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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魯斯特與符號》讀後感-1
2010/11/18 00:00:50瀏覽1769|回應1|推薦5

(謹以此文作為普魯斯特逝世88週年紀念)

《普魯斯特與符號》讀後感 —— 致大說謊家克里斯吐


【緣起】
我對西洋哲學的探索,應該是從存在主義、尼采、柏拉圖的一些作品開始的吧!之後也曾經被政治哲學的虛無主義或無政府主義所吸引,但也就「僅止於此」,雖然我一度以為自己「愛智」的欲望無窮。

在小吐幫主的慫恿之下,加入德勒茲的讀書會,雖然是悔不當初,但卻也讓我得以重讀好幾次的《普魯斯特與符號》。我想就以我這樣一個「普魯斯特」忠實讀者的身分試著來談談這一本書。

普魯斯特與符號 Proust et les signes
作者:
[]吉爾德勒茲(DeleuzeG.
譯者:姜宇輝
出版社:上海譯文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80401
語言:簡體中文 ISBN
9787532744503

本書是對普魯斯特的名著《追憶似水年華》的一種全新解讀。作者一反傳統的現象學式解讀把《追憶》視為一種反邏各斯,其中不再存在一個超越一切認知經驗的主體自我,而是一個被動接收世界之符號客體,從而對西方哲學的經峻闡釋體系提出挑戰。本書見解獨到,語言精闢,讀來既發人深省,又趣昧盎然。本書自1964年初版後受到廣泛關注,多次再版,是作者早期的代表作之一。

作者簡介︰

吉爾德勒茲,1925118生于法國巴黎,1944年中學畢業後就讀于巴黎索邦大學哲學系,1952年發表處女作《休謨及其生活、著作和哲學》,1957年任索邦大學哲學史助教,1960年任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研究專員,1964—1969年任里昂學院哲學教師,1969年接替米歇爾福柯,任巴黎第八大學哲學教授至1987年退休。1995114,德勒茲因難忍肺疾折磨,從巴黎住處的窗戶墜樓自殺。



【文學理論的可能性】
不少學者直接告訴我們,德勒茲並無一套完整的文學理論。
在《德勒茲論文學》一書中,雷諾‧博格 ((Ronald Bogue) 認為:
「儘管到處可見德勒茲對於文學的關注與引用,但他從未直接提出一套文學的系統化「理論」,從他各式各樣的文學研究中,也很難爬梳出一套理論來。德勒茲關於文學的論述大抵都與文學作品平行思考,專注於與文本相遇而引申發展出的哲學主題」 (P.28)

而該書譯者成功大學台灣文學系李育霖教授在執行教育部人文社會學科學術強化創新計畫的一個當代文學理論專題:〈德勒茲 (Gilles Deleuze)〉,也同時提到:
「在爬梳 Gilles Deleuze 的過程中會發現,他並非有一個既定的文學理論,而是在許多對文學作品和作家的思考當中的研究寓意深遠,並且有許多廣泛及一般的概念皆能啟發文學分析的創造性思維,包括符號和路線的概念;或者是對於少數文學與文化弱勢的觀察與跨文化研究領域的分析觀念

另外,普魯斯特在191311月曾寫過一篇Swann Explained by Proust,他斷然否認柏格森哲學的影響:
「從這個觀點來看,」普魯斯特先生接者說,「我的書也許看起來像是無意識小說的嘗試;如果我相信這一點的話我會毫無愧色地稱之為柏格森氏的小說,因為在每一個時代都是如此,文學總是試圖將自己——當然是後知後覺——與流行的哲學思潮聯繫起來。但這麼說並不準確,因為主宰我作品的是無意識回憶和有意識回憶之間的區別,這一區別在柏格森先生的哲學中不但不曾出現,而且與之相牴觸。」

而在《追憶似水年華》的〈索多姆和戈摩爾〉裡頭也有一段而且是唯一的一段有關柏格森的敘述:
「我不知道柏格森先生和布特先生之間的這段談話是否準確無錯。挪威哲學家雖然精深,明察,專心致志,但也完全可能理解錯了。個人而言,我自己的經驗給了我相反的結果。 
……我們擁有我們的全部記憶,要不便是擁有回想這種種記憶的能力,偉大的挪威哲學家根據柏格森先生的言論這樣說,可我未曾試想模仿哲學家的言辭,以免延誤時間。要不便是回想這種種記憶的能力。但是,什麼算作回想不起來的記憶?要不,乾脆扯遠一點。我們回想不起來我們這三十年的往事;但我們卻完全泡在這種種記憶之中;為什麼到三十年就煞步不前,為什麼不把以前的生活延伸到出生以前的歲月?自從我記不起我身後一大部分往事,自從這些往事成了我看不見的東西,自從我無能為力呼喚這一樁樁往事,誰敢對我說,在這一片我一無所知的黑洞裡,我人生之外就難道沒有可追根溯源的往事?既然我腦中和我周圍能有那麼多我回想不起來的往事,那麼這種遺忘(至少是事實上的遺忘,因為我無能力看到任何東西)就有可能涉及我在另外一個人身上,甚至在另外一個星球上經歷過的生活。同樣一種遺忘會把一切抹煞得一乾二淨。那麼,挪威哲學家信誓旦旦肯定的靈魂不死的現實究竟意味著什麼呢?死後我這個靈沒有能力回憶出生後我這個人,就像我現在這個人回想不起我出生前的事一樣。」 (P.410)

