這將會很新鮮刺激。我奇怪他在查辦什麼案子?」
  「鬼才曉得──」他無睫的眼睛停駐在她身上,彷彿在考慮什麼事情。「真是鬼才知道!橫豎老子想,他不會找你這位小哥兒的麻煩。」
  「嗯,當然不會,」潘妮道,強顏一笑。
  「老子也這麼想,」吉米道,目光一轉,見到橫披桌面的一件長衣。「那是您的行頭,嫩小哥兒?」
  「是的,可是我不必穿它,外頭比我料想的還要暖和。」
  他揀起來,抖了一抖,交還給她。「您別把自家物事隨意丟在公用酒吧裏,」他正色勸道。「縱使是這種小地方,也有可能給啥個兔崽子順手撈走。」
  「哦,是的,謝謝你!我把它攜回樓上!」潘妮道,樂得藉機溜開。
  「您就這麼辦,」吉米頷首贊道。「然後,咱們可以填飽肚子。老子和鷹爪子們──也就是執法人員,嫩哥兒──沒啥過節,嗐!老子是安善良民。他們如果要搜我,儘可放馬過來。」
  他大搖大擺走入包廂,一付良善無欺之狀。潘妮匆匆上樓,急急敲叩理察爵士的房門。
  他應聲喚她進房。她發現他剛結好領結,他的眼睛在鏡中觸及她的,問道:「什麼事,小鬼頭?」
  「公子,咱們得設法火速離開這裏!」她衝口而出道。「咱們此刻處身極為危險!」
  「怎麼著,令姑母駕臨了?」理察爵士詢道,鎮靜如恆。
  「更糟!」潘妮宣佈道。「一名保安街的捕快!」
  「啊,我當初就認定妳是穿牆越戶的盜賊,」理察爵士搖頭喟然道。
  「我不是盜賊!您知道我不是!」
  「如果捕快大人在追緝妳,妳顯然是名危險份子,」他答道,順手將鼻煙壺投入衣袋。「咱們下樓,先用過早膳再說。」
  「親愛的公子,我求您認真一點!我相信,肯定是姑姑派了那名捕快來捉我回去!」
  「我親愛的孩子,如果咱們能確定一件事,那就是保安街從未聽聞過妳的芳名。別胡思亂想!」
  「噢!」她鬆了一口氣。「我相信您的判斷不差,不過,這挺像阿米莉亞姑姑的作風!」
  「妳對她為人的了解,我無所置疑,但是依我判斷,保安街捕快極少接辦這類案件。妳可能會發現:他的目標是咱們的朋友鴉德先生。」
  「是的,我開頭也這麼想,可是他卻說,假使捕快想搜他,他問心無愧。」
  「那麼,合理的推測是鴉德先生已將贓物脫手。走,吃早餐去!」
  潘妮仍忐忑不安,怯怯地隨他下樓,進入包廂。他們見到吉米‧鴉德正面對一盤冷牛肉據案大嚼,他朝理察爵士咧了咧嘴,霎了霎眼,今早失風被擒,他顯然毫不為恥,甚至還能侃侃論之。「小的撞上高人,只有自認晦氣,小的這個跟斗,栽得心服口服,」他大言不慚地道,更舉起手中一盅麥酒(註二):「小的在這兒敬您佬福壽康泰,大爺!而且咱們兩不記恨,冰釋前嫌!」
  理察爵士似乎對他有些厭煩,僅點了點頭。吉米‧鴉德復對他霎了霎一隻眼睛,道:「捉賊要拿贓,如今獵狗來了,您找他,也是白搭,因為老吉米從來沒能撈上您佬一票。您佬的貨,現正安安穩穩地躺在您口袋裏。況且,」他拍著胸脯補道,「小的見識過您佬的厲害,就算吃了熊心豹膽,日後也不敢再招惹您佬。黃澄澄的五十枚金洋送上門,老子他媽的也不敢再碰您佬!」
  「承情了,」理察爵士道。
  「不報官?」吉米歪著腦袋問道。
  「只要你容我安靜吃頓早餐,」理察爵士倦然道。
  「那老子可安心上路了!」吉米道,「小的不會煩您了,大爺,直到咱們到了布里斯脫。媽的,小的甚至情願滾到那部破車的車頂,免得您佬嫌小的在車廂裏礙您的眼!」
  理察爵士莫測高深地望著他,未發一言。潘妮面窗而坐,盯視著店前小道,等待隨時可能現身的保安街捕快。

