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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菲力浦‧雅各泰的《朝聖者的碗缽:莫蘭迪畫作詩思錄》
2022/03/12 05:03:49瀏覽420|回應0|推薦7
Excerpt:菲力浦雅各泰的《朝聖者的碗缽:莫蘭迪畫作詩思錄》

One can travel this world and see nothing. To achieve understanding, it is necessary not to see many things, but to look hard at what you do see. 
—Giorgio Morandi

對於莫蘭迪的畫作以及本書作者菲力浦雅各泰,在此之前都相當陌生。
然而,正是因為陌生,面對這樣的組合,自己也就特別感覺像是呼吸到新鮮空氣,得到新的養分。
一位和賈科梅蒂相提並論的畫家,一位熟悉里爾克、荷爾德林的詩人,我想有興趣的讀友們應該可以期待這一本書。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CN11714670
朝聖者的碗缽:莫蘭迪畫作詩思錄
作者:菲力浦雅各泰
出版社:商務印書館
出版日期:2019/10/01
語言:簡體中文

作者簡介
菲力浦雅各泰(Philippe Jaccottet1925-
法國當代大詩人。主要從事詩歌、散文、文學批評的創作活動,曾獲蒙田文學獎、法蘭西科學院獎、荷爾德林詩歌獎、彼特拉克詩歌獎等多項文學大獎。2004年,榮獲法國龔古爾詩歌獎。同時是一位享譽歐洲的翻譯家,曾翻譯荷馬、柏拉圖、穆齊爾、恩加爾蒂、里爾克、荷爾德林等人作品。其作品至今已被譯成英、德、西、意、俄、中等多國文字出版。

Excerpt
1
……
對莫蘭迪,我顯然不必費心地將那些震撼我的東西翻譯成文字:我不會徒勞地用詞語來重述書中翻印的那些畫作,它們知曉自己能抵達何處,或不能抵達何處。我不預備用文字詩來臨寫莫蘭迪那些畫下的詩。我剩下的任務即是:嘗試理解背後之因,理解情緒的意蘊 (這情緒深沉、持久,值得深思);嘗試趨近這謎。


這謎,它就在那裡。這謎,它吸引我有多少,就拒斥我有多少。一如木梨的花朵、一如牧場的青草所給予我的。


因為一座山、一片海、一場日落、一座大城,或因為一場瀕臨爆發的戰爭、一張似曾相識的臉龐、一位摯友的亡故,而有所震動,並不吃驚。由此,相應地,因為它們在一幅畫、一首詩或一段敘述裡的再現而有所震動,亦不吃驚。但於這位畫家——那些來來回回的三四個瓶瓶罐罐——顯而易見是多麼地微不足道、多麼地荒唐,或者說幾近於荒唐 (尤其在世界似乎行將坍塌、行將灰飛煙滅之際)!而你如何膽敢宣稱這樣一幅畫比大多數當今的藝術品更有說服力呢?


他一生專注,如僧侶;如他們一般,與塵世隔絕,在自己小小的畫室裡;與塵世隔絕,背對世間,以及這世間的日月,無疑,是為了更好地敞現自我,正如那些僧侶對於天國的敞現。但如他這般的,是怎樣的一生呢?


永恆專注的一生,如同愛默生。我曾在拉繆茲 (Charles Ferdinand Ramuz) 那裡讀到這樣的引述。他顯然在此看到了一個範本,以此作為英雄的衡量標準。

當代藝術史裡,這種英雄般的專注,在賈科梅蒂身上亦同樣存在。但在他那裡,還有焦躁、狂怒與絕望的爆發,以及呼號。所有這些縱貫他的一生,在所有的相遇、冒險、人生的風暴裡,直至最終。在莫蘭迪這裡,專注以一種最純粹的狀態存在。

兩位藝術家彼此迴異,卻均在一個令人目眩神迷的時代裡做到永恆專注。孤狹、奇崛,從混沌的背景裡越眾而出;兩人於此凌空而起,各行其道。


攝影師赫伯特李斯特 (Herbert List) 曾拍過莫蘭迪的一張肖像,他正在琢磨一組自己所熟悉的物品。照片裡,他眼中的專注是如此強烈,乃至有評論者因這神態而將畫家與棋手作比:思慮著當前一步的同時考慮著下一步乃至全局的棋手。評論者接著講道:我相信,畫家以同樣的專注佈置他的這些物品,在畫室靜謐的光下,在桌子上。桌子上鋪著一層白紙,紙上滿是各種標記、符號、數字,對應著他永不停息地作著變幻的種種構圖。這個比喻道出了真相,起碼是部分的真相。而另一部分的真相是——很明顯,沒有對手坐在他的對面,所以他沒有對決。所以在這裡,他如此強烈的專注,最終只是展現了他比對手更高一籌,或者說只是在尋求某種純粹腦力計算的回報。


