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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7/22 06:57:51瀏覽445|回應0|推薦9 | |
Excerpt:艾芙琳‧博洛克─達諾的《花園的故事》 在我所選擇的作家之中,有某些的確是貨真價實的園藝家,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拿起土鍬和小鏟子起而行,例如喬治‧桑、紀德,或是最起碼也該算上柯蕾特,然而也有其他作家毫無園藝經驗,像是普魯斯特或巴爾札克。有些作家對植物滿懷熱情,好比盧梭、喬治‧桑或紀德;而對於城市人如沙特或莫迪亞諾,靈感的泉源在公園裡。 無論現實生活裡是否真有一座,這些作家都以文字打造了他們的庭園,屬於他們作品和風格的微型宇宙。這一處封閉的空間,通常被視為房屋的延伸,同時在裡面也在外面,寓於那展現其周圍的精神風景之中。無論是佈局上的直白描述,或緊密連結文本的深意和活力,庭園都為我們揭開作家的想像,和其寫作藝術的獨特形式。就如同在一座日式庭園裡,當我們翻頁時,這世界的本質會從書頁間自行流露。 ——艾芙琳‧博洛克-達諾,〈前言:我進入我的庭園……〉 關於花園的故事可能不勝枚舉,但我個人真正熟知的場景應該還是《追憶似水年華》,容我再複習一段書摘之後,就一同來欣賞這本書吧! 雖然我當時並不知道——得等到以後才發現——為什麼那件往事竟使我那麼高興,但是我一旦品出那點心的滋味同我的姨媽給我吃過的點心的滋味一樣,她住過的那幢面臨大街的灰樓便像舞臺佈景一樣呈現在我的眼前,而且同另一幢面對花園的小樓貼在一起,那小樓是專為我的父母蓋的,位於灰樓的後面(在這以前,我歷歷在目的只有父母的小樓);隨著灰樓而來的是城裏的景象,從早到晚每時每刻的情狀,午飯前他們讓我去玩的那個廣場,我奔走過的街巷以及晴天我們散步經過的地方。就像日本人愛玩的那種遊戲一樣:他們抓一把起先沒有明顯區別的碎紙片,扔進一隻盛滿清水的大碗裏,碎紙片著水之後便伸展開來,出現不同的輪廓,泛起不同的顏色,千姿百態,變成花,變成樓閣,變成人物,而且人物都五官可辨,鬚眉畢現;同樣,那時我們家花園裏的各色鮮花,還有斯萬先生家花園裏的姹紫嫣紅,還有維福納河塘裏飄浮的睡蓮,還有善良的村民和他們的小屋,還有教堂,還有貢布雷的一切和市鎮周圍的景物,全都顯出形跡,並且逼真而實在,大街小巷和花園都從我的茶杯中脫穎而出。 (p.53-54 追憶似水年華 I 在斯萬家那邊 聯經版 1992)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712339 花園的故事:一趟穿越歷史的漫步,去拜訪法國文豪筆下的花園 Jardins de papier: de Rousseau à Modiano 作者:艾芙琳‧博洛克-達諾 原文作者:Évelyne Bloch-Dano 譯者:周伶芝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6/04/26 語言:繁體中文 從12世紀開始,花園變成藝術和文學的主題,是屬於作者想像的向量空間,在小說裡扮演不凡的角色。作家們以文字打造了他們的花園──私密的微型宇宙。花園為我們揭開作家的想像,和其寫作藝術的獨特形式;而當我們翻頁時,這世界的本質會從書頁間自行流露。 從盧梭到普魯斯特、從莒哈絲到喬治‧桑、從柯蕾特到莫迪亞諾,花園同時如現實的再現和想像的鏡子,一個充滿奇想和詩意的空間。它向我們述說幸福。它向我們述說我們自己。 作者簡介 艾芙琳‧博洛克─達諾 Évelyne Bloch-Dano 傳記作家、隨筆作家,其作品屢屢獲獎、被翻譯,在她的作品之中,傳記作品特別受到注目,例如:《左拉夫人》(Madame Zola,1997,Elle雜誌讀者大獎)、《普魯斯特夫人》(Madame Proust,2004,勒諾多隨筆文學獎〔Prix Renaudot de l’essai〕)、《喬治‧桑最後的愛》(Le Dernier amour de George Sand,2010)、《蔬菜的傳奇歷史》(La Fabuleuse Histoire des légumes,2008,布拉齊耶美味文學獎〔Prix Brazier de l’essai gourmand〕)或敘事作品《尚佩雷門》(Porte de Champerret,2013)。 【Excerpt】 〈向庭園致愛 (巴爾札克、斯湯達爾、福樓拜、雨果、左拉)〉 ……在《悲慘世界》中題名為「Foliis ac frondibus」(〈茂葉繁枝〉) 的一章,維克多‧雨果以宏觀的靈感全力頌讚「萬物奔向生命的神聖力量」。 卜呂梅街的庭園已被廢棄了半個世紀無人聞問。為了要保護這處他和坷賽特的藏身之所,尚萬強讓這裡保持荒廢狀態。這座庭園有一道加了扣鎖的古式生鏽鐵欄門隔絕著,雨果讓一座「巨大的叢莽林」在此生長,一座壯觀且古老、原始的叢林,自然與豐產的象徵。