  未如店老板娘所料,那名捕快姍姍來遲,直到早餐撤走後,才抵達客店。吉米‧鴉德大搖大擺走入休息室,一屁股坐在客店牆腳的一張板凳上。
  捕快是由客店後院入內,所以頭一個遇見的人是理察爵士,當時,理察爵士正和店東結清店帳。他身畔的潘妮首先瞧見捕快,急忙一扯他的袖角。他抬頭,看見這名陌生人,一揚雙眉,並執起他的單眼鏡。
  「原諒我,先生,」捕快道,一扶帽沿行禮。「在下無意打擾您,但是必須借一步和店主說話。」
  「請便,」理察爵士道,雙眉仍挾帶著一抹懶散的驚奇。
  「您先請,先生。不急,先生!」捕快道,退至一段審慎合禮的距離之外。
  奎德小姐深舒一口長氣,顯然她一直提心弔膽,直到此刻才放下心來。理察爵士結畢店帳,朝肩後拋下簡短一句:「走罷,潘恩!」,逕自離開客店酒吧。
  「他不是來尋我的,」潘妮吶吶道。
  「當然不是。」
  「我禁不住有點兒擔心。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公子?」
  「擺脫妳那名相當不正派的旅伴,」他簡潔地道。
  她嘻嘻一笑。「是啊,但怎麼做呢?我真怕他會死跟著咱們上布里斯脫。」
  「但咱們並不去布里斯脫。我的孩子,在捕快盤問他的當兒,咱們就悄悄打後門溜走,尋路去科勒。我希望,這條路並不如店東所形容的那般迂迴曲折。到了科勒,咱們再設法雇車至昆查登。」
  「噢,妙計!」潘妮歡呼道。「讓咱們即刻啟程!」

