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4/01/21 14:59:33瀏覽2672|回應27|推薦48 | |
就在我提出「理性主義宣言」(其實還只是個草案)的時候,有網友質疑我的主張其實等於是在提倡威權主義,因為我在討論中表示應該對蔣公的威權統治給予同情。
這位網友並沒有明確指出,是我所提出的理性主義主張邏輯上必然會導向威權主義,還是我的相關論點使我的理性主義實際上可能導向威權主義。
我當然不認為我的主張在邏輯上必然會導向威權主義。因為威權主義顯然就是我所謂的扭曲結構的一種,而且是主要的一種。作為不合理的結構,它本來就是理性主義應該要努力去消除的問題,而不會要導致這樣的結構。對於威權主義的問題,就是應該在平時就及早檢討、改進,而不宜等到問題已經嚴重惡化、積怨已深的時候才來怨恨、怒罵、攻擊。
那麼,我又為什麼要表示同情蔣公的威權統治呢?
首先,作為國家的統治者,蔣公的作為是在國家層次進行思考、抉擇與行動。如果蔣公是作為一般人,在日常生活中細故狹怨而大肆殺戮,甚至是隨機殺人,這樣的人當然不值得同情,也無從肯定。但是,蔣公是國家領導者,他所面對的是國家的極度困難處境。
當日寇侵逼的時候,蔣公必須決定,上海、南京守不守?守如何,不守又如何?而且,他也清楚知道,不論守與不守,都會有犧牲,是大量中國人命、財產的犧牲,那麼,他究竟該怎麼抉擇?
日本軍隊要從河南西向,再南侵武漢行都,國軍這時候已經失去了大量精銳部隊,許多部隊也缺乏整補,無力防堵西向的日軍。怎麼辦?有人提出讓黃河決堤以阻日軍。這又會帶來大量中國人民的傷亡與財產損失,那麼,又要怎麼抉擇?蔣公等待與會將領與重臣的意見。但是沒人敢提出意見。最後蔣公表示:那就由我來承擔歷史的罪名吧。
面對中共的崛起,蔣公的抉擇是反共。中國人抱持反共的立場,蔣公並非第一人或第一批人。先前是國民黨「西山會議派」的一群人,包括林森、戴季陶等人在內,1925年間,他們在北京西山會議,決定反共立場。這與孫文的「聯俄容共」立場不同。而在1926年初國民黨二全大會中,以共黨為主的一群人卻做出了相反的決議,開除了西山會議派的多數人。蔣公開始的時候保持中立,而仍然留在國民黨內,作為有實權的幹部之一。但是,他顯然也從此刻起,開始走向明確反共的立場。緊接著,就爆發了中山艦事件。這件事至今真相難明。據陳立夫表示,蔣公在這個時刻曾經猶豫是否離開政壇,而終於被陳立夫苦勸回頭,留了下來。接下來的北伐,到了1927年4月,北伐軍打下南京、上海的時候,蔣公開始對共黨進行清洗、殺戮。
我並不認為這是個正確的抉擇。而這個不正確的抉擇部分可能出於對中共性質的誤認。或者,更深入說,是蔣公自己對當時中國社會的性質的認識有偏誤,以致於對中共的認識也有了偏誤。(我的意思是,他對當時中國社會中底層民眾的絕望困境未能充分認識,故對中共的激烈、決絕的作風也難以諒解。我認為中共是矯枉以過正,故雖然過激,卻也有可原諒之處。但是,確切的分寸何在,恐難有公論。)
清黨是否必賴殺戮?清黨過程是否殺戮過份?我偏向認為清黨的手法的確過於血腥。這應該算是蔣公的惡業之一。但是,我仍然要表示我的同情處(不是我認為沒有過錯)。一則,首先開始殺戮的,據我所知,是廣西桂軍。再則,稍後(約七月間),汪精衛所部的將領也開始殺戮共黨。也就是說,反共並非純出於蔣公個人的突兀意志,而是某一群人的共識。汪是同情共黨,並主張維持聯俄容共政策的領導,此時與蔣分在南京與武漢,兩相對峙。汪也因為將領開始反共,終於下野離漢出走。最重要的是,如果蔣公不用鐵腕清黨,可能根本無法成功清黨,那麼,之後的所謂國民黨,其實就是共產黨。所謂北伐,也就是共黨的北伐。從而,北伐後的中國很可能就是個共產中國。也就是說,蘇俄在1917年建立共產政權以後,又在約十年後扶植了一個共產中國,並形成一個籠罩歐亞大陸近半的共產勢力。。
