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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春天終將來臨:大衛‧霍克尼在諾曼底》
2022/09/27 06:29:58瀏覽705|回應0|推薦8

Excerpt:《春天終將來臨:大衛霍克尼在諾曼底

真正的生活,最終得以揭露和見天日的生活,從而是唯一真正經歷的生活,這也就是文學。這種生活就某種意義而言同樣地每時每刻地存在藝術家和每個人的身上。只是人們沒有察覺它而已,因為人們並不想把它弄個水落石出。他們的過去就這樣堆積著無數的照相底片,一直沒有利用。因為才智沒有把它們「沖洗」出來。
(p.226 追憶似水年華 VII 重現的時光 聯經版 1992)

當代的知名藝術家大衛.霍克尼已經80多歲了,在這本新作《春天終將來臨》維持著他高度熱情及旺盛的創造力。

其中,恰巧有個章節提到了個人最喜愛的作家普魯斯特,我想特別摘要出來,一起來嘗試瞭解一位藝術家如何以讀者身分來觀看《追憶似水年華》,甚至是極少人可以做到的第三次重讀。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CN11730745

春天終將來臨:大衛霍克尼在諾曼底
作者:大衛霍克尼、馬丁蓋福德
出版社: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2/01/01

內容簡介
《春天終將來臨》是一篇令人振奮的宣言,它證實了藝術轉移注意力與鼓舞人心的能力。本書基於霍克尼和藝術批評家馬丁蓋福德之間大量全新的對談與通信編寫而成,蓋福德是霍克尼長期的友伴及合作者。與他們的交流相配的,是一系列霍克尼在諾曼底畫下的iPad繪畫,均為未發表過的全新之作,以及凡高、莫奈、勃魯蓋爾等人的巨作。

Excerpt
〈畢卡索、普魯斯特與圖畫〉

霍克尼:我正在重讀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Remembrance of Things Past)。這是我第三次讀這部書了。讓‧弗雷蒙 (Jean Frémon) 給我帶來了一套斯科特‧蒙克利夫 (Scott Moncrieff) 的譯本。我剛開始讀。實際上,我正在讀「索多瑪與蛾摩拉」這部分,所以我是從中間開始讀的。

在早年的自傳裡,霍克尼描述了他與普魯斯特的初遇。事情發生在他服國民兵役時期,因為他出於道義上的原因而拒絕服兵役,因此他在黑斯廷斯附近的一所醫院裡工作。這是他人生中作為藝術家幾乎什麼都沒做的一段日子,因為他在當醫院的勤務工,這份工作很忙:

18個月都在讀普魯斯特,這很可能是我沒做任何作品的另一個原因。我逼自己讀這部書,是因為一開始它實在太難讀了。我從未出過國,但別人告訴我這是20世紀最偉大的作品之一。我年紀輕輕就開始讀書,但大部分是閱讀英語作品。只要內容是關於英國的,我就大概能知道它在講什麼。我讀過狄更斯,大概知道他的作品是什麼樣的,但普魯斯特就不一樣了。

普魯斯特的小說之所以作為一部偉大的現代藝術作品而馳名,是因為它處理了關於時間和感受的相對性的問題。萬事萬物都是從特定時間和特定角度被觀看的。這部浩繁的七卷本小說幾乎不具有通常意義上的情節,儘管其中也有風流韻事、社交聚會和旅行。它更像是一系列的瞬間,當講述者領悟到自己人生中那些複雜難解的馬賽克圖案是如何拼合起來的那一刻,便是故事的高潮。正如霍克尼曾對我說的那樣,這部小說本質上是用一種立體主義的方式觀看世界,將無數的觀點和瞬間組合為一個整體。(It is, as Hockney has said to me, essentially a Cubist way of looking at the world, integrating numerous points of view and instants of time into a whole.)
這部小說也是高度視覺化的——這是霍克尼的另一個觀點——儘管普魯斯特是用詞語寫作的,在書中,他似乎經常以圖畫的方式思考。(The novel is also highly visual – another Hockney point – in that Proust, though he wrote in words, seems to have thought frequently in pictures.) 在《普魯斯特的望遠鏡》(Proust’s Binoculars) 一書中,文學學者羅傑‧沙特克 (Roger Shattuck) 指出小說家是多麼頻繁地使用「圖像」(image) 一詞來描述人類的經驗和思想。但他將這個簡單的詞彙分割為一系列更明確的隱喻,諸如攝影術 (photographie)、樣片 (épreuve)、負片 (cliché),以及快照 (instantané)
這些全都是指涉碎片化的印象或記憶的方式。最基本的詞語「塊」(pan) 也是如此,它的意思是「邊緣,部分,點」。在小說開頭,主人公馬塞爾對於貢布雷的村莊,他童年的情境,能夠回憶起來的只是「un pan lumineux」,被照亮的一塊區域,像是一張帶有魔法的幻燈片,上面有他居住的房子和其中的住戶。在下一卷中,作家貝戈特死在維米爾的《德爾夫特小景》(View of Delft) 前,他去美術館看這幅畫,他在報上讀到關於它的「一小塊黃色的牆面」(petit pan de mur jaune),被描述為「就好像是一件無價的中國藝術品,或是一種自足的美」。實際上,這是一道筆觸,是那種莫奈可能會加在他的乾草垛上,或是霍克尼會在一幅油畫或iPad畫作上加上的那種筆觸。這是一枚色彩的音符,讓圖畫歌唱,為視覺而生,藐視語言的分析。布拉克曾經說,在藝術中,你可以解釋一切,卻解釋不了最重要的那件事。「一小塊黃色的牆面」就代表著那不可被解釋的附加因素。
然而,普魯斯特的觀點不僅僅是幾乎抽象的色彩音符的問題。他的洞見之一,幾乎和霍克尼經常表達的觀點一樣,是「我們用記憶來觀看」(‘we see with memory’)。這就是說,我們不是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裡匆匆一瞥,就像相機快門所做的那樣。我們的眼睛與我們的頭腦相連 (這也是他常說的一點),因此我們能夠根據我們以往的所知所見,來理解我們現在的所知所見。這就是普魯斯特為何認為要理解某事或某人,只能通過不同時刻的一系列圖像來理解的原因。因此就有了書中人物馬塞爾對他的一位熟人靈光一閃的思考:

維爾迪蘭先生的天性向我展現出一種嶄新和意料不到的面貌,我得承認,展現一種天性的固有形象,有如展現社會和愛欲一樣困難。因為天性就像它們一樣會發生變化,而如果有人希望去為天性相對不變的樣子拍下一幀快照,他就只能看著它以一系列不同的面貌呈現 (意味著它並不懂得如何保持靜止,而是一直在變化)在他不知所措的鏡頭前。
M. Verdurins character offered me a new and unsuspected aspect; and I had to concede the difficulty of presenting a fixed image of a character as much as of societies and of passions. For character changes as much as they do, and if one wishes to photograph [clicher] its relatively immutable aspect, one can only watch as it presents in succession different appearances (implying it does not know how to keep still, but keeps moving) to the disconcerted lens.

這在文學和精神上對應於霍克尼在20世紀80年代所做的攝影拼貼作品中的一件,它由無數幅在不同時間和不同角度拍攝的對象的照片組成。霍克尼實際上是一位非常普魯斯特式的藝術家。
That is a literary and psychological equivalent to one of the photocollages that Hockney made in the 1980s, constructed from numerous shots of the subject taken at different times and from varied angles. He is in fact a highly Proustian artist.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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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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