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城邦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字體:
Excerpt:泰瑞.伊格頓的《如何閱讀文學》
2023/12/25 05:12:24瀏覽62|回應0|推薦3
Excerpt泰瑞.伊格頓的《如何閱讀文學》

與踢踏舞一樣,分析文學作品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尼采所稱的「慢讀」傳統正面臨逐漸消失的危機。藉由仔細地考查文學形式與技巧,本書想略盡棉薄之力以挽救這項傳統。我希望這部作品可以充當初學者的指南,也希望這本書能對已經投入文學研究或在空閒時喜歡閱讀詩、劇作與小說的人有所幫助。我將試著說明各種問題,例如敘事、情節、人物、文學語言、小說性質、批判性的詮釋問題、讀者的角色與價值判斷的問題。本書將討論幾個作者,以及一些文學潮流如古典主義、浪漫主義、現代主義與寫實主義,讀者也許會想了解這些思潮。
Like clog dancing, the art of analysing works of literature is almost dead on its feet. A whole tradition of what Nietzsche called ‘slow reading’ is in danger of sinking without trace. By paying close attention to literary form and technique, this book tries to play a modest part in riding to its rescue. It is mainly intended as a guide for beginners, but I hope it will also prove useful to those already engaged in literary studies, or those who simply enjoy reading poems, plays and novels in their spare time. I try to shed some light on such questions as narrative, plot, character, literary language, the nature of fiction, problems of critical interpretation, the role of the reader and the question of value judgements. The book also puts forward some ideas about individual authors, as well as about such literary currents as classicism, romanticism, modernism and realism, for those who might feel in need of them.

——泰瑞.伊格頓,〈作者序:分析並非樂趣的敵人〉(Preface)

二讀泰瑞.伊格頓的《如何閱讀文學》。

雖然有關伊格頓作品的閱讀經驗從來都不簡單,但這本書可以說是相對容易。

從第一章節《開頭》,應該就是一個非常適合閱讀的開頭。

又,在本書可以捕捉到普魯斯特四次,一併摘要。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624123
如何閱讀文學
How to Read Literature

作者:泰瑞.伊格頓
原文作者:Terry Eagleton
譯者:黃煜文
出版社:商周出版
出版日期:2014/01/24

這是一本寫給初學者與文學愛好者的指南。當代最頂尖的文化評論家泰瑞伊格頓以一連串精彩的分析手法,為讀者示範了從敘述、情節、角色、文學語言、詮釋、小說的本質、價值判斷等各個面向的分析方法,並引用了從莎士比亞到 J. K羅琳等大量英文文本,是一本生動有趣的文學「伴讀」之書,也是最翔實有用的文學分析入門。

Excerpt
〈開頭〉

想成為一名文學批評者,除了學習別的事物,了解如何使用某些技巧也非常重要。跟許多技術一樣——如戴著水肺潛水或吹長號從實踐中學習文學批評的技巧,要比從理論中學習容易得多。這些技巧都與仔細注意語言有關,不能像看食譜或洗衣清單一樣瀏覽而過。因此在本章中,我打算提供文學分析的一些實用練習,我會引用各種著名文學作品的頭幾句做為我分析的文本。

【作品的開頭與文化參照框架】

首先,我們要談談文學作品的開頭。藝術的結尾是絕對的,以普羅斯彼羅這個人物來說,一旦消失就是永遠消失了。我們不可能追問他是否真的回到故郭,因為他的生命到了劇作的最後一句話就結束了。不過,從某個意義來看,文學作品的開頭也是絕對的。當然這只是其中一種狀況,不是所有的文學作品開頭都是如此。幾乎所有的文學作品開頭所使用的字句,之前都有人使用過,而且使用了無數次,只是在文字的排列組合上容有不同。我們能掌握這些開頭句子的意義,主要是因為我們在閱讀這些句子時,心中已然存在一個文化參照的框架(frame of cultural reference),是這個框架使我們得以理解這些句子。我們在接觸這些句子時,心中也存有對文學作品的一些概念,例如作品的開頭是什麼,等等諸如此類。從這個意義來說,文學作品的開頭顯然不完全是絕對的。所有的閱讀牽涉到各種前置的安排。必須將許多事物安排妥當,文本才可能讓人理解。這些事物包括先前的文學作品。每一本文學作品都回溯地提到其他的文學作品,這當中當然也包括在不知不覺中援用的例子。不過,一首詩或一部小說的開頭也有無中生有的部分,因為它開啟的虛構世界過去從未存在。或許,開頭是我們做的事當中與創世的神聖行為最接近的,一些浪漫主義藝術家也如此相信。不同的是我們無法擺脫創世,但我們可以扔掉凱瑟琳.庫克森(Catherine Cookson)的作品。

