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3/11/29 21:08:59瀏覽925|回應3|推薦22 | |
(虛構小說,人物亦屬虛構) 10 那個深夜,母親在我們環顧下,停止了呼吸。她在自己丈夫子女面前走了。可是當我想到我們只是她臨走圍在床前的的“陌生人”,我內心深沉的歉疚與罪惡感,更勝過悲哀。母親,您沒有在“親人”環圍下走嗎? 我是長子,可是也從沒有想過後事安排等。蒼老的父親其實都準備好了,靈車不久就來了,深夜裡,我們無言無淚地隨坐一車,沿著淡水河到台北殯儀館。 父親是個軍人,我只記的一次,一次他在酒醉後說過“爸爸愛你”。我那時讀初中,在他酒後替他拿毛巾,餵他吃橘子解酒。他突然說, “還是去補習數學吧,要考高中了,爸爸愛你”。 他們那一代,省吃儉用,為子女湊錢交補習費,就是愛。 懂事以來,我們總記得父母親為了錢事吵架,不太想過他們曾經是戀人或恩愛夫妻。可是母親病後,父親接過所有的家事任務,包括洗衣買菜燒飯等。他默默地忙著裡外,撐著家,就是他對母親與我們的愛。 對他而言,責任與愛是互換通用的字。 一年的冬天,街邊的地攤流行賣中式短棉襖。我也在街頭買了一件送給父親。他撫摸著絲滑的衣面,也沒說謝,但難得地笑著。可是過了幾天,他說:你週末去看媽媽時,把棉襖帶給她吧,我不需要的。 父親瘦乾身形,剃平頭,軀著背,更顯得老。 記事以來,他總愛每天晚飯時就著花生米喝燒酒。弟妹都早就溜下桌出去玩耍,母親有沒完的家事操做,我總是被留坐著聽他的酒話,講他老家,講他的父母,講長江,講家鄉的河川,講大學中庸,講老家的祠堂,以及講不完的他的戰爭故事。 酒酣耳熱後的父親,漏出了他感性的一面,雖然,他從不曾用鄉愁,思戀,樹欲停而風不止等,文藝字樣。 他也從不像眷村裡有些伯伯,喝醉了發酒瘋,引得所有鄰居小孩出來觀看,震動整條巷子。他喝醉了就上床睡覺。 我後來也傳習了他的自酌,我也從不發酒瘋。 除了一次。 我大四時,一個好朋友在謝師宴喝醉了來找我。那夜,我也想醉,我們就繼續在街頭喝十元一瓶的廉價燒酒,那是我少有的喝醉的經驗。酒後已是深更,我在路邊公用電話亭打電話給Tracy。 她的父親接的電話,那地主實業家不耐地說,“她睡了,你知道是幾點了嗎?” 我說,“我不知道,可是你知道我愛她嗎?” 他把電話掛了。 是個春夜,我們在路燈林影下仁愛路行人道醉倒地上。有路人經過,以不削的眼光看著我們。 我摔酒瓶,醉罵他:“看什麼看!你沒戀愛過嗎?” 那人嚇地快走離開,朋友笑著說不出話來,一直手指著我,我也笑得歇斯底里。那事,老友嘲笑了我幾十年。 那次以後,我再也沒醉過,或酒後失態過。服役時,有一次被弟兄戰士們,人海戰術的金門高粱灌醉,我這個失戀的預官也只是倒頭睡覺。我也幾乎成了喝不醉的人。 母逝時,我已經不住在家裡。母親葬禮前的晚上,隱形人看著我,我還是沒有哭,卻寫了一封很長的信,第二天在蓋棺前,信放在她枕頭旁。母親是火葬的。葬禮時,弟妹們都哭的很厲害,除了哭了禮儀上的必須,我也堵不住自己的淚,是我心裡更多的不孝,自責,與歉疚的淚。 我沒有注意,也不記得,父親是否落淚了。葬禮後那晚,我沒有回家陪他,不知他是否還是花生米伴燒酒,我懦弱地不敢去發現,也不敢面對酒後父親的感性。 我也不記得什麼時候,最後一次說過,“爸爸,我愛你。” 母喪也是秋涼時節,春末才飛美的妻,在時間與金錢都不允許下,沒有回台奔喪。 由靈骨塔下山的窄窄山道上,看見了大葉子漸黃,正是古詞人寫的: 催襯梧桐落,梧桐落,又還秋色,又還寂寞!(註) 註:李清照,憶秦娥。 (待續) |
|
(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