  五分鐘過後,他們靜靜離開客店,一穿過後院,就發覺一大片麥秣田面向著他們。繞過田埂,看到一扇木柵門,門後,是地勢崎嶇不平的雜樹林子。
  到科勒這個小村鎮的腳程不到三哩,沒走多久,理察爵士已厭倦提拿手中的大旅行包。「潘妮‧奎德,妳是個小禍害!」他告訴她道。
  「為什麼?我又做了什麼?」她睜大坦白的雙眼問道。
  「妳把我從舒適的家中揪出來──」
  「我沒有!是您自己硬要跟著來的!」
  「我那時喝醉了。」
  「哼,那可不是我的錯,」她指出。
  「別打岔!妳迫使我乘坐一輛破車,忍受無數哩程的污垢和洋蔥──」
  「那是胖大嬸的丈夫,」她插口道,「我自己也聞到了。」
  「沒有人不可能不聞到,而區區我,對洋蔥殊乏特殊偏好。妳繪聲繪影,讓車內每一乘客敵視我,視我為當代無辜少年的壓迫者──」
  「那個削瘦、不合群的人不算。他希望我受到虐待。」
  「那麼,他至少還有點鑑別力。妳還不滿意,又將我扔給一名如附骨之蛆的黑道扒手;為了擺脫他熱情的友誼,我還必須越野步行五哩,提著我力不能荷的沈重行李。再下頭,妳為我預備的節目,應是株連我於綁票案,因為根據合理的推測,令姑母必然會對區區不才我提出控訴。」
  「是了。如今仔細想來,我記得您曾說您快結婚了,」潘妮道,毫不在意他的這番責怪。「她會不會很氣惱您?」
  「我希望她氣惱到從此不願再見我,」理察爵士安然自若道。「事實上,小鬼頭,經妳如此一提,此行委實利多於弊。我現在鄭重宣佈:妳奉送給我的諸般不便,我盡數寬諒。」
  「我覺得您真是個怪人,」潘妮道。「如果您不願意,您為什麼向她求婚?」
  「我尚未正式去提親。過去兩天以來,那是我唯一沒做的傻事。」
  「那麼,您又為什麼會想要向她求婚?」
  「妳應該知道原因。」
  「但您是男人!沒人敢強迫您做您不願意做的事兒!」
  「他們幾乎成功地做到了。如果妳這小鬼頭沒從窗口墜入我懷裏,此時此刻,我相信我正在忍受眾親友的祝賀。」
  「哼,我認為,您沒有公平待我,剛才還罵我是個小禍害!是我這個『小禍害』──雖然老實說,我並不是有意去救你──把您從命運的魔掌裏解救出來的。」
  「言之成理。不過,是否亦應有人,將我自客驛的喧囂之中解救出來?」
  「那是探險的一部份。況且,我打從開頭就向您解釋過我為什麼必須搭乘客驛。您必須承認,這一路上充滿了新鮮刺激!而且,最最不公平的,是您比我還幸運,因為您居然和一名如假包換的竊賊同房,共度一夜!」
  「誠然如此,」理察爵士道,顯然頗為此理所動。
  「我可以清晰瞧見前頭有棟茅屋,所以我估量咱們已經走到科勒村了,」她得意地指出。
  瞬間,她發現自己的推斷不錯。他們步入村集,在最體面的一家小客店前駐足。
  「現在──咱們在這兒,該沿用哪一套腳本?」理察爵士詢道。
  「咱們的自用轎車脫落一輪,」潘妮不假思索應道。
  「姑娘的靈感,可有無枯竭之時?」他詢道,悠然望著她。
  「嗯,告訴您老實話,我並不是很有這方面的經驗,」她悄聲對他道。
  「相信我,無人能信服此點。」
  「您說得也是。我必須承認,我大概天生生得一點兒無賴的脾性,」她認真地道。
  「綠人客店」的店主,全然接受車輪脫落的說辭。如果店主認為頗不尋常,見到兩位旅客偏離通衢大道,反去挑戰崎嶇鄉徑,淡淡的詑異旋即煙消雲散,因為他們對他解釋說,他們其實想去昆查登,因此才企圖徒步抄條近路。店主答道,欲抄捷徑,應該先沿布里斯脫幹線繞抵冷灰登,不過,許是旅客對附近路線不熟的緣故?
  「恰是如此,」理察爵士道。「咱們要赴昆查登訪友,想在你這兒雇輛車,解決餘程。」
  一聞此言,店主面生難色,他搖搖頭。他說,在科勒村雇不到車子,事實上,村裏僅有一輛合用的馬車,也就是他自用的兩輪單馬車。「倘使能找到人和您同去,我會樂意租給您。現下正值農忙,孩兒們,都下田裏堆麥桿去了,我自家又須看店,一動都動不了。也許,請村裏鐵匠去瞧瞧,是不是可以將您的馬車修好,大爺?」
  「徒勞往返!」理察爵士說的是實話。「車輪已無藥可救,況且我已將我的御者遣回洛克斯浩。如果不派人同往,你這馬車要以多少錢租給我?」
  「呃,大爺,租車錢倒不算什麼,只是,小的怎樣讓它自己回來?」
  「噢,賈斯伯爵士的馬伕可以駕它回來!」潘妮道。「你不必擔心這一點!」
  「您指的是賈斯伯‧拉徹爾爵士,少爺?」
  「不錯,是他。咱們要去拜望的人就是他。」
  店主聽了頗為心動。不過,縱然他識得賈斯伯爵士,但在另一方面,他卻不知道理察爵士這名陌生人。他疑惑地斜瞟他一眼,仍搖搖頭。
  「好罷,你既不願出租馬車,我想,我勢必買下它不可,」理察爵士道。
  「買我的馬車,大爺?」店主喘道,大吃一驚。
  「當然,馬匹也附上,」理察爵士補道,取出荷包。
  店主對他猛眨眼。「咳,大爺,我想,這麼辦好了!我不知道──或許我可以讓您自己駕車過去──既然您是賈斯伯爵士的朋友。這麼一想,我其實兩天以內都用不著它。只是您千萬可別忘了:送回來以前,得讓那匹老馬先休息一會兒!」
  理察爵士爽快地答應了,迅速和店主談妥租金,令店主頻頻表示往後願多遇上理察爵士這般俐落的紳士。兩名旅客於是在店前等候,店主將一匹矮腳馬套上轅轡,把一輛輕馬車拖到他們的面前。
  馬車既不考究,亦非平穩;老馬僅步伐踏實而已,算不上迅捷,但潘妮對這套交通工具雀躍不已。她踞坐於理察爵士身旁,享受炎熱的陽光,一路指指點點,誇示桑姆塞特郡勝出別處的野色鄉景。

