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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6/15 07:14:11瀏覽383|回應0|推薦8 | |
Excerpt:薩繆爾‧貝克特的《論普魯斯特》 1999年對岸的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曾出版了一本評論集,匯集了幾位學者有關普魯斯特的文學評論以及新歷史主義的文化評論,最終就以貝克特的《普魯斯特論》為書名。 2017年則有一本新譯本單獨成書,僅收錄貝克特的這篇普魯斯特評論文章。 幾年來這篇文章的開頭:「普魯斯特式方程從不簡單。其中的未知數,可從各種價值觀中挑選武器,也是不可知的。」(The Proustian equation is never simple. The unknown, choosing its weapons from a hoard of values, is also the unknowable.) 和班雅明的〈普魯斯特的形象〉的開頭總是縈繞我心: 馬塞爾‧普魯斯特的十三卷《追憶逝水年華》來自一種不可思議的綜合,它把神秘主義者的凝聚力、散文大師的技巧、諷刺家的鋒芒、學者的博聞強記和偏執狂的自我意識在一部自傳性作品中熔於一爐。(中譯:張旭東) 本文長達80幾頁,究竟能否從這些摘要了解貝克特的想法以及認識普魯斯特更多一點,我想是個有趣的挑戰。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CN11418602 論普魯斯特 作者:薩繆爾·貝克特 作者:陳俊松 出版社:湖南文藝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7/02/01 語言:簡體中文 《論普魯斯特》是貝克特1930年夏天在巴黎時用英語撰寫的關於20世紀法國最偉大的作家馬塞爾·普魯斯特的長篇評論,于次年出版。這部專著既是作者美學上和認識論上的宣言,又為它表面上的主題大聲宣告:「我們無法了解別人也無法被別人了解。」《論普魯斯特》表現了作為年輕學者的貝克特對普魯斯特的欣賞和崇拜。他用複雜難懂和旁徵博引的文字,對影響自己的前輩(特別是德國哲學家叔本華和西班牙劇作家卡爾德隆)表達了敬意,並預示了他後來專註的主題——記憶的法則受制于更為普遍的習慣的法則,並將其運用到對普魯斯特作品的闡釋之中。在西方現代主義文學運動當中,荒誕派代表人物貝克特深受先行者普魯斯特的影響,因此,《論普魯斯特》不僅對理解卷帙浩繁、委婉曲折、細膩難懂的《追憶似水年華》具有指引作用,而且對我們解讀貝克特自己的作品也具有參考價值。 作者簡介 薩繆爾·貝克特(Samuel Beckett),1906年4月13日生於都柏林南郊的福克斯羅克,1989年12月22日逝于巴黎。僑居法國的愛爾蘭小說家、戲劇家、詩人,同時用英文和法文進行創作,1969年因其作品「以新的小說和戲劇的形式從現代人的窘困中獲得崇高」而榮膺諾貝爾文學獎。 【Excerpt】 《論普魯斯特》 普魯斯特式方程從不簡單。其中的未知數,可從各種價值觀中挑選武器,也是不可知的。而它行動的特性分為兩種情況。在普魯斯特看來,每一個長矛可能都是忒勒福斯 (Telephus) 的長矛。多樣性中的這種二元性將會聯繫普魯斯特的“透視論”做更細致的考察。鑒於本文的目的,位了方便起見,我們將根據普魯斯特演算內在的時間先後順序,首先對那個兼具懲罰和拯救的雙頭怪獸——時間進行考察。 …… 對於文學幾何神聖的標尺和範圍,他予以接受,儘管對此感到遺憾。但是,他將拒絕將服從的範圍擴大到空間範圍,他將拒絕根據身體而不是根據他的年齡來衡量人的身高和體重。在該書結尾,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倘若假以天年,讓我得以完成自己的作品,我一定會給它打上時間的印記。時間現在如此強烈地佔據了我的大腦,我會在作品裡描繪人們在時間裡占有的地位比在空間裡微不足道的地位重要得多,即使這樣做會有把他們變成魔鬼模樣的風險。人們實際上佔據了一個能無限延伸的地方,因為他們就像一個跳進年月裡的巨人,同時觸及生命的不同時期——時間相隔了那麼多時日——在時間當中是如此分散。” …… 時間的這種獨創性不局限於它對於主體的行動,那種行動業已證明會導致他的人格永不停止地修正,這種惡意會給主體帶來痛苦。他永恆的現實,如果存在的話,只能理解為一種回顧性的假設。個體處於一個不斷傾析流動的過程當中,從盛有遲緩、黯淡、單調的未來時間流的容器,傾析到裝有因過去時光而變得焦慮不安、色彩斑斕的過去時間流的容器當中。 …… 回憶的法則受到習慣的法則的支配,後者較之前者更為普遍。