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殿的長廊在持戟的武士護衛下,顯得格外肅靜,遠處一個人影急促而來,步履的聲響由遠而近,想必,來者必有急事稟報。這人,張儀。
秦惠王知道張儀有事相報,早已好整以暇地等候。
「愛卿,何事需如此急迫,不待早朝就要議事!」惠王雖然一臉泰然,但也明白張儀若沒急事也不會走得氣喘吁吁,坦白說,惠王也隨著張儀由遠而近的步履聲而心跳加速。
「大王呀,像我這般地忠臣,實在很難跟吃裡扒外的陳軫共識呀!」張儀壓低身子、前傾上身向前稟奏,說之前頭還回望一下,十足地小心翼翼。其實,這只是張儀用來強化他說話內容的真實性。
「陳軫又怎麼啦?」惠王早知二人不合,這段沒爆發力的話語自是惹不起惠王的注意。
「陳軫常把情報外洩給楚國,且聽說他正準備要逃往楚國了!這個人真的不能用呀,一定要把他逐出秦國,要是他要逃往楚國,那更要殺人滅口以除後患!」張儀抬出秦國的死對頭楚國,這時就算是無中生有,也會讓惠王小心駛得萬年船。
「唔……」惠王若有所思地不言語。
那張儀也算聰明,知道惠王對陳軫的信心動搖了,這時也立即告退,好讓惠王陷在負面思考的胡思亂想中。人在焦慮的狀態中,若沒有人醍醐灌頂,總是越想越糟糕的。
隔天,惠王召陳軫餐敘,不過,是場鴻門宴,昨夜想了一整夜的惠王,決定往最壞的地方打算,萬一張儀一語成讖,也能立即斬去禍患。
「愛卿,你打算要去哪呀,好讓寡人為你送別。」惠王雖喝著酒但眼神卻是瞄向陳軫,因為他無法面對背叛的事實,但又怕陳軫掩飾真相,便故意擺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眼珠子的動作還是把惠王的心思洩了底。
「我要去楚國!」陳軫說得斬釘截鐵,深怕惠王沒聽清楚,楚國二字還拉高聲調。這也是陳軫的手段。
「張儀向寡人稟報,寡人還半信半疑,沒想到你真的是要去……」惠王緊握酒杯,青筋畢露地抖動著,人卻激動地說不出話。
「除了楚國難道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嘛!」惠王起身拂袖,轉身將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臣之所以要去楚國,只是順應大王與張儀的意思,藉以表明我不去楚國的心跡!」陳軫這句話說得跟繞口令一樣:饒舌地讓人難懂!
「什麼叫順寡人之意,寡人叫你吃屎,你會真的吃嗎?你最好給寡人解釋清楚!」惠王話一說完便重拍了桌子,頓時門外劃一的亮劍聲,鏘地一聲穿門而入。
一般人見到劍拔弩張的聲勢,早嚇得跪地求饒,但下場肯定是拖出門外斬首;但智者總是能化危機為轉機。陳軫知道亡楚之事難以隱瞞,裝傻或求饒都是失敗的下下策,惟有勇於承認才有轉機。
「楚國有個人享齊人之福,有人趁機言出輕浮地挑逗他的兩位老婆,年紀較長的女子大聲咒罵,年紀較輕的女子則是與對方眉來眼去,隔沒多久享齊人之福的楚國人死了,有位好事者就問當初出言挑逗之人要娶誰為妻?那人正色地回答:『要娶年長的女子為妻。』」陳軫處變不驚地說了段故事。
「你背叛寡人去楚國,跟人家娶誰當老婆有何關係?」惠王看到陳軫莫名其妙的故事,更是火氣中來,心裡想著要是陳軫沒有個好理由,決定立即召喚侍衛將陳軫拖出去斬了。
陳軫看到惠王已到了臨界點,這時他說的內容惠王都會一字一句聽德仔仔細細、清清楚楚。這時,陳軫清了清喉嚨,語帶哽咽地說:
「那人解釋說:『年長的女子是為了忠於他的丈夫而咒罵我,我要娶妻子,當然也會希望她也能像這位年長的女子,忠於我不受外界誘惑!』楚懷王與其宰相昭陽,都是明理的賢人,我要是個吃裡扒外的傢伙,他們見我被大王逐出,沒利用價值,也不會邀我共事!」陳軫說完話後,紅了眼眶,只是眼內熱淚是鱷魚的眼淚。
「這……」惠王本以為可以聽到陳軫東窗事發無所遁逃時的惡言相向,沒想到陳軫感人肺腑的故事卻讓惠王羞赧不已,一時語塞找不到台階下。
「大王,臣對秦國的忠心是無庸置疑的。」陳軫話一說完便往前一跪,這舉動更讓惠王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可不,冤枉他人,對方還道歉任憑擺佈。當然,這是陳軫金蟬脫殼的完美句點,這動作除了表示不介意先前的誤會,也暗示願與對方重修舊好,這台階可修得金碧輝煌呀!
惠王順勢扶了一把,拍了拍陳軫的臂膀說道:「寡人錯怪你了!」
事後,張儀見陳軫走出,急忙入殿打探,惠王把陳軫的事說了個清楚,張儀見事不成還想補刀,但惠王如戰敗公雞地意興闌珊,揮了揮手示意張儀離開。惠王錯怪陳軫之事,在陳軫的巧意鋪陳下,早羞愧地想當隻鴕鳥,要再聽張儀讒言,自己豈不是寡廉鮮恥的昏君!陳軫最後的柔軟句點,完全把惠王最後的心防徹底崩潰。(故事:陳軫去楚之秦/秦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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