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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魯斯特與符號》讀後感-3
2010/11/18 00:10:40瀏覽1237|回應5|推薦3

PART2--文學機器的生產】
高雄師範大學美術研究所陳瑞文教授在其〈關於德勒茲機器視野的幾則筆記〉讓我們對於德勒茲的「機器」哲學有了初步的概念:
首先我們發現在德勒茲著作中,「機器」一詞最先出現於研究普斯特文學裡。
這個「機器」觀點當時是用來指出,「文學」的價值不在於意義詮釋,而在於以一種「應用」性的閱讀理論,作為政治使命。對德勒茲而言,接近文學乃在於解決「哲學困境」,不過很顯然的「機器」的說法主要在思想上的「反邏各斯」(anti-logos),還不到具體的「臨床經驗」(expérience clinique)層次:
研究是一種機器。現代藝術作品是怎樣做都可以〔...〕只要行得通:現代藝術作品是一種機器,以機器名義發生作用〔...〕。以反邏各斯(anti-logos)、機器和機器裝配,來反對邏各斯、器官和理則學-應該在所屬的全部裡發現意義,此anti-logos、機器和機器裝配之意義(你要怎樣都可以)僅依賴發生作用,以及以鬆開零件來發生作用。現代藝術作品沒有意義問題,而只有一種應用問題(problème d’usage)。(PS :175-176
也就是說「機器」這個詞彙早出現在1964年的《普斯特和符號》,但真正將「機器」觀念帶向文明、社會和政治的診斷,類似醫學和治療的臨床經驗(expérience clinique),則和瓜達里(Félix Guattari 1930-1992)在1969年認識有著密切關係。德勒茲自己承認,1969年瓜達里為《差異與重複》和《意義邏輯》所寫的一篇書評:〈機器和結構〉(“machine et structure”),對他影響是很巨大的(見PS :240-248)。瓜達里在這篇書評裡,將這兩本書的「反結構訴求」(anti-structure)做進一步的延伸,主張「一種機器原則掙脫了結構假設,甚至擺脫結構關聯」,作為朝向政治上的實在性(effectivité)。

然而,我並沒有在1964年的《普魯斯特和符號》發現「機器」這個詞彙,而老實說,對第二部份「文學機器」的機器理論,我是抱持極低評價的想法,甚至包含其他相關文章中所引介的,e.g. 德勒茲在《卡夫卡:朝向一種少數文學》中論述的法律機器概念或《反伊底帕斯》裡頭提到的機器運作,儘管我個人覺得在「反邏各斯」或「箱子與瓶子」這些章節的閱讀是饒富趣味的。

試著比較以下「箱子與瓶子」的這一段以及我從《追憶似水年華》所摘要的一段,是否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在第一種形象中,半開的箱子是支配性的形象,而在第二種形象中,則是封閉的瓶子的形象。第一種形象(容器內容)的價值就在於一種缺乏共同尺度的內容所具有的地位;而第二種形象(部分整體)的價值則在於一種不共通的相鄰者之間的對立。
……
或者,從官能的角度來看:無意識記憶的行動就是打開箱子、展現隱藏其中的內容,而另一方面,欲望,或更恰當地說是睡眠,則旋轉封閉的瓶子和構成循環的不同側面,以便從中選擇那個最好地適應了睡眠的某種深度、清醒的某種近似以及愛的某種等級的瓶子或側面。」 (P.115~116)

「最多我附帶地注意到存在於各個真實感受之間的差異——說明生活的某種單一描繪之所以不可能與生活相像的種種差異——恐怕就取決於這個原因,在我們生活中的某個時期說過的片言隻語、做過的最無關痛癢的動作均處於包圍之中,其本身帶著邏輯上與之並無關連的事物的反射光,這些事物之間間隔著才智,才智根本就用不著靠它們來滿足推理的種種需要,然而在它們中間——這裡是鄉村飯店的花卉牆,夜晚在牆上反射出來的玫瑰色光彩,饑餓的感覺,對女人的欲望、奢華的樂趣;那裡是晨曦中大海的藍色煙波,遮掩著猶隱猶現的水妖肩膀般的悅耳的語句——那個動作,那個最簡單的行為依然被封閉著,仿佛被裝進無數隻蓋得嚴嚴實實的瓶子裡,而每個瓶子都將被裝滿東西,各個瓶子所裝的東西其顏色、氣味、溫度截然不同、更何況這些瓶子被高高地擱置在我們的年歲之上,在這年年歲歲間我們在不斷地變化,哪怕只是變換著夢幻和思想,這些瓶子所處的高度是很不一致的,並且給予我們極其不同的氛圍的感覺。」
(p.196
追憶似水年華 VII 重現的時光 聯經版 1992)