習慣是在個體和他所處的環境,或者個體和他那與生俱來的怪癖之間產生的妥協,它是令人厭煩的威嚴的保證,是個體存在的避雷針。習慣是將狗及其嘔吐物拴在一起的重物。呼吸是一種習慣。生命是一種習慣。或者更確切地說,生命是由連續不斷的習慣構成的,因為個體是由連續不斷的個體購成的。而世界則是個體意識的投射 (叔本華所謂“個體意志的客觀化”),協議必須不斷地續簽,通行證也必須保持更新。世界的創造不是一勞永逸地完成的,而是每天都在發生。 …… “如果習慣。”普魯斯特寫道,“是第二本性,那它使我們對第一本性一無所知,不受其自身的殘忍和魅力的影響。”因此,我們的第一本性,正如我們在後面將看到的,對應的是一個更深刻的本能,而不只是自我保護的動物本能。它會在這些拋棄的階段暴露出來。而它的殘忍和魅力正是現實的殘忍和魅力。 …… 普魯斯特的記憶力很糟糕——如同他那沒有效率的習慣一樣,因為他有個沒有效率的習慣。記憶力好的人什麼也記不住,因為他什麼也忘不了。他的記憶是保持不變的,是常規的產物。對他那沒有瑕疵的習慣而言,這既是條件又是功能,是參照的工具而非發現的工具。 …… 我重申,回憶從其本質上說,並不能應用於我們的焦慮當中的要點。嚴格來說,我們只能記住由我們大腦在極力漫不經心時記錄下的,並存儲在我們生命終極的、無法企及的地牢當中的東西。而習慣沒有打開這地牢的鑰匙,也不需這鑰匙,因為那裡並沒有任何可怕又有用的戰爭物品。但在這裡,那個“不可測的深淵”。貯存著我們自己的本質,我們眾多自我的精華以及它們的凝固物,後者被極簡主義者們稱為“世界”。…… 希望我們——在睡夢中或者在那不可避免的清醒瘋狂之中,遁入偏離理智的那個寬闊的附屬建築裡。從這個深深的源頭,普魯斯特提升了他的世界。他的作品絕非偶然,但作品裡搶救出來的財產卻是意外所得。這個意外發生的情況我將在這個預測的頂峰揭示出來。有個間接得來的高潮總比沒有高潮要好。但是拒絕透露這個跳水者的姓名是不管用的。普魯斯特稱之為“非自主回憶”。這種記憶不是記憶,而是《舊約》中某個人物的詞語索引,普魯斯特稱之為“自主回憶”。這是智力一成不變的記憶,而且我們借此可以再現那些有意識地、理智地形成的有關過去的印象,從而使得我們的檢驗得到滿足。它對那些神秘的漫不經心的因素毫無興趣,這些因素為我們最平淡無奇的經歷增添了光彩。它呈現的過去是單色調的。它隨機選擇形象,就和想像選擇形象一樣,二者離現實同樣遙遠。普魯斯特把自主回憶的行為比作翻閱相冊裡的一張張頁面。它裝飾的物品根本不包括過去,僅僅是一個模糊的、一成不變的投影。這個投影除去了我們的焦躁不安和投機心理——也就是說,什麼都沒有。普魯斯特說,關於夢的記憶和關於現實的記憶相差不大。當他從睡夢中醒來時,他的習慣這個使者會向他保證他的“人格”沒有隨著他的疲倦一起消失。(對那些對這類推測感興趣的人而言,) 將靈魂的復活視為來自同一來源的魯莽的最後一部分也許是可能的。它堅稱那是最有必要的、有益的、單調的剽竊——對自己的剽竊。這個徹頭徹尾的民主主義者簡直把帕斯卡爾的《思想錄》和肥皂廣告混為一談。事實上,如果說習慣是單調女神,那麼自主回憶就是那個具有愛爾蘭血統的沙德韋爾。非自主回憶是爆炸性的,“一個突然、完全、有趣的爆燃”。它所恢復的不僅是過去的物品,還有那個被施了魔法或者說受了折磨的拉撒路;它不僅恢復拉撒路和物品,還恢復了更多的東西,因為它恢復的絕非上述二者。 …… 但非自主回憶是個不守規矩的巫師,而且哀求對他來說毫不奏效。上演奇蹟的時間和地點全憑它自己選擇。我不知道這種奇蹟在普魯斯特身上發生這多少次。我想有十二三次吧。但是第一次——那個把瑪德萊娜小蛋糕泡在茶裡的著名章節——就足以證明他的整部作品是一座非自主回憶的豐碑,也是一部非自主回憶行為的史詩。普魯斯特的整個文學世界源自一個茶杯,而不僅僅來自貢布雷。和他的童年時光。因為貢布雷會把我們帶到那兩“邊”以及斯萬面前,而斯萬也許跟普魯斯特人生經歷的每一個元素及其最終的高潮都密切相關。斯萬在巴爾貝克之後,而巴爾貝克就是阿爾貝蒂娜和聖盧。斯萬直接捲入了奧黛特和吉爾貝特、維爾迪蘭及其家族、樊特伊的音樂以及貝戈特那神奇的散文;(通過巴爾貝克和聖盧) 間接捲入了蓋爾芒特一家、奧麗阿娜和公爵、王妃以及德‧夏呂斯先生。斯萬是整個大廈的基石,也是敘述者童年中的核心人物。在敘述者的童年裡,受到浸過茶水的瑪德萊娜小蛋糕那早已忘記的美味的刺激或者迷惑,非自主回憶像變戲法似的,竟將一杯淺茶的平淡無奇化為童年本質的意義,而且輪廓生動、色彩斑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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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