一張石凳、兩或三個生了青苔的雕像、幾個貼牆而倒的破爛葡萄架,但再無路徑可循,也無草地、菜圃和花壇。十八世紀的園林、放蕩遊戲的劇場,盡皆消失。兩整頁的詩歌,充滿強勁的生命力,經由流動的動詞、矛盾對立的修辭、反襯、列舉、對比、透過一連串逗號標出清楚節奏的分句組構、上升的節奏、頭語重複的修辭,將庭園變身為,有時是一頭發情的野獸,躁動著牠綠色的獸毛,有時又變成驚人的感官饗宴歡慶著「普遍的萌芽繁殖」、「神聖神祕的博愛——人類博愛的象徵」。在這座庭園裡欣欣向榮的是生命整體,是無窮大和無窮小的生命,所有種類的生命,從一株草到人類,從小飛蠅到星雲。所有的一切都聚首在這廣大平等的神話之中。卜呂梅街的庭園變成一個永恆孕育的宇宙象徵,萬物皆參與其中,從最渺小的到最強大的。無疑地.這是《悲慘世界》的宏大寓意。正是在這座樂園裡,馬呂斯和坷賽特將秘密體驗到他們激昂但純潔的愛:「這兩個生命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什麼也沒有。他們彼此愛慕。」 …… 〈馬塞爾‧普魯斯特或記憶再現的庭園〉 馬塞爾‧普魯斯特在《蓋爾芒特家那邊》(Le Côté de Guermantes) 如此描寫弗朗索瓦絲這一人物:「也因此,她是第一人讓我懂得這個道理,一個在我們面前的人,他的優缺點、他的計畫和他對我們的意圖,並非如我過去認為的那樣一目了然、固定不變 (就像看一座花園,我們隔著柵欄望過去,就能看到它全部的花壇一樣),而是一個我們永遠無法深入了解、也不能直接認識的朦朧影子,關於這個影子,我們依據它的言行舉止自行得出許多看法,但是言行只能提供我們貧乏的情報,況且還是矛盾的居多。而在一個影子之上我們可以如此真實地想像,交替著閃耀光芒的恨與愛。」 括號內,透過圍繞與保護的柵欄意象,這個花園的比喻闡明了人類感知的不完全、受限和扁平,因為我們只從自己的投射和成見去認識人的生命。事實上,我們從未進入過他人的秘密花園,我們從未越過那道柵欄走入其中。從他人身上,我們只辨識出「一個我們永遠無法深入了解的朦朧影子」。這是《追憶似水年華》裡在心理與精神上的重要寓意之一。 另一寓意,則在《在斯萬家那邊》的卷尾最末了,布隆涅森林裡的啟發,敘述者在此回到他年少時光的步伐,瞭解到「在現實之中尋找回憶的圖景是何等的矛盾,這些圖景永遠都會缺少魅力,因為的魅力得之於回憶本身、得之於非經由感官的感受。」這一非常美的段落沉浸於懷舊之中,被定義為「回憶過往的憂傷」。園林在本質上即是浮生若夢的創造,一如「我們曾經認識的地方現在屬於空間世界的一部分,我們為了方便起見而將它們座標此處。它們只不過是構成我們當時生活的毗連印象中之一小薄片;對某個形象的回憶只不過是對某個片刻的遺憾:而房屋、道路、大街,短暫瞬逝,唉!如同歲月。」其他的園林在《追憶似水年華》裡繼續綻放繁花,像是維爾杜蘭夫人的城堡莊園拉斯普利埃 (Raspelière) 園林。然而,那些在貢布雷、當崧維爾、香榭麗舍 (或布隆涅森林,它也被視為一座園林來比喻) 的花園都有做為重要現身場景的共同之處,而這些現身每一回都帶來一次寓意的揭示。斯萬、吉爾貝特、奧黛特——同一家庭裡的三位成員——是無意間帶來真理的信使,而其意義只會隨時光顯現。 〈派屈克‧莫迪亞諾的隱蔽庭園〉 …… 一如回憶,城市透過包圍的飛地被強調出來,圍牆內「滿是幽影的庭園」,沐浴在黃昏的光暈之下,幾張餐廳的桌子沉浸在神祕與憂鬱的氛圍裡。居依‧羅朗這名失憶的前私家偵探,自己展開他個人過往的追尋,並寄居在靠近聖奧諾雷區 (Saint-Honore) 的卡斯蒂耶 (Castille) 旅館,旅館面對「綠色柵欄圍繞的庭院,柵欄上爬滿了常春藤」。《在青春迷失的咖啡館》一著中,羅朗也在試圖找回一棟房屋的痕跡,那裡曾住了某個居伊‧德維爾 (Guy de Vere)。或者更準確地說,他想要知道在這棟房子的立面上是否真的有常春藤。 「關於這個常春藤的故事,您可真是無可救藥,羅朗。您還很年輕的時候,我就認識您了,不是嗎?您那時幾歲?」 「二十歲。」 「那可好,我覺得好像在那個時候,您就已經離開去尋找失落的常春藤了。」 這一「尋找失落的常春藤」 ,除了它令人愉悅地指向普魯斯特和莫迪亞諾之間的前後呼應與演變關係,更將這些攀附於立面上的細節象徵化,這些細節不僅迷惑了我們的確信,也讓我們得以重新連繫起過去和現在。就像普魯斯特作品中的瑪德蓮小蛋糕和威尼斯的石板路,常春藤也可作為一種催化劑。但是從來,在莫迪亞諾的作品裡,時光無法被找回,因為所有的跡象只會反射回一個被分解、消散或難以進入的現實。重新走上回憶的步伐,便是走向與變質或虛無的相遇。小說證實了對一個消失世界的無望追尋,或者甚至,這世界恐怕僅存在於敘述者的想像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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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