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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0篇] Excerpt:菲利普‧索萊爾斯的《無限頌:談文學》
2021/07/25 05:23:13瀏覽415|回應0|推薦9
Excerpt:菲利普索萊爾斯的《無限頌:談文學》

在這一本書裡有兩篇跟普魯斯特相關的文章,一篇談的普魯斯特之眼,討論什麼是真正的“新”,另一篇則是索萊爾斯接受索菲‧貝爾托 (Sophie Bertho) 的訪談,漫談普魯斯特的創作。

而如同索萊爾斯在1999年提到2000年是重讀普魯斯特的時代。我也衷心期待今年 (甚或是每一年) 都是重讀普魯斯特的時代。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CN11712857
無限頌談文學
作者菲利普索萊爾斯
出版社河南大學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8/09/01
語言簡體中文

《無限頌談文學》這部作品裡彙集了使徒索萊爾斯的研究、論文、序言以及演講。索萊爾斯似乎要建造一座文學堡壘,使其可以對抗幽靈般的對手。僅僅是書的內容足以令人頭暈目眩,而那麼多的引用更讓人遲疑是否要讀進去。

《無限頌:談文學》是《無限頌》談文學的部分,談論了括莎士比亞、荷爾德林、馬拉美、普魯斯特、蘭波在內的眾多文學大家,體現了作者對這些大師的深刻理解和個人的思想洞見。

作者簡介
索萊爾斯(Philippe Sollers1936-
出生於法國波爾多市。法國當代有名小說家、評論家、思想家、結構主義的思想先鋒之一,與羅蘭.巴特同為結構主義代表人物。代表作有《天堂》、《女人們》、《遊戲者的畫像》、《例外的理論》、《無限頌》等。


Excerpt
普魯斯特的法眼

他作品中那些永遠珍貴而新穎的品質,在談話中轉化為一種十分微妙的觀察事物的方式。他忽略一切已知的側面,彷彿從細枝末節著眼,陷於謬誤之中,自相矛盾,因此他的思想看上去十分混亂,其實,我們所說的清晰思想只是其混亂程度與我們相同的思想罷了。
(p.120 
追憶似水年華 II 在少女們身旁 聯經版 1992)

……
所以,真正的,是身體在歷史中的一種深層次更新。不一樣的視網膜、不一樣的鼓膜、不一樣的嗅覺、不一樣的味覺、不一樣的觸覺、不一樣的呼吸。反對聖伯夫,說到底,也就是反對整個世界,這種強調的是,我們的個性與他人眼中的社會圖景無關。人們想要我們更加社會,我們會以這樣或那樣的方法順應其意願。那些不是我們聲音的聲音在以我們的名義講話,人們給我們建議,向我們下命令,人們還讓我們知道自己在閒聊交易所裡的標價。這種嘈雜的時間一直持續著,不斷地損耗著精力、直到有一天戛然而止。人的一生無非在委託、重複、習慣和放棄之中度過的。然而藝術家,他自己就是時間。單個藝術家只是時間的秘書。因此,他總是像一個先知、一個先驅或一個推手那樣出現,但也會像一個收集最經典和最遙遠的過去的集結者那樣出現。現實性的當下與他對立嗎?這是注定的,因為這個當下是公式化的當下,是虛假未來的當下,是過去的當下——摻了人為的紀念儀式。普魯斯特看得很清楚,在思考時間這一方面,他帶來了一個巨大的。社會的陳腐是廣告的陳腐,是宣傳的陳腐,是各式各樣現實主義的陳腐。景觀社會在《追憶似水年華》中就已經孕育了,這也是為什麼在如今,沒有哪一部二十世紀的作品能像部作品一樣常見的原因。正如二十世紀是畢加索的世紀,是斯特拉文斯基和喬伊斯的世紀,它也是普魯斯特的世紀。
……

擁有普魯斯特之眼,打個比方,就是看著所有不斷呈現在我們眼前的事物就地衰老,新的一代毫無緣由地、快速地落入舊事物的窠臼。
……

當然,要描繪或是再現那些大事件是不可能的:凹凸不平的路面、瑪德萊娜的味道、刀叉碰撞的叮噹聲、里夫貝爾飯店裡波爾圖甜葡萄酒帶來的溫柔醉意、床單的感覺……但普魯斯特之眼就是從那兒出發,是另一種眼睛,帶有一種無比的精確性。
……