如果不嫌浮誇的話,也可以說一句陳詞濫調:他的敵手是死亡,他著意的是盡自己最大可能擊敗死亡的詭計;然而,對於莫蘭迪的獨有之謎,我們的探索依舊並未更進一步。


賈科梅蒂與莫蘭迪兩人在作品上獨具特色的專注,恰可以在其構圖中尋到——總是正視圖,在賈科梅蒂那裡,聚焦在面部、在模特的眼睛上;在莫蘭迪這裡,不斷趨向於將物向著畫布中心聚集,那些物早已被畫得像是在一條橫飾帶上一般。

可以看到,在兩位藝術家這裡,一切,絕然是一切——人生以及作品——皆奮力地在抵抗著渙散。


2
帕斯卡、萊奧帕蒂:在莫蘭迪隱居於畫室所度過的一生中,這兩位似乎一直都是他最愛的作家。這樣一種堅定的選擇對我們更深入地理解他不可能沒有幫助。


4
我在博洛尼亞美術館看到他1962年的一幅風景畫 (所以算是他晚期的作品)——從正面看到的坎普亞諾 (Campiaro) 的房屋,想到另外一些對照、一些相近。首先,我記起保爾瓦萊里那幾乎過於聞名的詩句:忍耐呵,忍耐,/ 青天下的忍耐!/ 每一粒寂靜的原子/ 皆有果熟成就的時刻!”(Patience, patience, - Patience dans lazur! - Chaque atome de silence - Est la chance dun fruit mûr!) 因為這寂寂的忍耐,它讓藝術品成熟;因為忍耐這個詞,它這麼美,它與這些風景以及那些畫作如此相宜,它其後所召喚的是另一個詞——“泌色。但瓦萊里說得太漂亮了,彷彿他正斜倚在客廳裡的壁爐上;但他必定很快將這些忘掉,他也不在乎。


我將只是記住忍耐這個詞。統治著畫作的光,均勻、暗啞,讓人納罕,這究竟是晨光還是暮光——更可能是晨光吧,因為有一種期盼之感——似乎是在事物內部的一道光;亦像是一根羊毛線,將編起萬物房屋、樹木、路、天空——而為一匹織錦,懸於烏有的極寧宮牆壁上。有一道光,是內在的,卻又是遙遙的,合著無限的耐心。


6
莫蘭迪的靜物畫,神秘更增,相應地,給人的驚異也愈深。因為他這裡的主題不再是自然、風景、花朵,而是嚴限在那麼幾個近乎微不足道的日常之物上。


有時,顏色尤其簡素,彷彿是冬日,是木頭與雪的顏色。它們再一次地,讓你馬上想到忍耐這個詞,想到老農,想到灰衣僧人——與雪中,與空房間裡粉白牆壁之間的那種寂靜同等。這種忍耐,意味著生活、操勞,意味著挺住:謙卑,忍耐,而非反叛、漠然,以及絕望;彷彿有人仍期盼因這忍耐而得富足,乃至相信,可以默默地沉浸在那重要的唯一的光中。


在這幅畫作——來自1950年代的靜物畫中,只有寥寥的幾件物,被放置、聚攏在差不多中間的位置,不這也並非正中央;在畫中,它們幾乎彼此混融在一起;在畫中,它們呈現出紀念碑式的造型,寒儉而又尊貴,彷彿史前立石;輪廓微微顫抖著,卻又從不曾在漫漶中失卻自我。


一片無限寧靜的光,自別處反射而來。對這片光,對它的追逐、等待、心心念念,永無厭倦。在古老的大廳裡,/ 在雪光下……”(In queste sale antiche, / al chiaror delle nevi…) 這段令人驚嘆的詩句,莫蘭迪定然是爛熟於心的。莫蘭迪同樣知曉,其實,他所說的不只是懊悔,懊悔那縹緲的、失落了的、無可挽回的天堂。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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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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