緊接在後,「三種機器」這一章節的突兀感卻始終讓人難以接受,就如同一開頭德勒茲所引述的《追憶似水年華》的片段:
不過回過頭來說我自己,我對自己的作品實不敢抱任何奢望,要說考慮到將閱讀我這部作品的人們、我的讀者那更是言過其實。因為,我覺得,他們不是我的讀者,而是他們自己的讀者,我的書無非是像那種放大鏡一類的東西,貢布雷的眼鏡商遞給顧客的那種玻璃鏡片;因為有了我的書,我才能為讀者提供閱讀自我的方法。所以,我不要求他們給我讚譽或對我詆毀,只請他們告訴我事情是不是就是這樣的,他們在自己身上所讀到的是不是就是我寫下的那些話(再說,在這一方面可能出現的分歧也並不一定純然是由我的差錯而引起的,有時還可能是由於讀者的眼睛還不適應於用我的書觀察自我)。
(p.366 追憶似水年華 VII 重現的時光 聯經版 1992)

不得不承認:我的眼睛還不適應於用「德勒茲」的書觀察「普魯斯特」
雖然閱讀的當下,德勒茲在各個章節引用到的《追憶似水年華》的各個片段,總是出乎意料之外的讓人驚喜,處處是自己不曾領略的風景,但這並不足以支撐我去談論如何閱讀《普魯斯特與符號》。


【頹敗的結論】
歷經一、二個月,十數次的反覆閱讀,就只能交出這一篇內容貧乏的讀後感。確實深表遺憾,但仍然希望得到小吐幫主的寬容對待。(我可禁不起任何一招斷崖閃耀魔術師烈焰槌啊!)
事實上,看了幾篇論文,甚至是李育霖教授專題計畫中有關《普魯斯特與符號》的「導讀逐字稿整理」,我大概只能看得出他們逐頁逐項討論的用心,但我卻看不出關於這本書他們所探討的主題究竟在哪裡?是德勒茲?是普魯斯特?還是《追憶似水年華》?

所以,我甘冒大不諱、貿然地用以下的疑問來完成我對於這本書的讀後感:
1.
倘若未曾讀完《追憶似水年華》,是否足以研究《普魯斯特與符號》?
2.
《普魯斯特與符號》提供給我們的方法學或批評理論為何?是否會有下一個作品做為適用的研究文本?
3.
從《普魯斯特與符號》的閱讀經驗之中,對德勒茲認識多少?對普魯斯特認識多少?對《追憶似水年華》又能認識多少?

最後,我只能說我唯一能夠肯定的是讀過《普魯斯特與符號》一定有助於對《追憶似水年華》的深刻認識,儘管這是我頹敗的結論。

~~ Fin.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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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le14nov&aid=4609950

 回應文章

Chien Chiao Liao
2018/04/04 21:44

版主真的很謙虛。

像版主這樣持開放的閱讀方式,每次的重讀必然會有不同的領悟,無論是德勒茲或是普魯斯特的作品。

我閱讀了幾位台灣學者(包含您)寫的德勒茲的《普魯斯特與符號》,有一兩篇明顯表現出對於文本的誤解,最後結論竟然是以哲學家沒有資格談論文學的見解批判德勒茲。我並非德勒茲的擁護者,但我體會一件事,德勒茲的思想無法使用二分法或是否定式的對立進行閱讀,因為他對於一件事總是用關係的力量談論,力量之間沒有好壞高低,而且是錯綜複雜。即是他把《追憶似水年華》劃分成四種符號,在三種機器的關係力量是無法單獨存在。

(art94.dada@gmail.com)
le14nov(le14nov) 於 2018-04-05 13:33 回覆:

試著回想最初的閱讀經驗,應該是想要透過德勒茲來驗證自己對於《追憶逝水年華》的理解程度吧!

每每看到那些德勒茲引用的片段,似乎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測驗,不只是想要還原七大冊脈絡可循的印象,更需要賦予這些文字哲學方面的意義;

很可能在文學與哲學的通道上,我迷失方向了,最終我只想回到文學,以致於錯過所有哲學可能要停靠的站台...

期待您在哲學之路,開創出自己的新的視野!


