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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7/13 04:39:46瀏覽412|回應0|推薦6 | |
Excerpt:周克希的《譯邊草》 後期印象派畫家高更 (Gauguin) 說,塞尚 (Cézanne) 作畫用眼,修拉 (Seurat)作畫用腦,洛特雷克 (Toulouse-Lautrec) 作畫用脾臟,盧梭 (H. Rousseau) 作畫用幻想,而凡高 (Van Gogh) 作畫用心。 我想,理想的譯者在翻譯時,既要用眼,也要用腦,用幻想,(脾臟怎麼用,恕我不敢妄言,) 更要用心,用自己善於感動的心去貼近原著,去貼近作者的心。 ——周克希,〈翻譯要靠感覺〉 知名的普魯斯特翻譯家周克希,畢業於復旦大學數學系,並任教華東師範大學數學系。曾赴法國巴黎高師進修。他個人熱愛翻譯,除了《追憶似水年華》之外,《三劍客》、《包法利夫人》、《小王子》都是他著名的譯作。 《譯邊草》是一本關於譯者翻譯的甘苦談,周克希亦曾表示這本書紀錄了他“棄數從譯”的心路歷程。 個人雖然欠缺外語能力,但對於這類的書倒是異常喜歡,或許這是一種補償作用,讓我得以窺見翻譯的殿堂之美。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CN10123552 譯邊草(增補版) 作者:周克希 出版社:上海三聯書店 出版日期:2008/11/01 語言:簡體中文 本書收錄周克希先生十來萬字的作品,包括“譯余偶拾”、“譯書故事”和“走近普魯斯特”三個部分。 在《譯邊草》里,你能讀到翻譯界的趣聞、名家的妙語,讀到對經典的評介和關于譯文的疑題,讀到翻譯與創作的共融互補、語言的豐富與微妙,讀到“學海無涯”的宏闊和“十年出一書”的滄桑。這些,都是以平實散淡的作風、站在美學趣味的立場讓我們心領神會的。 【Excerpt】 〈寫在第一卷譯後〉 在將近一年的猶豫和準備後,花了一年半時間譯就的這本《去斯萬家那邊》,僅僅是全書七卷中的第一卷。這部譯稿是去年 (2003年) 七月交付出版社的,一晃又是大半年過去了。 普魯斯特的這部小說,有過一個中文全譯本。我重譯,是因為得一部小說由十五個人 (也包括我在內) 合譯是個遺憾。十五個人,不止是一個 groupe (小組),簡直是一支 troupe (部隊) 了。而我重譯,正是站在了這支 troupe、這個集體的肩上。 這個譯本的書名《追憶似水年華》,讓人想起李商隱的 “此情可待成追憶”和《牡丹亭》裡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確實很美。但正如詩人于堅在一篇文章中所說,這個書名“讓人以為追憶的是某種有意義的生活,閃光的生活,所謂過去的好時光。”這不是普魯斯特的意思。 1934年問世的英譯本,書名是 Remembrance of Things Past (往事的回憶)。半個多世紀過後,企鵝出版社在1992年出修訂本時易名為 In Search of Lost Time (尋找失去的時間),並在2003年推出重譯的新譯本時保留了這個書名。依我看,他們也是“割愛”,捨棄了華美的譯名,換用一個比較貼近普魯斯特原意的書名。 我曾和讓伊夫‧塔蒂耶 (主持編纂出版七星文庫本A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的普魯斯特專家) 當面討論過書名的問題。他覺得“追尋逝去的時光”或“尋找失去的時間”都比“往事的回憶”更貼近於 A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的本意。而英文書名中的lost (失去),他以為不如用past (逝去) 好。第一卷的書名 Du côté de chez Swann,則略帶方言的色彩 (普魯斯特在信中提到過這一點),而且給人以動態的感覺,把話說全了有點像“咱們上斯萬家那邊去嘞”。 一般人多說此書的心理描寫、意識流,但我覺得普魯斯特描寫的世界,比心靈世界要大。是的,他不寫重大事件,但他寫世態,寫哲理,寫人物 (不僅僅寫心理),寫大自然,寫椴花茶這樣的“靜物”。他用他的心去寫這一切,他常愛說:allons plus loin (我得走得更遠些)。一個對象,一個主題,一幕場景,一段分析,他都要“走”到最遠,“走”到盡可能深處才歇手。瑪德萊娜小蛋糕,凡特伊的奏鳴曲,臨睡前媽媽的吻,斯萬的嫉妒,無一不是如此。到了最遠,筆下的一切就都變得鮮活,變得永恆了。 他的文字,看似信馬由韁,多從句,多插入語,多宕開一筆。但看一下他那些一改再改,改得面目全非,甚至整段整段刪去,反反覆覆重寫的手稿和校樣,我們就會知道什麼叫慘淡經營,就會領悟藝術這個詞的份量了。這樣的慘澹經營,這樣沉甸甸的份量,使翻譯成為一個既痛苦又愉悅的過程。 此刻面前放著時報的版本 (臺灣時報出版公司於2月份出了《去斯萬家那邊》的繁體字版),我隨機翻開一頁,那是年幼的馬塞爾初見蓋爾芒特夫人的一幕場景: 在這張由那個大鼻子和那雙炯炯發光的眼睛留在我視覺中的臉龐上 (也許在我還沒來得及想到出現在我面前的這個女人是德‧蓋爾芒特夫人的那會兒,這張臉龐就跑了進來,留下了先入為主的印象),在這個全新的、不再改變的形象上,我試圖附著一個觀念:“她是德‧蓋爾芒特夫人,”可就是沒法讓它跟這個形象吻合在一起,好比兩張圓盤的中心怎麼也對不在一起似的……而且——哦,人類的視線是多麼奇妙,多麼不受羈束,它被一根又鬆又長、能夠任意延伸的線一頭拴在臉上,卻又可以遠遠地離開這張臉四處遊蕩!——德‧蓋爾芒特夫人坐在那個後殿的先人墓石上,她的視線在四下裡轉悠,沿著教堂的一根根柱子移過去,甚至有如一道在中殿裡徜徉的陽光那般,在我身上停留了一會兒,不過這道陽光在我接受它的撫愛的時候,似乎是意識到這一點的。 我依稀回憶起,作者所表達的感受,我並不是一下子就能感覺到的,我是磕磕絆絆地走近過去,慢慢地、用心地讓“兩張圓盤的中心”盡可能地對在一起的。最先疾筆寫在紙上的“第一印象”,往往被塗改得像張大花臉,然後正襟危坐在電腦前邊想邊改邊打字,這是個讓感覺變得清晰起來,變得盡可能接近我所理解的普魯斯特的過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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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