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鵝大夫的醫者行腳: 行走在刀鋒上

林鴻基醫師／鴻林中醫診所院長

今晚，門診結束後，護士已經離開，診所突然闖進一個陌生的男人，他不像是時間外要求看診的病患，不過，看他也算是慈眉善目、滿臉笑容，我漸漸卸下心房。

原來他是一個快樂的父親，女兒剛考上中國醫藥大學中醫系，以及另外一家醫學院的醫學系，他知道我作了二十多年西醫後，毅然轉為中醫，他想要了解我的心路歷程，並且希望給他的女兒一些建議與忠告。

「利馬幫幫忙」，我上了一整天的班下來，心情及體力都像一隻疲倦的老狗，況且，現在我心裡念茲在茲的，是我那篇未完成的法研所論文，準備快快回家挑燈夜戰，「先生，我又不認識你，好歹，你也找個我相熟的人引見吧」，我的心裡一陣微弱的喃喃聲。這個「結緣」未免來得太直接了。

他一定不會想到，「醫師」其實是一個傷害病人的行業，就像手術，見刀見傷見血，由外觀來看，這就是傷害罪的犯罪類型，醫療行為中，病人才是醫療過程的主體，因為他的生命權、健康權、人格權等會受到重大的影響，醫師欲依「業務上正當行為」阻卻違法，原則上必須先得到病患的同意，若醫師未得到病患同意所為之專斷治療，即成立傷害罪。所以，「父權式的醫療」，即令醫師是完全出自善意，也不能免除被定罪。

又基於醫療契約，醫師或醫院除了負有診斷和治療的義務外，還有其他的義務，其中以「說明義務」、「病情資訊記載義務」、「保密義務」等較為重要，一旦有醫療糾紛發生，醫師的醫療行為馬上會受到檢驗，看是否合乎當時的「醫療水準」，不能太過，更不可不及。君不見「邱小妹人球案」中，涉案醫師的醫療處置最後獲判無罪，但是因篡改病歷而被判處「偽造文書罪」。

臺灣目前還是以刑法來看待醫療糾紛，醫師們每思及此，就覺得自己像深宮怨婦，臺灣醫師在醫療糾紛中的被起訴率勇奪全世界第一，那部「中華民國刑法」，平時躺在醫師們看不見的地方，醫師們一不小心或一時不察，它就會向醫師們招招手來問候。學了法律之後，我發現，臺灣的醫師更是常常在作一些法律上的高危險行為而不自知。

可是，眼前的這位爸爸，他是一個驕傲欣慰的家長，他有著傳統醫者是「救死扶傷」的美麗理想，他不會想到，我這個行醫三十年的老醫師的心情，竟然是醫師這行業也是行走在刀鋒上，要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才能走得又長又遠啊。

（本文作者兼具中、西醫師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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