Chien Chiao Liao
2018/04/02 21:29

接續上個留言

因此,他將貢布雷作為“視點”(此處指的是萊布尼茲的 Point de vue),它從未被看見。由此可見,他藉此談論伯格森的“純粹過去”(le passé pur),在《差異與重複》有更清楚的解釋:貢布雷不會如同已過去的現在、也不會如同將成為當前的現在重新出現,但在從未過去的光輝裡,像是“純粹過去”,最終表現出他的在已過去的現在,也是在將成為當前的現在,雙重不可約性,借助於這兩之間的相撞。(Différence et répétition, p. 115)

這裡所指的“la réminiscence”(回憶)並非指向柏拉圖的不朽靈魂對理念的回憶,而是不斷地“去與返”先於主體的回憶,第二為迴響機器。三個機器如果可以對應三個時間綜合(Les trois synthèses du temps)或許可以釐清德勒茲的邏輯。我認為德勒茲提供的不只是批判的方法,同時也是談論“創作”自身和創作行為(l'acte de création)。

(art94.dada@gmail.com)
le14nov(le14nov) 於 2018-04-03 05:28 回覆:

感謝 您的留言和提醒(相隔8年還有人回應,真的是不容易啊...),雖然我還在繼續重讀《追憶似水年華》,但能否再心無旁鶩把普魯斯特的傳記、相關的研究之書重讀,可能需要更大的決心?!

我會支持 您提出個人觀察或見解,相較於我的問題,那可能只是自己的閱讀障礙,我不確定現在是否還有機會跨越,或許我應該再成新試過?? 

想


Chien Chiao Liao
2018/04/02 21:24

相隔八年,不知版主是否曾重新閱讀此書?冒昧地提出我的淺見:

德勒茲指出普魯斯特在最後的《重現的時光》(Le temps retrouvé, 2)提及讀者需要任何一種閱讀方法去讀《追憶似水年華》,而非我在讀“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所以《普魯斯特與符號》是德勒茲的《追憶似水年華》,同時也是他的普魯斯特和他的哲學思想.由此似乎可以理解為何德勒茲在一開始和結論會說普魯斯特是萊布尼茲派(Leibnizien)(Proust et les signes, p.54),比起柏拉圖的本質,他較接近萊布尼茲的單子(Ibid., p. 196)。

(art94.dada@gmail.com)

All about PROUST
等級: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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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號學之於我
2010/11/23 20:03
讀了實證醫學後
讀德勒茲會有發瘋之感
最後都變枕頭
這種文學哲學辯證實非我所長
我最讀得下的還是普魯斯特與烏賊....==)
還請您多多努力不要放棄
能有心得, 實屬不易

普普斯特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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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討論結果
2010/11/18 07:52

感謝老大哥兩個月十數次的閱讀。先向老大哥告罪,因為我其實很可恥的從「精神分裂」的德勒茲跑到很遠地方玩了又玩還不想回來.....

老大哥提到這幾個核心的命題,譬如(我可能可以回答的)他們在討論的是?我們可以透過德勒茲的眼睛知道更多的普魯斯特嗎?德勒茲的思想哲學可以作為文學評論的一種方式嗎?

首先,我看過用德勒茲討論駱胖的論文,也是楊教授寫的。說實話,我看不懂他在寫什麼,我非常疑惑,至少我是把駱胖小說全部讀過的人,我疑惑他不是在講文學,而是借用文學在講他自己認識的哲學。

這涉及了我可能永遠搞不懂的狀態,到底什麼是文學批評?小吐所見的世界,有如彭主任、藍老師執著文本與文學史、歷史的社會關係,也有套用哲學理論細緻分析文本結構或者所謂裡頭的精神狀態、結構等。

到底這兩種方式可以展示與分析出多少文本裡頭的美與深度?

我沒有信心,因為我不懂哲學。而哪一種方式可以是最適合我們更認識文本?

我是傾向前者的。

le14nov(le14nov) 於 2010-11-18 19:20 回覆:

我疑惑他不是在講文學,而是借用文學在講他自己認識的哲學。

所以說該位論文作者真正想論述的究竟是文學還是哲學?
小吐幫主或許可以奉行以下這條準則:「吾輩為駱胖之忠實讀者,理當知曉所有有關駱胖的評論文章?凡無法讓吾輩理解的都是劣文!」

無論如何,總希望透過德勒茲或其他學者能讓我理解普魯斯特更多一些、更深入一些,而不是只能困頓於這些學者的作品之中

 

套用一下《荀子‧修身第二》所寫的:「君子役物,小人役於物。」以及《莊子‧山木》同樣經典的「物物而不物於物」,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