  直到黃昏時分,他們才到達昆查登,因為這條小路彎曲迂迴,時而崎嶇難行。當他們能望見這個小鎮集時,理察爵士問道:「怎麼樣,小鬼頭?現在怎麼辦?要我直接將妳送至賈斯伯‧拉徹爾爵士的大門口?」
  早在五哩路以前,潘妮就開始變得沈默寡言。此際,她微微喘道:「我一直在考慮,也許,明日一早我送張字條過去,比較妥當。您知道,不是我介意皮爾斯的緣故,可是──雖然我當時沒想到她──我現在覺得,也許拉徹爾夫人會誤會──」
  她的聲音頹然而止,但理察爵士的語調從容如常,令她又振作起來。「好主意,咱們就先將馬車趕到一家客棧去,」他道。
  「『喬治』,是鎮上最好的,」她建議道。「我雖然從沒真正進去過,但我父親生前常說,它酒窖所藏美酒,決不遜於他處。」
  喬治客棧是棟半木造建築,屋椽保留原木風味,備有不少板壁隔間的私人包廂。房舍相當蔓衍寬敞,庭院廣大,客房眾多,全懸掛同式的印花棉布窗簾。他們毫不費事就訂下一間上好包廂,潘妮洗去僕僕風塵,手提袋中的什物也拿出安置妥當。原先趨近昆查登時,她的心情沒來由地低落下來,此際,意興又復飛揚起來。晚餐已在包廂內擺設好,但是店老板和老板娘都未能認出:眼下的這名金髮少年,委實卻是昔日不離奎德先生左右的頑皮小女孩。
  「希望姑姑別在我找到皮爾斯之前找到我!」潘妮道,吞下一匙覆盆子草莓。
  「咱們會趕在她前頭。但談到皮爾斯的問題,妳-呃-確信他力足為妳消災解困?」
  「嗯,他必須如此。只要我嫁給他,不就成了麼?」
  「無疑如此。但是──請別以為我老煞風景──火速論及婚嫁,實非易事。」
  「不能這麼辦麼?我不懂那些細節,」潘妮天真地道。「啊,不妨事。那麼,我敢說,咱們可以私奔,到格列納坪(註三)結婚。從前,咱們就曾經想像要私奔到蘇格蘭,以為那將是一場又刺激、又興奮的大探險。」
  「蘇格蘭的格列納坪──穿這等服色去結婚?」理察爵士詢道,用單眼鏡指著她的男裝。
  「啊,不,我想也不能穿男裝去。不過,一等皮爾斯向拉徹爾夫人解釋清楚一切以後,我想,她會為我找到合適的衣服。」
  「妳絲毫不懷疑拉徹爾夫人-呃-會歡迎妳成為她未來的兒媳?」
  「噢,我一點兒也不擔心!她從前挺疼我的,只不過,我現在覺得還是先見到皮爾斯比較恰當。」
  到目前為止,理察爵士一直容許自己隨著探險的波流浮游擺盪,並未出力抗拒。現下,他開始察覺自己有義務專誠造訪拉徹爾夫人,細細澄清自己護送奎德小姐的緣由和始末。他的目光注視著這名安心享用莓子的少女,不禁搖首苦笑,深感拜望拉徹爾夫人,將決非一趟輕鬆的任務。
  餐畢,一名雜役進來收拾碗碟。潘妮立即和他搭訕,獲悉賈斯伯‧拉徹爾爵士因事出門的消息。
  「哦!但是皮爾斯‧拉徹爾先生在家罷?」
  「在家,少爺。我昨天還碰見皮爾斯先生(註四),他去坎惜漢辦事。我聽說有名青年公子在他家作客──看來,像是從京城倫敦下來的紳士。」
  「噢!」潘妮的聲調聽來有點空洞。那名僕役一離開,她急道:「您聽到了沒有,公子?這樣,情勢有些棘手,是不是?」
  「棘手得緊,」理察爵士同意道。「如今看來,咱們得設法謀劃,令這名倫敦紳士自行消失於舞台。」
  「我真希望能辦得到。我相信,姑姑早已料到我會回到自己的家。如果她在我找到皮爾斯之前逮著我,一切都完了。」
  「但是她不會找著妳。她只會見到我。」
  「您認為,您能輕易打發她?」