讓我們回到《普魯斯特與符號》這本書,試問如果它欠缺所謂完整的文學理論,那它只能稱得上是一篇德勒茲的即興之作嗎?而普魯斯特刻意與其當代流行的柏格森的直覺主義切割的作品又是奠基於什麼樣的創作理念或哲學思想?
對於這些問題,我是否可以先預設以下三種可能:
1.
德勒茲的《普魯斯特與符號》只是將《追憶似水年華》演繹歸納之後的一篇的讀後感。
2.
德勒茲藉由《追憶似水年華》的文本驗證德勒茲的哲學思想而完成《普魯斯特與符號》。
3.
德勒茲經由《普魯斯特與符號》闡述普魯斯特在《追憶似水年華》之中的創作哲學,亦即普魯斯特的哲學思想(靈魂)植入文學作品(身體),而德勒茲心有所感! (《普魯斯特與符號》與《追憶似水年華》可說是血濃於水?)

真正的可能會是哪一種?


PART1--符號的學習經驗】
《普魯斯特與符號》前後在1964年及1970年出版,大致上可以拆分為兩個部分,德勒茲在序言裡提到:
本書的第一部分涉及的是《追憶似水年華》中所表現的符號的產生與闡釋。另外一個部分是再版時加進來的,它思索一個不同的問題:從《追憶》(Recherche)的構成的角度,來思索符號自身的生產和增殖。現在,這第二個部分被劃分為章節,以使其更為清晰。它以一章片段作為結尾,後者曾被收入一卷在意大利出版的合集之中(Saggi ericerche di Letteratura FranceseXIIBulzoni edit.1973),並經過重新修訂。 (上海譯文版,2008.4)

手邊的英譯本,在其序文〈Preface to the 1972 Edition〉更清楚的說明『符號』的演繹和生產是這本書談論的主軸。
This book considers Proust’s entire work as commanded by an experience of signs that mobilizes the involuntary and the unconscious: whence the Search as interpretation. But interpretation is the converse of a production of signs themselves. The work of art not only interprets and not only emits signs to be interpreted; it produce them, by determinable procedures.
(Universsity Minnesota Press 2000)


所以,我們就先來談談【符號的學習經驗】

『符號』一詞,從 索緒爾 (Ferdinand de Saussure) 的雙元概念:符徵 the signifier)(文字)與符旨(the signified)(物體/概念)或皮爾斯 (C.S.Peirce) 的三角關係符號系統:客體(object)(或符旨)、符號(sign)(相當於Saussure符徵)及詮釋者,都很難完整說明《普魯斯特與符號》中『符號』的定義為何?

我先從〈符號系統中的多元化〉這個章節的部分內容下手。德勒茲提到:「一方面,我們必須從一種學習的進程的觀點來思索符號。」;「另一方面,我們應該從最終啟示的觀點來思索符號。」把這兩種不同觀點結合起來之後,即呈現出這個多元性的符號系統。

有了這個概念之後,讓我們再從新開始《普魯斯特與符號》的第一段,真正進入這一本書:
「《追憶似水年華》的統一性存於何處呢?至少,我們知道它不存於何處。它不存於記憶和回憶之中,即使此種回憶是不自覺的。
一方面,追憶並不僅僅是一種回憶的努力,一種記憶的探索:追憶應該在更強的意義上被理解,正如在追尋真理這個表述之中的情形。另一方面,逝去的時光 (le temps perdu) 並不僅僅是過去的時光,正如在荒廢時光” (perdre son temps) 這個表述中的情形。

問題所涉及的不是一種對於不自覺的記憶所進行的揭示,而是對於一種學習過程 (apprentissage) 的敘述。

從本質上說,學習所涉及的是符號。符號是一種時間性的學習過程的對象,而不是一種抽象認識的對象。學習,首先就是認識一種物質、一個對象、一個存在,就好像它們產生出有待破譯和闡釋的符號。

