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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喬治‧普萊的《普魯斯特的空間》
2021/06/17 05:14:04瀏覽374|回應0|推薦6
Excerpt:喬治普萊的《普魯斯特的空間》

《普魯斯特的空間》約莫在6年前購入,彼時距離自己瘋狂閱讀普魯斯特的成迷階段已有一段時日,那一年似乎就只有讀完三本相關書籍,此了本書以外,尚有以下兩本。

Jean Findlay Chasing Lost Time ― The Life of C. K. Scott Moncrieff: Soldier, Spy, and Translator,這是一本關於第一位將《追憶似水年華》進行英譯的翻譯家Scott Moncrieff的英文傳記。

另一本則是克洛德阿爾諾 (Claude Arnaud) 的《普魯斯特對陣谷克多》(Proust contre Cocteau),相當精彩地剖析兩位作家「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這次重讀《普魯斯特的空間》,發現現在的自己似乎更從容,更能應對自己關於普魯斯特熟悉或陌生之處,最終這一切都來自《追憶似水年華》的文本,我想我必須更加篤定。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CN11234456
普魯斯特的空間
作者:喬治普萊
出版社: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5/03/01
語言:簡體中文

普魯斯特在其作品中,構建時間的同時,對空間的構建也傾注了極大的熱情,構建空間等於構建時間。於是,作品中的時間常常採用空間的形式,其組成要素相互排列在空間中。通過物體、人物、名字等符號載體,通過位移和並列等組合方法,普魯斯特終將破碎分散的地點變形為一種符號化的美學空間。一系列的地點成為小說畫卷的不同片斷,分佈於小說天地的各個角落,讓主人公抑或讀者通過對空間符號的消費,尋回和感受自己在生存空間中的歸屬。

《普魯斯特的空間》一書從哲學和藝術角度出發,對《追憶似水年華》中的空間進行考察,揭示了普魯斯特發現空間、認識空間和重建空間的歷程。

作者簡介
喬治·普萊(Georges Poulet,1902—1991),比利時著名批評家,日內瓦學派主要代表之一。曾經在美國霍普金斯大學任教,后又在愛丁堡大學、蘇黎世大學和尼斯大學任教。其主要研究成就為「人類時間研究」四部曲,分別為《人類時間研究》(1949)、《內心距離》(1952)、《出發點》(1964)和《瞬間的尺度》(1968),書中對蒙田、莫裡哀、波德萊爾、福樓拜、普魯斯特等作家的時間性進行考察,探尋每位作家對我思(cogito)的表達,對作家意識的表現。另有《圓的變形》、《批評意識》、《我與我之間》、《爆炸的詩歌》、《非確定的思想》等著作。


Excerpt
〈前言〉

柏格森說:我們將我們的意識狀態並列起來,以便能同時感知它們;並非將這個放置於那個之中,而是將這個放置於那個的旁邊;總之,我們將時間投射到空間中。
這是柏格森主義對智力發出的最嚴厲批評。智力傾向於消除我們存在的真實連續性,代之以一種精神的空間,而時刻在這個空間中並列成線,從不相互滲透。因此對柏格森來說,有必要摧毀這個空間",通過直覺重新回到純粹的綿延中,回到經過變調的喃喃細語中,存在將借此向精神揭示它那無限變化的本質。奇特的事情是,那位通常被人們歸為柏格森弟子的人,他卻在不知不覺中採取了一種決然相反的態度。如果說柏格森的思想譴責並且拒絕時間向空間變形,普魯斯特則不僅讓自己適應這種變形,而且還樂於此道,將這種變形推向極致,最終使之成為其藝術原則之一。這便是下面這本小書想要展示的東西。面對拙劣的並列,面對柏格森所指責的智力空間,有一種與之相對的優美並列,一種美學的空間。在這個空間中,時刻與地點通過安排形成藝術作品,成為記憶猶新嘆為觀止的整體。


〈一〉

以書名所用的詞語中大家知道,普魯斯特的小說完全就是一種對失去時間的追尋。一個生靈開始尋找他的過去,努力尋找他以前的存在。然而,這種尋找從敘事的第一時刻便開始了。讀者從中看到了主人公,他半夜醒來,自問這個他重返意識的時刻與他生活的哪個時期相關。這是一個與其餘綿延完全沒有關係的時刻;一個空懸於自身的時刻,深度焦慮的時刻。因為經歷這個時刻的人,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生活在何時。由於他迷失於時間中,所以被迫經歷一種完全短暫的生活。
……