  「唔,我想不差,」理察爵士漫然應道。「她畢竟料不到妳會與我同行,對不對?我不信她會要求見我的外甥。」
  「不──但是萬一她要求見我?」潘妮問道,深深了解姑母的任性和潑辣。
  理察爵士冷冷一笑。「在下,或許,並非世上最易任憑他人提出──啊,無禮要求之人。」
  潘妮的眼中突現盈盈笑意。「噢,我真希望您會這樣子的和她說話,而且像這樣子地注視她!倘使她把佛德烈也拖來了,他能親睹無缺公子的尊顏,我敢說,他肯定會受寵若驚。因為,您一定已經知道,您是他狂熱崇拜的偶像。他甚至日日孜孜不倦,想將領結繫成您的『溫翰流瀑』款式!」
  「我以為,該項企圖,在本質上,即為無禮的要求,」理察爵士道。
  她點點頭,一隻手扶向自己的領結。「您覺得我的如何,公子?」
  「我一直勉力不去留意它。妳真想知道我的意見?」
  「可是我是完全仿傚您的結法去繫成的!」
  「上帝!」理察爵士頹然喟道。「我痴心妄想的可憐孩子!」
  「您在逗我!它至少沒糟糕到您必須將它從我的脖子上扯下來,就像咱們初度見面時的那樣!」
  「請妳回想看看:咱們今早離開客店之際甚為匆忙,」他解釋道。
  「我知道,但您這人並不致在意匆忙與否。不過,您剛剛提醒了我一樁重要的事兒:今早的店帳,是您付的。」
  「別放在心上,我懇求姑娘。」
  「我絕對要負擔我自己的份兒,」潘妮斷然道。「這不但逾情悖理,並且聳人聽聞,您想想,本姑娘竟淪落到仰賴陌生人付帳住店。」
  「是。是在下思慮欠周。」
  她抬起頭,大眼睛中,洋溢著她獨有的慧黠質疑。「您又在笑我了!」
  他的表情一本正經。「笑妳?我?」
  「我知道您確實在笑我。您的嘴唇或許正經規矩,可是有好幾次,我注意到您用眼睛在笑我。」
  「我是如此?請見諒!」
  「哦,您大可不必,因為我喜歡您這樣。如果您沒有這樣嬉愉的眼神,我不會這麼地一路跟著您。這是不是很奇怪,有人就知道什麼時候可以信任某一個人,縱使那人當時喝醉了酒?」
  「是很怪,」他道。
  她仍一直在外套口袋裏找尋錢包。「我把錢包擺在哪兒了?哦,我想一定在長外衣的口袋裏!」
  剛進包廂時,她曾隨意將長衣扔在一張椅背上,她於是走過去,伸手搜尋它的大口袋。
  「妳難道果真打算計數幾枚無聊的先令到我手中?」
  「是的,我真要這麼做。啊,找到了!」她從一只口袋中扯出一個套著環扣的皮製錢包,瞠視著它,嚷道:「這不是我的錢包!」
  理察爵士透過他的單眼鏡檢視它。「不是?相信我,這當然也不是我的。」
  「它相當沈重。我奇怪它怎會跑到我的口袋裏?要不要打開來看看?」
  「請務必滿足我的好奇心。妳確定非妳之物?」
  「噢,當然確定!」她趨至桌前,用力拉扯環扣。錢包雖紮得很緊,但經她三拉兩扯,一條項鍊赫然自錢包滑落入她掌內,在燭光下灼灼閃爍。
  「理察!」奎德小姐喘道,過度驚異,令她暫忘禮數。「噢,對不住!但請瞧瞧這物事!」
  「我在瞧著。不過,妳毋須致歉,過去兩日以來,我已然逕呼妳潘妮。」
  「哦,那不同,因為您年長我許多。」
  他莫測高深地凝視她片刻。「是麼?姑不論此事。我能確定,這件珠寶與妳無關?」
  「天哪,當然無關!我這一輩子都沒見到過它!」
  「哼,」理察爵士道,「那麼──解開謎底,總令人欣喜。咱們如今終於了解:妳那位朋友鴉德先生為何對保安街捕快一無所懼了。」