【含著諷刺的開頭】

英國文學有一句最著名的開頭:「有錢的單身漢,總想討個老婆,這是舉世公認的真理。」 (It is a truth universally acknowledged, that a single man in possession of a good fortune must be in want of a wife.)這是珍.奥斯汀《傲慢與偏見》的第一句話,普遍認為是諷刺中的小名言,雖然這句話並未完全跳脫書中的脈絡。這句話的諷刺之處,在於字面上(每個人都同意有錢人需要老婆)與實際意義(這句話其實反映了絕大多數未婚女子的想法,她們渴望找個有錢的丈夫一之間的落差。因此這個句子的諷刺其實是倒過來的,我們以為說的是有錢單身漢的渴望,其實指的是急欲結婚的未婚女子的想望。
……


【開頭點出了作品自身的虛構性質】

《傲慢與偏見》的第一句話如此知名,但在美國文學之中,我們也找得到毫不遜色的開頭:「叫我以實瑪利。」(Call me Ishmael.)(有人說,這段話可以簡單加上一個逗點,使它成為現代的英語:Call me, Ishmael.)梅爾維爾(Melville)《白鯨記》(Moby-Dick)的這句簡明的開頭,幾乎無法讓人想像接下來會有什麼樣的描述,有趣的是,這部小說卻是以華麗而令人目不暇給的文學風格著稱。這句話也稍微帶著一點諷刺,因為在整本小說中,只有一個人物曾這麼叫過敘事者。那麼,為什麼他要讀者這麼稱呼他呢?因為這是他的本名,還是因為這個名字有著象徵性的意涵?《聖經》裡的以實瑪利,是亞伯拉罕與他的埃及僕人夏甲生下的兒子,他是個流亡者、亡命之徒與流浪者。也許,以實瑪利對於這名經驗豐富的旅人來說,是個十分恰當的假名。或者,敘事者不想讓我們知道他的真名?若是如此,為什麼?他表面上的開放態度(他客氣地要我們直呼他的名字,如果那是他的真名的話),背後是否隱藏著秘密?
……


「叫我以實瑪利」,這句話如同是在對讀者說話,而這類的表現形式充分說明這是一篇虛構故事。承認讀者的存在,等於坦承這是一部小說。寫實主義小說通常不會採取這種方式,反而企圖佯裝自己不是小說,而是真實人生的呈現。承認讀者的存在,可能會把寫實的氣息破壞殆盡。《白鯨記》是否不算是一部寫實主義作品,是另外的問題,但寫出這樣一個與全書風格迥異的開頭,毋寧是相當寫實的。因為當一名小說家寫下「親愛的讀者,可憐這位貧窮浮躁的鄉村醫生吧」時,那句「親愛的讀者」等於間接承認這裡並沒有一個真正的鄉村醫生,無論他的個性浮躁還是如何「也就是說,這是寫作技巧,與鄉村生活毫無瓜葛。在這種狀況下,我們對這名傻醫生的同情,通常會比對真實的傻醫生來得少。(有些文學理論家附帶提到,你不可能真的憐憫、讚賞、畏懼或厭惡一個虛構的角色,你只能「假想地」產生這樣的情感。觀賞恐怖片的觀眾嚇得臉色發白,他們不是真的害怕,而是假的害怕。而這又是另外的問題。)
……


