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cerpt：The Method of Sante-Beuve 〈聖伯夫方法〉

FROM：Contre Sante-Beuve《駁聖伯夫》
作者：普魯斯特
譯者：沈志明

〈譯序〉
聖伯夫是法國文學史上第一位專業文學批評家，也曾出版過三部詩集和一部長篇小說，但從十九世紀二十年代起，主要從事文學批評。
……
從十九世紀三十年代初至六十年代末，近四十年的時間，聖伯夫稱霸文藝評壇，甚至叱咤風雲於最高學術權威機構：法蘭西學院。更有甚者，他培植了繼承其業績的一批學界強人，諸如勒南、丹納、布爾熱等；雖然曾受到十九世紀最後三十年以象徵主義為主體的“世紀末”思潮的衝擊，但其影響直到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才減弱，可以說聖伯夫文學批評的影響長達百年之久。
對這樣一位文學批評權威，第一個發難的，就是本書作者普魯斯特。早在一九零五年，普魯斯特就指出：“聖伯夫對同時代所有偉大的作家一概不認。”後來進一步指出，聖伯夫對同時代天才作家的批評全盤皆錯。


〈Excerpt〉
聖伯夫說：“我認為文學與人與人體構造是不可區分的，或至少是不可分離的……我們不大知道用什麽方法從什麽角度著手認識一個人，即一個思想清純的人。只要對某個作家沒有提出一系列問題，只要問題沒有找到答案，哪怕單單為自個兒的和悄悄不對外的答案，我們就不能肯定全盤掌握這個作家，即使這些問題看上去跟他作品的性質離題萬里：他對宗教有何想法?他對自然景觀如何反應?他對女人問題金錢問題持何種態度?他富裕他貧窮?他的飲食制度怎樣?每天的生活方式怎樣?什麽是他的癖習或弱點?對判斷一本書的作者和書本身，上述問題的任何一個答案都不是無關痛癢的，假如不是一本純幾何論著的話；尤其倘若是一本文學著作，就得無所不包。”(《月曜日叢談》第三卷第二十八頁)
聖伯夫的著作不是深刻的著作。但，按照丹納、保爾•布爾熱等人的看法，著名的聖伯夫方法使得聖伯夫成為十九世紀無與倫比的批評大師，這種方法在於不把人與著作分離，在於認為首先回答同著作最不搭界的問題(如對女人問題對金錢問題持何種態度)，對判斷一本書的作者不是無關緊要的，除非是一本“純幾何論著”，還在於取得有關一個作家最可能全部的資料，還在於核對他的書信，還在於詢問認識他的人們，跟他們談談——如果他們還在世的話，看看他們寫過什麽有關他的東西——如果他們已去世，總之，這種方法無視我們稍為觸及自己心靈就知道的東西：一本書是另一個自我的產物，不是我們在習慣中在社會中在癖習中表現的那個我。這個我，假如我們設法了解，就要到我們心靈深處設法重新塑造，才可以辦到。需要我們的心靈做出努力，舍它莫屬。這條真理必須由我們全盤進行創造；設想一天早晨我們打開信件，朋友的圖書管理員向我們通報一封未發表的書信，或從某個十分熟悉作者的人嘴裡採訪，如獲至寶，那是淺薄之見。


任何時候聖伯夫好像都沒有明白靈感的特殊性和文學創作的獨特性，好像不曾明白這與其他的工作以及作家的其他事務截然不同。他混淆文學工作視線，因為文學創作在離群索居中進行，迫使他人的話語和我們的話語沈默下來，單獨由我們自己在擺脫我們自己的情況下判斷事情，我們面對面跟我們自己握手言和，努力諦聽我們真正的心聲，並把它表達出來，而不是交談！


但，聖伯夫始終弄不明白詩人靈魂這個獨特的世界，這個封閉的世界，這個與外界無溝通的世界。他堅持認為別人可向詩人靈魂說長道短，可激發可貶抑：“沒有波瓦洛，沒有封波瓦洛為詩歌總監的路易十四，會發生什麽情景?最偉大的天才難道光靠他們自己也能為後世留下最堅實的光輝遺產嗎?...”


由此可見，聖伯夫沒有看出橫在作家和上流社會人物之間的鴻溝，沒有懂得作家自我只在其著作中顯現，而在上流社會人物面前只表現出像他們一樣的一個上流社會人物，或者那些上流社會人物是另外一些作家，他們在上流社會中僅僅以作家身份出現，仍不失為上流社會人士；聖伯夫存心開創了他著名的方法，按丹納、布爾熱等許多人的看法，那是聖伯夫的榮耀；為了解一個詩人一個作家，聖伯夫的方法在於貪婪地詢問認識詩人和作家的人，跟詩人和作家來往頻繁的，能給我們講詩人和作家對女人問題抱何種態度的人，就是說弄清詩人和作家所有的問題，恰恰排除他們真正的自我。


他的詩少得可憐，雖可愛和真摯但也憑學識的功力，有時也靠運氣，才表達出愛情的純情，大都市傍晚的憂鬱，回憶的奇妙，閱讀的激情，多疑老人的惆悵，這一切讓人看到——因為我們感到這是他身上惟一真實的東西——完全沒有評論作品的含義，而他的批評著作不可思議，浩如煙海，鬧得沸反盈天，滿城風雨，是把一切說得天花亂墜的必然結果。《月曜日叢談》，表面文章而已。小詩幾許，才是實際成果。批評家的小詩為其整體著作的不朽肩負著重荷。


【延伸閱讀】
聖伯夫何許人也？
http://blog.udn.com/albertineproust3/4365800

《一天上午的回憶——駁聖伯夫/原創經典譯叢》
http://data.book.hexun.com.tw/book-1053.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