 

第五章譯註


(一) 藍禍(Blue Ruin)  當時的琴酒(即杜松子酒)品牌名稱,酒瓶貼紙為藍色,酒精含量極高,故時人謔稱為「藍禍」。藍禍價廉,為當時貧民窟酒鬼所嗜飲。吉米‧鴉德此時在胡說八道,顯示他對上流社會所知甚淺,竟然將藍禍與理察爵士等貴冑扯在一起,諒必理察爵士只一哂置之。
(二) 麥酒  酒精含量少,對身體有益,尤其英國緯度高,晨寒,早餐來盅麥酒乃常事,並非酗酒。
(三) 格列納坪(Gretna Green)  英格蘭和蘇格蘭交界的小村,位於蘇格蘭境內,是當代私奔者的天堂。英格蘭婚姻制度謹嚴,又要父母之命,又要明媒正娶,在訂婚後,還得在教堂公告,不能馬上結婚。蘇格蘭當時雖已與英格蘭合併,但倫敦政府仍准許它維持原有的習俗法律,所以結婚很容易。一跨過英格蘭邊界,就是格列納坪小村,藉地利之便,此村大做結婚生意,來自英格蘭的私奔戀人可以隨時舉行簡陋廉價的結婚儀式,而且婚姻的效力也被大英政府所承認。
(四)  皮爾斯先生  讀者或許會奇怪該侍者為何不稱他為「拉徹爾先生」。此種稱謂在那種鎮集相當平常,有親切之意,因是同鎮看著長大的,此外,如此稱呼少一輩,更可區分父子。


*《無缺公子》譯序及章目       *《無缺公子》第一章:逼婚     *《無缺公子》第二章:邂逅     

*《無缺公子》第三章:失蹤    *《無缺公子》第四章:客驛     *《無缺公子》第五章:項鍊     

*《無缺公子》第六章:驅賊    *《無缺公子》第七章:退姑     *《無缺公子》第八章:命案    

*《無缺公子》第九章:見官    *《無缺公子》第十章:戀人     *《無缺公子》第十一章:重逢 

*《無缺公子》第十二章:慕情  *《無缺公子》第十三章:出奔  *《無缺公子》第十四章:無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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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應文章

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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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2/28 22:07

是啊,那酒圖太豪華,酒店人太多。猜測是從文中提到男主角看女主角的眼神,又錯了。

接下來的旅程呢?一次多釋出幾章,一直等然後呢⋯

小肉球(meatball2) 於 2013-12-29 05:34 回覆:
AL 太心急, 俺草稿匣只到第七章, 剩下的幾章還要去尋找咧!

AL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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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2/28 11:15

這些都是看了譯註去找的做佈景。酒店人是多了一些,沒有photoshop軟體減人數。

猜這章的伏筆,男主角是喜歡女主角,雖然醉昏昏的還是能一眼看清美女,利用陪行,一路觀察個性。

小肉球(meatball2) 於 2013-12-28 16:47 回覆:

理察爵士剛開始只想擺脫倫敦家人施予他的壓力, 旅程中, 逐漸欣賞潘妮 -- 應該是她的個性, 並非外貌, 男裝打扮, 談不上貌美.


AL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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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2/28 06:28

鴉德偷竊的項鍊 藏在潘妮口袋


小肉球(meatball2) 於 2013-12-28 06:30 回覆:
那是小客棧, 一大早, 店裡沒那麼多人吧.

AL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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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2/28 06:02
小肉球(meatball2) 於 2013-12-28 06:27 回覆:
Regencey romance 經常提到 Blue Ruin, 它是那時坊間廉價的琴酒 (Gin).

AL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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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2/28 05:59
小肉球(meatball2) 於 2013-12-28 06:29 回覆:
London to Bristol Map 上都有這些地名, 俺以前核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