讓我們再回來談詩,我們要討論六首著名的詩的開頭。首先是濟慈(John Keats)〈致秋天〉(To Autumn)的首行:「Season of mists and mellow fruitfulness」(多霧與果熱豐收的季節)。這一句最吸引人的地方在於它有著豐富的聲音質地。這些聲音被一絲不苟地調諧著,宛如交響樂團合奏,沙沙作響的s與低吟的ms頻繁地聽見絲絲的聲音,輕柔流暢,罕有生硬或尖銳的子音。「fruitfulness」的兩個f也許是其中的例外,但緊隨在後的「緩和了刺耳的聲音。這是一張以聲音織成的錦氈,充滿了對應與微妙的變化。「mellow」的m,從後頭呼應著「mists」的m,此外還有「of」的f與「fruitfulness」的f,「mists」的s與「fruitfulness」的s;此外,「Season」的emists」的i與「mellow」的e構成了同與異之間錯綜複雜的模式。
這行詩所呈現的扎實感,也吸引了讀者的目光。作者盡可能地塞入音節,卻又不讓人覺得饜膩與拗甜。這種感官上的豐足,為的是讓人聯想起秋日的豐穰,而語言本身也要顯現出豐收的景象。這行詩纍纍垂掛著肥美的意涵,不意外地,接下來便如此討論起秋天的景象:

農舍旁覆滿苔蘚的樹木,低垂著結滿了蘋果,
所有的果實,滋味已然熟透;
葫蘆隆起,榛果鼓脹凸出
包藏著甜仁;發出更多的新芽,
更多更多,遲開的花朵吸引著蜂群,
直到牠們以為溫暖的日子永不停歇,
因為夏天已讓巢室黏蜜四溢。

To bend with apples the mossed cottage-trees,

And fill all fruit with ripeness to the core;
To swell the gourd, and plump the hazel shells
With a sweet kernel; to set budding more,
And still more, later flowers for the bees,
Until they think warm days will never cease,
For Summer has o’er-brimmed their clammy cells.

或許這首詩在不經意間,在描繪秋日景象的同時,也描繪了自己。詩句本身雖然避免了黏膩與滿溢,卻隨時可能陷入其中。與秋天一樣,這首詩顫顫巍巍地保持平衡,因為成熟豐收很可能一晃眼就成為令人喘不過氣的累贅過剩(秋日的成長,與詩裡的語言,均是如此)。然而,內在的節制使詩句免於這種令人不快的過度。
之後的英國作家菲利普.拉金(Philip Larkin)也寫了描述自然成長的詩〈樹〉(Trees)

樹正長出葉子
就像即將說出口的話……

The trees are coming into leaf

Like something almost being said...

對於生性悲觀的拉金來說,這是個大膽而直接的意象。萌發的新葉,如同即將說出口的話語。然而這樣的意象在某種意義上也帶著自我否定。當樹葉完全長成時,這首詩便無法成立。屆時,樹木不是低語,而是大聲嘶吼。我們也許可以把努力長出葉子的樹,聯想成試圖說話的人。但我們無法把一棵樹葉已經長成的樹想像成已經說出口的陳述。所以這個比喻現在是成立的,但之後當樹葉完全長成時就無法適用了。拉金詩句吸引人的地方在於,它讓我們把樹(連同它的枝椏、葉子、枝幹)當成一種視覺的意象,讓看不見的語言依托其上。彷彿我們的言談話語被照了X光,轉化成實體,投射成可見的影像。
……


〈人物〉

【亞里斯多德及上古作者對於角色的觀點】

我們所知最早的文學批評作品是亞里斯多德的《詩學》(Poetics),裡面絕大部分討論的是悲劇,但它的中心焦點並不是角色人物。事實上,亞里斯多德似乎認為,悲劇可以不需要有人物。在劇作《呼吸》(Breath)中,貝克特又稍微更進一步,他想了一齣沒有情節、人物、故事主線、對話、場景或(幾乎沒有)演出時間的戲。對亞里斯多德來說,最重要的是戲劇情節。個別的人物只是「幫襯」。人物不是為自己而存在,而是為情節而存在,亞里斯多德認為,情節是一種共同事務。古希臘文的drama,字面上的意思是「完成的事」。人物也許會讓行為染上一點色彩,但最重要的還是發生的現象。觀賞悲劇時忽略這一點,如同觀看足球賽時只留心個別球員的動作,或他們表現「個人風格」的機會。即使有些球員確實表現出個人的球風,但我們仍不能忽略了球賽的整體性。
亞里斯多德並不是認為人物完全不重要。相反地,他認為人物極其重要,這在他另一本著作《尼各馬可倫理學》(Nicomachean Ethics)中說得很清楚。這本書討論了道德價值、人物特質、善惡之人的差異等等。亞里斯多德對現實生活人物的看法,與現代人不同。在這裡,他也是認為行動是首要的。世間男女的所做所為,他們能否了解自己在公共競技場所展現的創造力,至少從道德層面來說,這些才是最值得關心的事。光靠自己是不可能產生美德的。美德不是編織一只襪子或咀嚼一根胡蘿蔔。上古思想家不像現代思想家會孤立地凸顯個人的光采。他們顯然無法了解哈姆雷特,更甭說對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與亨利.詹姆斯的作品感到困惑。今日的讀者也會對普魯斯特與詹姆斯的作品感到困惑,但理由完全不同。
……


