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底層洄游的十年17--望天 - 崇蘭雲鄉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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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底層洄游的十年17--望天

2021/02/27 17:32:09瀏覽1145｜回應7｜推薦54

在底層洄游的十年17--望天

對生活充滿困惑；生命已失去動力，這世間最茫然的眼神在哪裡？貧民窟裡的那些老榮民；大多數都有這樣的眼神，"哼哈二老"是最典型的例子。

這兩位老榮民都有一雙諷世的眼神，習慣性地偶而發出"哼！"或"哈哈！"的鼻音來。我已忘了他兩人是何姓名？故以"哼哈二老"記之。兩人都是從陸軍傘兵特種單位退役，早年在偏僻路旁自力搭建起一座小庭園，磚牆老紅瓦，庭院裡還種了很多綠意盎然的植栽，屋裡也打整得很乾淨整齊，是單身老榮民裡很少數能把環境弄得有點像家園的。

每天上午，這兩老吃過輪流烹製的早餐後，就並肩坐在門口曬太陽，有時甚至坐到日正當中，在圓盤椅中打瞌睡，我推醒兩人後才勸他們回屋裡去休息，有時就幫他兩人去買兩個中餐便當。

由於過去多年來都是很耗體力的"空降勇士"，這兩位老傘兵到七十多歲體格仍很健朗，很少生病，但這個別人視為好事的特點，在他兩人心中卻是個"噩夢"！每次一坐下來和他兩沒聊多久，就一起嘆著︰「好無聊啊！為什麼還不死？」我一生都在忙個不停，當老婆和女兒都出國去旅遊時，反而覺得是個難得不被耳邊數落的清靜時刻，樂得自己一個人悠然地在家中做修繕工作。

這其實不是真正的寂寞，仍有家的感覺在做厚實支撐，難以體會到真正的"寂寞"是怎麼回事？從這兩老持續存在的情緒反應，我才體會到寂寞原來是這般地蝕人？！

相處得較熟悉後，兩老一致向我拜託一件事，卻讓我真的嚇到！兩老都表示活得太無趣，很想死；又不能自己做了結，一致地說︰
「老弟，能不能幫個大忙？想個辦法；讓我們兩人可以輕鬆的快點死掉，只要你保證能辦得到，我們這屋裡所有的東西都可以交給你。」
「我不可能幫你們做這樣的事！」

本來我每天都會經過那裡，也努力搜盡枯腸想找些有趣的事說給他們聽，他們哼哈兩聲後又恢復無趣的表情，聽過三次可怕的"拜託"後，我有點情怯，也不知如何能調解兩老的情緒，就刻意繞過去沒經該處。到我離開那裡兩年多後，兩老就都已不在人世。是否曾有人願意給他兩"幫那個忙"？我就不知道了。

老榮民會娶其他國籍外配的事甚少，在2000年之前娶陸配的情形則很多，2010年後由於大陸的經濟起飛得很快，陸配已漸少，之後所見陸配娘家經濟情況；甚至更勝於台男者也多有所見，這時的台灣夫家都早已不是老榮民了。由於受到兩岸政治對立面影響，媒體對陸配的觀點普遍多有負面之說，更多善良的陸配不為社會所見，因此2010年之前的陸配是常受到歧視和欺凌的。

那時最常聽到的一句話是「陸配是來台灣"撿屍"的！」我不否認在2000年之前；有少數陸配的確是存著這個心理嫁給老榮民，但「一桿子打翻一船人」的說法也非厚道。大陸剛開始走開放政策時，正是台灣經濟衝到頂峰時，中共一個中央級官員的公開月薪，比台灣一個資深士官長月薪更少得多。

那時大陸有些家貧婦女想嫁到台灣來，以為可以過上一點好生活，也是很自然的事，但她們絕大部分都落空了！1950年代美軍還駐防在台灣時，也曾有不少台灣女人嫁給美軍士官兵，後來跟著去美國後才知；日子其實並不好過，兩者是差不多的心理背景和結果。

有些退伍單身老榮民也夠壞！去大陸時對女人說"有屋有車，不愁吃穿"，大陸女人被騙到台灣後才知，是最底層還要更底層的生活。台北山豬窟未拆除前，很多老榮民是在墳墓上搭違建，連一輛機車都沒，騎的是腳踏車。有些女人反應快，看著不對勁；一回大陸就不再來台了。

有些一咬牙忍著過，就等老榮民翹辮子後可領餘俸再回鄉。至於老榮民在打甚麼主意？各家也各有一本經；並不相同。雙方現實到算盤很不對盤的當然也有，後來老老實實守到最終的可也不少。

總的而言，大部分娶陸配的老榮民還是享到了一點晚福，其實比娶其他外配者而言，仍算是個較佳選擇。語言和生活習慣本來就相通，大部分陸配做菜都很拿手，這原是單身老榮民一世以來不可得的。有些事例外人看著覺得似乎不安好心？

有位陸配每天都燒紅燒肉、魚香蹄膀給老夫吃，老人本來是不宜吃這些東西的，但以我的看法；老頭們長久以來清貧味澀，已經這麼老了，難得有機會吃得這麼愉快，能高高興興去死，勝過一切苦活，雙方都覺得這樣好就是好了，此事無所謂對錯。

曾見過一位陸配，照顧癱瘓老夫的熟練細心程度，更勝於職業看護，每天幾次翻身按摩毫不馬虎，還購置了一套氧氣機。她說︰「他對我很好，我也要對他好。他的日子不多了，我要盡一切努力讓他能夠安心舒服地離去。」這樣的情形並不少見，社會上一般人沒機會看到，只能從媒體上的負面報導去評斷。

也有些老榮民心態本來就不好，自己窮；娶了陸配還看不起人家，對娶來的陸配不當老婆；把人家當成了奴隸，不斷羞辱還給人折騰。有次在醫院病房裡看到一幕，臥病的老榮民脾氣很壞！不滿意女人幫他買來的膳食，就一把揮手甩翻，扯開紙尿褲故意把屎尿灑在床上。

那天已經三度如此撒潑，女人哭泣著跪在地上求老夫︰「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我如果受不了回大陸去，誰會來照顧你？」老頭仍然很狂傲地躺在那裏嘰嘰咕咕數落個不停。我走過去對他說︰「死老頭！人都已經活不了多久了還這麼兇，你欠揍！」

我當然不可能會真的去揍他，不過接下來那幾天，直到父親已出院前，他都乖乖安靜的沒再鬧。這位陸配是個太老實的女人，如果他遇到的是個女羅剎，整不死他才怪！

未完待續～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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