如果我們下個結論說中國不宜走共產主義的道路,那麼,蔣公的反共、清黨就有其不得不然的正面意義。當然,這個前提是否成立,至少對我而言多少還是個問號。但是,畢竟我還是不贊同共產主義制度,所以我也無從由此認定蔣公在反共抉擇上犯下了重大的錯誤。
蔣公的反共是否與其個人權力野心有關?這也是我無從確定的一件事。我其實偏向認為有關(部分是為了個人權力欲而反共),但是,終究無從確定。而且,我認為每個人都有權力欲,而即使是權力欲強,也可能表現有積極意義的行動。就像拿破崙說,軍人如果不想當將軍,就不是好軍人。好軍人的意思當然是指能貢獻軍隊,甚至國家。也就是說,有權力欲者也可能貢獻全體。那麼,我們就很難單純因為蔣公的權力欲而否定評價他。
抗戰後的國共內戰又是一次重大抉擇,爆發原因又可能與蔣公個人權力欲有關。不過,同樣的,該不該發起反共戰爭仍然是個天人交戰的抉擇。如果當時國軍快速弭平中共的「叛亂」,建立穩固的政權,那麼,當時的反共戰爭就可能是個正確抉擇。但既是戰爭失敗,是非就會因此逆轉。
我以為,中國社會的傳統結構其實與共產主義是背道而馳。從某種程度來說,共產主義的意識型態幾乎是要革掉傳統中國社會結構的命。所以,我大膽推論,長遠來看,共產主義會在未來中國歷史上被定位為一股歷史逆流。而從這樣的標準出發,蔣公的反共事業將會受到肯定評價。
蔣公來台灣,接著有所謂白色恐怖。現在,這一段歷史使蔣公成了台灣民眾(特別是本省綠營民眾)厭惡、仇視的對象。那些白色恐怖的受害者現在都成了英雄、烈士。
但是,我們也可以看一件相關的事件。前不久,中共為其派遣來台的殉難烈士立碑,碑上名單據稱列了一千五百位烈士。也就是說,當初白色恐怖時期國府所殺戮的對象的確包含來台策反、赤化台灣的中共特工,人數非少。如果這些人的行動成功,就意味著台灣也早已經成為共產中國的一部分。
問題在於,如果是這樣的結果,台灣民眾做何感想?這是大家所要的嗎?如果不是,要如何才能成功避免?
我當然不能說白色恐怖時期的殺戮是應該的。但是,面對中共當年積極赤化台灣的作為,有什麼方法能有效避免台灣淪共?(看大陸拍攝的「潛伏」一片,或可想見,真要能抓出共諜,豈是易事,在講究人權的原則下,難度豈不更高?)
今天有許多人從人權、人道的角度批判蔣公。但重要的是考慮時空環境條件。在大敵當前的時候,太講究人權原則的操作有可能導致全體覆滅的危機,而某種違反人權的作為卻可能拯救全體。考慮到這種可能性,我們就很難簡單結論說,被稱為「白色恐怖」的肅清政策必然是嚴重錯誤的政策。
作為一般百姓,我們沒理由去隨意殺害人命,而我們也樂得以自己的「善良」來批判作為領導者的血腥手腕。但是,那可能是因為我們不必為集體的生命財產負起責任。所以,這樣的正義批判可能太廉價。蔣公可能有罪,但是,若以為我們對蔣公的批判當然是正義的、公允的,恐怕想法太膚淺。再說,現在這個時候來批判蔣公,能彰顯我們的道德勇氣嗎?戒嚴時期敢於批判蔣公的人的確是鳳毛麟角,但是現在我們還需要有道德勇氣才敢於批判蔣公嗎?
理性態度絕不會輕率主張血腥、暴力,而且會希望預先化解可能促成血腥、暴力悲劇的扭曲社會條件。但是,在悲劇已經發生之後,理性態度也不會鼓吹仇恨、報復,而更傾向提倡理解與原諒。因為仇恨可能將是下一階段衝突、暴力的根源。當然,諒解既有的威權作為,絕不等於提倡未來的威權主義。認為兩者間有必然的因果,這種邏輯是有問題的。反之,我認為唯有理性才是我們集體解困之道。
|
|
( 時事評論|政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