1943
年,應該強調這個日期,喬治巴塔耶正在集中地思考尼采、詩歌和蘭波。他暫停了一下,離題地談了談普魯斯特。在《內在體驗》(LExpérience intérieure) 裡:

我曾想好好地談一談普魯斯特,因為儘管他內在的體驗可能是有限的 (十分引人入勝,但是通過十分混雜的無聊瑣事和十分幸福的漫不經心來實現的),但是不受教條羈絆。此外,我還要談友誼,因為那是一種遺忘的、煎熬的友誼,外加一種至上的默契。再者:他作品中那種詩性的靈動,儘管有不足之處,但還是走在一條使詩歌臻於極致的道路上。

又:

普魯斯特的詞句是一條溪流,流動著,帶著一股柔情向人們宣告:時間流向死亡。

巴塔耶錯了:普魯斯特不曾輕浮,也從未漫不經心。普魯斯特的痛苦的愛,其實仍是一種基督教的、虛無浪漫主義的表現。我們看不出他作品中詩性靈動的不足之處究竟在哪,他沒有注意到那些順著流向死亡的時間前進的詞句。那些詞句的前進方向,恰恰與這種時間流動方向相反。巴塔耶為《追憶似水年華》的勝利感到十分困惑 (不只是他一個人)。他由衷地認為,最具深度的是已經失去的東西,是未知,是腐爛,是作品最大程度的不在場,或意義最大程度的不在場,是死亡。而相反,正是因為普魯斯特有了這勝利的發現,他 (就像荷馬、但丁和蘭波) 才能下到地獄,然後再從那裡回來。最關鍵的是敘述。詳細地敘述。通過對我們講述,他最終向我們講述他已經向我們講述過的一切。
誰講述誰?
《追憶似水年華》不同於《奧德賽》、《神曲》或《地獄一季》,然而,它們卻是一回事,是一篇長長的逃離公告,是一場《聖經》式的敘事,因為它的堅韌與真實無時無刻不在指引著他。
即使心靈再相通,即使是在1943年,在死亡文化大爆發之際也難以察覺。然而今天,即使在各種喬裝打扮之下,即使在文化已經安排好的死亡中仍很難理解。
1900
年:普魯斯特經歷了一座城的動蕩,一座好似被判處死刑的城市,威尼斯。他閱讀並翻譯羅斯金的作品,聖馬可大教堂秘密接待了他,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對此他做了很多描述。
2000
年:也許是重讀普魯斯特的時代。

1999
8


關於普魯斯特

索菲貝爾托:我認為您最感興趣的是普魯斯特的黑暗面,是殘酷無所不能的持久性,而不是有關各種本質和新發現的光明面。

菲利普索萊爾斯:沒有黑暗的光是虛假的光。普魯斯特的光,常常讓他的發現變得索然無味。最近我重讀了普魯斯特,覺得關鍵性的時刻就是《重現的時光》(Temps retrouvé) 結尾處的盛大場景。那一刻,對時間的最重要因素、對時間中各種毀滅的揭示,都不可分割地交織在一起。普魯斯特筆下的敘述者回家的時候,他沒有回伊薩基島,而是回到了巨大的真實的空間。對於這個空間,他毫不懷疑它的存在。這時,我們可以將《重現的時光》的結尾和《奧德賽》中對求婚者的殺戮進行比較。同時,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遭遇了隨之而來的衰老和老腐。這種以黑暗為基調的光才是真正的光,並不是那些光的符號為《追憶似水年華》開闢了道路,雖然它們很重要。應該直面關鍵部分,也就是《重現的時光》最後的那部分。我認為,這一部分並沒有得到應有的詳細分析。
……
小說中的敘述者處於什麼樣的境地?他放棄寫書,從精神病院裡出來,放棄了自己的文學天賦,其實他從來就沒有使用過它……當一連串的新發現突然出現時,他問自己是否還能想起那些曾經讓他覺得充滿詩意的東西,也許是曾經的光,那些曾經有意識的光,但這種自問毫無意義。你們會發現,在這些新發現中沒有一個是真正可見的。
……


索菲貝爾托:那麼,普魯斯特的光芒豈不是被遮蔽了好多年?

