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先生江小豬是全世界最不會送禮的人。我們剛開始交往的第一個聖誕節，他送了我一個凱蒂貓的汽車後照鏡，我說很可愛，結果在那之後連續幾年的聖誕節，他送了我凱蒂貓的汽車頭枕、床包床組、造型電話⋯⋯直到我婚前住的那個小公寓房間整個被改造成凱蒂貓房。婚後我終於受不了，跟他坦白之後，他改送各種我絕對不會穿戴的衣服、鞋子、包包。在我無聲的抗議中，他又嘗試送化妝品，天知道我一個歐巴桑根本用不了那麼多，主播時代花公司錢買的化妝品還躺在梳妝檯裡不見天日，都油水分離了⋯⋯

但我也沒資格批評他，因為我自己也是一樣的不擅長送禮。每到該送禮的日子，我能想到的就只有手機或皮夾，但他顯然不需要一年換一支新手機或一個新皮夾。我們討論了這件事，將之歸咎於我倆的清心寡慾——我們倆還真難得有些什麼想要的東西。

現在，讓我們最傷神的，是準備禮物給孩子。在台灣出生長大，我們的家庭都沒有送禮物的傳統。過年就是包紅包，過生日就是吃蛋糕，我爸媽從來沒送過什麼禮物給我，我的公公婆婆也從來沒送過什麼禮物給江小豬（但外公外婆和爺爺奶奶現在倒是很喜歡買禮物給小小豬和迷你豬）。我們都不覺得沒有禮物的童年有什麼缺憾，但在美國養小孩不能這樣搞。孩子過生日，我們家標準的做法是用旅遊取代辦派對、收禮物。我也想過好多次，如果能包一個紅包打發聖誕節，那多方便啊！可是這樣一來，小小豬到學校跟同學聊起「我的聖誕禮物是一個紅包」，肯定會被視為怪胎。

我一直以為，美國人在送禮文化下長大，一定人人都很擅長買禮物、送禮物。直到最近，我讀到一份調查，才知道不是這麼回事——大多數美國人對於送禮都感到不同程度的壓力。原因之一是，因為我們很難猜到別人想要什麼，而送禮是表達心意的方法，送不對禮會讓對方認為你不夠關心他。原因之二則是，美國的聖誕節一年比一年商業化，多數人不但要買禮物給自己的至親好友，還得在各種場合準備許多禮物給不太熟的遠房親戚或討人厭的公司客戶。統計顯示，三十年前的聖誕節，每個美國小孩平均會得到一個禮物。今年，每個美國小孩平均會得到十個禮物。

在「禮物氾濫」的大環境下，許多人開始重新思考聖誕送禮的意義。經濟學家Waldfogel主張，送禮根本是不符合經濟效益的行為，應該改革送禮文化。作家Semuels呼籲，只買二手商品當禮物，惜福又環保。

在我們家，江小豬和我已經達成共識：聖誕節時我們不再買禮物給對方，但可以刷對方的信用卡買一個禮物給自己。我們不送玩具給孩子，而送符合個人興趣的用品，例如畫具或泳具。我們會分別引導小小豬和迷你豬思考「你覺得弟弟需要什麼？」「你覺得哥哥需要什麼？」然後協助他們準備禮物給對方，把聖誕節的重點放在「給予」而非「獲得」。

不過，這兩個孩子仍然相信聖誕老公公，每年我們也都會幫他們張羅許願信上的禮物。今年，小小豬的許願信上寫著：「親愛的聖誕老公公，謝謝你每年都帶禮物給我。我已經有很多禮物了，今年你可以幫我送一點錢給世界自然基金會嗎？」迷你豬則寫：「親愛的聖誕老公公，我今年很乖，可以請你送我一個橡皮太空人玩具嗎？我會跟哥哥一起玩，因為我知道他其實想要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