〈詮釋〉

【現代主義與寫實主義難以詮釋的原因】

重視細微是現代主義作品含糊而難以詮釋的原因之一。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的散文艱澀難懂,他的句子可以長達半頁,充滿迷宮般的巷弄與曲裡拐彎的句法,並且推動著意義繞過無數嚴謹的文法街角與髮夾彎。《尤利西斯》以一句未做任何標點的句子做結,它的長度不是半頁,而是六十幾頁,當中散布著淫穢的內容。現代存在(modern existence)的晦澀與複雜似乎不只是影響了文學作品的內容,現在也開始滲入到文學作品的形式之中。
(This super-subtlety is one of several reasons why modernist works of art can be obscure, and thus hard to interpret. Marcel Proust, whose prose is rarely less than lucid, can nevertheless produce sentences which stretch for half a page, full of labyrinthine alleys and syntactical byways, propelling the meaning of a passage around any number of tight grammatical corners and hairpin bends. Ulysses ends with an unpunctuated sentence which goes on not for half a page but for sixty or so pages, liberally spattered with obscenities. It is as though the opaqueness and complexity of modern existence are beginning to infiltrate the very form of literary works, not just their content.)


〈價值〉

【重要作品的主題都是永恆而普世的嗎】

重要的文學作品訴求的主題,是否都是永恆而普世的?這個問題已然爭論了數世紀之久、偉大的詩與小說往往超越它們的時代,而且對任何讀者都能產生意義。它們面對的是永恆不滅的人類存在的特徵——歡愉、苦難、悲傷、死亡與性的激情,而非局限於一地一事。這是為什麼我們還願意閱讀索福克勒斯的《安蒂岡妮》與喬叟的《坎特伯里故事集》,即使出產這些作品的文化跟我們的文化有很大的差異。從這個觀點來,我們會看到以性的歡偷為主題的偉大小說(例如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Remembrance of Things Past〕),但或許永遠看不到以俄亥俄州下水道系統失靈為主題的偉大小說。
這種說法確實合理,但並非毫無問題。《安蒂岡妮》與《伊底帕斯王》已經存在了數千年。但我們今日讚揚《安蒂岡妮》的部分,與古希臘人讚揚的部分,是否完全相同?我們認為最重要的部分,也是他們認為最重要的部分嗎?如果不是,或者我們無法確定,那麼我們就必須有所保留,不能貿然認定這部作品歷經多少世紀依然獲得讀者的喜愛。或許,當我們發現某些作品在當時的人心目中的意義時,我們會停止給予這部作品高度的評價或不再喜歡這部作品。伊莉莎白時代與詹姆斯一世時代的讀者,從莎士比亞作品中得到的,跟我們一樣嗎?無疑地,絕大多數應該是相同的。但我們必須說,伊莉莎白時代與詹姆斯一世時代的讀者他們在閱讀莎士比亞作品時所抱持的信仰與信念,與我們有很大的差異。而文學作品的詮釋,往往在無意間會受到解讀者所屬的文化價值與文化設定的影響。我們的曾孫看待索爾.貝洛(Saul Bellow)或華萊士.史帝文斯(Wallace stevens)的方式,會跟我們一樣嗎?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回應 推薦文章 列印 加入我的文摘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引用
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le14nov&aid=180188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