普魯斯特的著作奠基於對於符號的學習,而非對於記憶的揭示。」 (P.003~005)

開頭的這一段德勒茲直接點出了《追憶似水年華》並無統一性的命題,接者提出所謂的「學徒理論」,藉由學習去認識『符號』、並進而證明『符號』構成了《追憶似水年華》的統一性多元性的假說。

德勒茲接者說:
「我們已經在次要人物的身上看到了這一點:諾布瓦 (Norpois) 和外交密碼、聖盧 (Saint-Loup) 和戰略符號、戈達爾 (Cottard) 和醫學徵候。」 (P.005)

但事實上,德勒茲是把『符號』分為四類,並構成了不同的世界:

 worldly signs (empty signs)
 
signs of love (deceptive signs)
 
sensuous signs (material signs)
 signs of art (essential signs)


第一個世界是在上層社會的社交界,空洞的『社交符號』「取代了行動和思想」、因而「它是一種不再指向它物的符號」;
第二個世界是愛的世界,「涵蓋著自謊言的揭示性的符號到索多姆和戈摩爾的隱藏性的符號的總體範圍」,『愛的符號』是「謊言性的符號,被傳達給我們,但卻掩藏了其所表達的東西」;
第三個世界是印象或感覺屬性的世界,代表的是『感覺符號』:「它們是真實的符號,直接給予我們以一種非常的愉悅」、「它們是物質的符號」;
最後一個藝術的世界就是符號的最終世界,「在最深的層次上,本質存在於藝術的符號之中」、本質性的『藝術符號』將對其他三種符號進行轉化。
(藝術是一種真正的對於物質的轉化。物質在其中被精神化,物質性的介質在其中被去-物質化,以便能夠透射出本質,也即,一種原初世界的性質。-- P.048 )


~~ To be continued.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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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le14nov&aid=4609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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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任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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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聊聊「緣起」,或是只能聊「緣起」
2010/11/18 01:20

至於德勒茲就很抱歉了,暫時無法談他,還虧我碩士論文本來要做他哩~

我對le14nov的「緣起」很感興趣,或是說,有一種熟悉溫暖的感覺。我還記得大概是大二大三的時候吧,買了「雙葉版」的沙特的<存在與虛無>英譯本,白色精裝,記得有4、500頁吧?(因為放在台南老家,無法查核)興奮莫名,接著買他的<辯證理性批判>,綠色皮精裝,恐怕有7、800頁,就這麼迷上了沙特,似懂非懂、一知半解、半生不熟地讀了起來...然後迷上尼采,開始瘋狂收集Walter Kaufmann的平價英譯本,然後讀到德勒茲解釋的尼采,才慢慢擺脫對尼采的「存在主義式的」詮釋,也始知早在1962年,在那個講結構與系統的時代(而沙特已逐漸式微),一種非系統性的差異哲學已經在孕育在德勒茲對尼采的詮釋了。

於是開始收集德勒茲早期著作,到六零年代,至於他70年以後的作品我就先不碰了。當德勒茲死時,我還特地剪報表示哀悼,這真的是大學時代才會幹的事。接著就這樣上了研究所,想寫德勒茲的<尼采與哲學>和<差異與重複>,結果當時來個大轉彎,另結新歡,左手海德格右手班雅明,就這樣告別了德勒茲直到今日...。

即便告別了,我發現德勒茲還是揮之不去。當我讀史賓諾沙,很難擺脫德勒茲的詮釋。當我讀柏格森,幾乎是照著德勒茲的引導進行的。當我思考黑格爾,德勒茲總是以頑強的搗蛋鬼從中作梗。甚至讀到中世紀枯燥無比的「此性」(haecceitas)辯論時,也會想到他。...(奇怪,說不要談他,還是談起他來了?)

好像要等到我認真讀柏拉圖,德勒茲才離我遙遠無比。現下想來,我不知不覺已經跟哲學與思想周旋了幾近20年的青春!我要說的是,從我認識德勒茲到現在的10幾年,台灣關於德勒茲的出版品,包括原典翻譯與二手書翻譯或是專著,居然連多個五本都不到?

近日認識一位從巴黎第八大回來的朋友,他說光在他的學校就認識20個日本人,全部要研究Levinas!台灣,還要多多加油哪!

le14nov(le14nov) 於 2010-11-18 10:39 回覆:
謝謝翔任的分享!
其實我也是蠻怕自己陷入德勒茲式的思考,但說不定我的內部知識體系早已普魯斯特化?

雖然我對於德勒茲存在許多疑問,但不可否認,我對於《追憶似水年華》的認真程度還遠遠比不上他吧!

至於另外提到的 Emmanuel Levinas,已經超出我的知識範圍,不過看起來哲學界始終有其趨勢及顯學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