菲利普索萊爾斯:從1930年開始,普魯斯特似乎就不存在了。沒有人談及他。看不到一個字,《新法蘭西評論》上也隻字不提,對他興味索然。波朗從來不提他,紀德就更不消說了,普魯斯特從來就不對他的味……戰前和戰後的大師都不提他。布勒東討厭普魯斯特,從來就沒有提過普魯斯特。阿爾貢也不提,他認為只要把阿爾貝蒂娜說成阿爾貝爾,問題也就解決了。顯而易見,愚蠢之舉。馬爾羅沒有提及他,薩特沒有,加繆也沒有。之後,更沒有人再提及。巴特談過他,但那是很久之後發生的事。可以作證,我跟他提及過普魯斯特。我們想知道,是否要對普魯斯特的世界進行重新認識,但這也是七十年代末的事了。


索菲・貝爾托:在創辦《原樣》雜誌的時候,您談及過他嗎?

菲力浦・索萊爾斯:我在很多場合都談及過他,用各種方式談及過,就這樣開始了我的第一部作品《奇怪的孤獨》。後來,我走了另一條路。我在很多場合提及過他,但都是泛泛而談。莫里亞克是唯一一個崇敬普魯斯特的人。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會提及普魯斯特。簡單一點說,我們相見的目的,就是為了在私底下談一談普魯斯特。對我而言,認識某個曾經跟普魯斯特共進晩餐的人,是十分重要的。深夜,普魯斯特躺在床上。床單上,有墨水斑、冷掉的雞肉、香檳酒。這便是他們的晚餐。莫里亞克認為,自己的作品被普魯斯特的毀了。換句話說,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一切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索菲貝爾托:那麼,真正的生活是文學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菲利普索萊爾斯:由於無所事事,只要我們還活著,就必須去證明一些生命以外的東西。而要實現這一點,就只有通過文學。唯一一個真正活過的生命,是文學,因為它時刻都在證明普魯斯特特別強調的東西,這個東西在時間之外,它會讓死亡變得無足輕重。死亡陷入了生命的輪迴。若我們想用一種非虛無主義的觀點來看待文學,我們將無法把某些作家的勝利消息傳遞出去,因為這些為數不少的作家,人們總是認為他們失敗了,他們喘不過氣來,他們沒有達成目標。普魯斯特的作品是一個巨大的成功消息,獨一無二!喬伊斯的作品也是,人們常說他陷入了死胡同,然而讚美歌《芬尼根的守靈夜》卻是一部成功的頌歌,這是一次勝利。從基督教意義上講,這是一次勝利的公告,也就是說它征服了所有人。塞利納在一聲絕對勝利的且充滿曲折的笑聲中完成了作品,這也是事實。所以,真正生活過的生命,是生命中非虛無主義的那一部分,而這種非虛無主義是通過文學獲得的。只有虛無主義的教堂是無所不能的,它掌控著所有闡釋的操縱大權。這與那些把文學當作生活的作家們所取得的勝利,其實沒有什麼關係。那只是虛無主義的教條。說到這,必須再看一看尼采。逝去的時光、永恆的輪迴、重現的時光,所有這些可以一起加以思考。但凡有點意思的作家都只對時間感興趣,只對怎樣走出時間感興趣……然而時間會自我保護,時間有它的熱誠崇拜者,時間也有它的教士。時間會假裝繼續保持原有的樣子。當遇到困難或一些無法預見的新花樣時,比如歷史進展得不順利或歷史到了終結的時候,人們甚至能創造時間。然而,從來沒有人跟您說過時間的終結。或時代的終結。


索菲貝爾托:您說,時間問题是二十世紀文學的中心。您,作為小說家索萊爾斯,您直接寫出了回憶錄,並沒有隱居在某個軟木房裡。這個詞是在隱喻普魯斯特;這是不是說,在普魯斯特的作品中沒有瞬間?還是說瞬間已成了他物?

菲利普・索萊爾斯:是的,因為在普鲁斯特作品中肯定存在著對天使本性的假設,以及天使本性的突然湧現這些都表現在某個音符裡,而這一音符被出版商排除在手稿之外。但是,恰好在鋪祭台桌布的那一刻出現了:天使唱著聖歌,像飛機螺旋槳一樣飛速轉著圈,突然聚合的時候就嗡嗡作響,這就是時間之外的一刻。兩種有著同樣現實密度的時間:突然重現的時間不是過去,現在的時間也不是現在。我們處在時間的爆炸中,再也沒有時間了。這也是一種流失,我們跨越了將過去與現在隔開的堤壩,接著突然出現了某個東西,這個東西一直存在於對時間的揭示之中。為的是到達您說的地方:某個瞬間,類似天使經過一樣,對,是天使。鋪路石的起伏不平就是瞬間,聲音的迴響就是瞬間,所有歷經了某種意外的不平衡的東西都是瞬間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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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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