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豬選進我們地方上的少年游泳隊以後，我也認識了許多隊員的爸爸媽媽們。傳統上，運動賽事是美國家庭活動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隊上很多孩子都來自重視體育的家庭。家長們聚在一起，自然就聊起這些年來少年運動場上教練風格的演變。

「現在的教練都不太吼小孩了。」「我們以前可沒這麼好混！」

一位爸爸回憶——他以前是練美式足球的——小時候，教練常常把球場比作戰場。高中時，每天上場練習，教練會先命令他們做一百下伏地挺身、一百個來回衝刺，還有一種練習是全體球員把一個隊員團團圍在中間，被教練喊到號碼的球員就要衝過去擒抱那個被圍在中間的隊員。做不好的同學，會被罵「你這沒用的娘娘腔」！

他說：「換作是今天，這樣教練早就被開除了！」其他家長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我在台灣出生長大，沒有受過美式體育的洗禮。但時代真是變了。小時候，爸爸教我游泳，是把我扔下水，讓我自己掙扎。當飽受驚嚇的我拼命爬上岸的時候，爸爸就打我的腦門，罵我「白痴、沒用的東西」。今天，當然不會有家長會缺乏常識到採用這種「教學」了。

近年來，隨著教育界開始反思恰當的行為規範，以及愈來愈多人意識到暴力管教對兒少心理健康的影響，許多過度體罰或語言暴力的相關報導撼動了美國兒少體育界，少年運動員與家長也愈來愈敢站出來指控教練的不當管教。在這波風潮中，很多教練感到為難，像曾經帶領Wise高中四度贏得馬里蘭州冠軍的明星美式足球教練DaLawn Parrish就說，贏球要靠嚴格訓練，比起十年前，現在的家長仍然想贏，但卻捨不得孩子嚴格受訓。身為一個資深教練，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比現在更徬徨。

就算不是在運動場上，在教室裡甚至家裡，許多老師和家長，也面對同樣的難題：管教孩子，可以罵到什麼程度？可以打嗎？是愛之深責之切，還是暴力管教？這個界線很難拿捏，因為每一個人的感受都不一樣。

但我覺得，問題不在於「可以打罵到什麼程度」，而是「我們打罵孩子是為了什麼」。

每一個孩子，都本能地想得到父母的稱讚；就像在運動場上，隊員都想得到教練的稱讚。這種心態，驅使著孩子做任何事去討好父母和教練。受到辱罵甚至毆打的孩子不會停止愛父母，他們只會停止愛自己。

當我們理解孩子的這種心理，我們就會發現，其實教訓孩子，根本不需要用毆打辱罵的方式。我們要做的，只是引導出他們自愛的能力。而被愛著的孩子，才能學會自愛。當孩子行為失當，當然可以教訓，而被愛著的孩子，才能學會自愛。當孩子行為失當，當然可以教訓，但要以愛為出發點——真正的愛，不是以愛為名的出氣。這兩者之間些微的差異，才是我們需要小心分辨的。

當我們懷著愛心教訓孩子，自然就不會吐出「白痴」、「娘娘腔」、「沒用的東西」這種傷人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