努力想知道我在哪裡……”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以敘事的第一時刻開始——我們也幾乎可以這麼說:以敘事的第一地點開始——普魯斯特的作品就顯示為一種追尋,不僅追尋失去的時間,而且追尋失去的空間。時間和空間都已經失去,情況相同,說它們已經失去,意思又如人們所說的迷路那樣,說他們正在尋路。然而這種失去也可理解為丟失了行李,丟失了散開的項鏈珠子。怎樣將人們所在的地點、人們生活的時刻與其他可以說分散在漫長廣度上的其他時刻和地點聯繫起來呢?人們可以說,空間是一種無窮無盡的地界,地點在那裡遊蕩,又如行星在太空空間中遊蕩那樣。不過,行星的運動是可以計算的。然而怎樣計算遊蕩中地點的運動呢?空間並不框定地點;它並不給地點指定一個不變的地位。普魯斯特說,正如我們思想中的形象有時所出現的情況那樣,沒有任何東西阻止這種情況的發生,即一片被帶到今天的風景,與一切事物脫離,它如此孤獨,於是便在我的思想中漂流,毫無著落,就像一座開滿鮮花的提洛島,我無法說出它從哪個國度,從什麼時代——也許簡單地說從哪個夢中——到來。


〈二〉

無論是出於回憶的天賦,還是通過想像的行為,或乾脆由於我們鍾情於某些景點的信仰,這些景點開始與所有其他地點互不相同,在我們精神的空間中處於分開的位置。這是從我們記憶深處找回的地點,由我們的夢想在我們心裡創造的地點,或者參與其他人夢境所創造的地點,而參與是藝術的效果之一。或者更有甚之,但較為稀少,我們直接感知的地點具有一種特殊的美麗,並且通過一位生靈的在場給予提升,他給地點賦予自身個性中的某樣東西。在普魯斯特筆下有一系列的地點,與其他的地點無法混淆,它們似乎存在於自身界線的內部,這是一種絕對獨立的存在。
……

音樂也會產生這種奇蹟,尤其是凡德伊那個小小樂句所實現的奇蹟。那個樂句通過一種視角遊戲,讓人隱約看見這種奇蹟,既出乎意料又回味無窮,就在一段音樂鋪展之後。

而正如彼得霍赫繪畫中的物體,半開著的狹窄門框使之顯得更為深遠,從遙遠的地方,以另一種色彩,出現在柔和的夾雜光線中,那個小小樂句舞姿輕盈,帶著田園風味,像一段插曲,或一個片段,屬於另一個世界。
(
《在斯萬家那邊》)


〈三〉

確實,距離這個詞可以被當作空間的同義詞。不過在普魯斯特筆下,距離從來就不是那個向前延伸、接收、連接及填補空白的空間。距離就是這個空白,僅僅是個空白而已。距離,它就是空間,然而是去除了任何積極性的空間,沒有威力和效率的空間,沒有圓滿、協調和統一能力的空間。空間不能成為一種普遍的同時性,即向四面八方發展,以便承載和包含眾多生靈,並且在生靈之間建立關係,它在這裡僅僅是以四處表現出來的無能,在世界所有物體中的無能,它不能與其他物體形成一種秩序。事物存在著,但是存在於遠距離中。這是它們既不能去除也不能縮減的距離。


〈五〉

地點和時刻永遠地失去了麼?
人們回想起普魯斯特小說開始時提出的這個問題,也回想起那個著名的答案,即瑪德萊納甜餅的片段緊接著立刻給出的答案。
突然,出於偶然,某種現在的感受與某種過去的感受的巧合確定了回憶的徵集。失去的時刻重新找到。在往事的深處,它們醒來並振動,穿過一個長長的遺忘地帶,最終來到表面:

這東西慢慢升上來;我感受到一種阻力,而我聽到所穿越的距離的嘈雜聲。
(
《在斯萬家那邊》)

……
這種氣氛的有耐力的溫柔,這種插入的氣氛具有我們生活的廣度,它也是記憶的整個詩歌。
(
《什錦與雜記》)

多虧有了記憶,時間因此而沒有丟失,而如果時間沒有丟失,空間也就沒有丟失。在找回的時間旁邊,就有找回的空間。或者說得更確切些,有一個最終找到的空間,由於回憶發起的運動,有一個自行尋找和自行發現的空間。


〈六〉

作品伊始,普魯斯特的小說以一種雙重再征服開始:失去時間的再征服,失去空間的再征服。然而如果說事情確實如此,人們不禁要問,後面到來的大量鋪展究竟有什麼用?既然所尋找的結果在開頭時就已經得到,那為什麼還要繼續?為什麼不滿足於這個幾乎同時的雙重勝利?也許是因為這個勝利比真實的勝利更為明顯,而且說到底,幾乎一直到普魯斯特小說的結尾,時間和空間都沒有被真正地或完全地找回。
……

總而言之,當普魯斯特的生靈通過無意識記憶現象,重新擁有他這些失去的時刻和地點時,他還沒有解決他的問題。所有一切還得從頭再來。尤其是還需要構建一個空間,為此他僅僅擁有一小撮分散的地點,每個地點還固執地存在於各自的那邊,位於遠處,相互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七〉

早晨,當太陽從公館後面出來時,在我面前照亮了發亮的河灘,直到海邊的第一批護岸桩,似乎向我展示出海灘的另一斜坡,鼓動我在陽光下的轉彎道路上繼續旅行,既靜止又變動的旅行,穿過那些時光中起伏風景的最美景點。
(
《在少女們身旁》)

在總體中把握的普魯斯特的小說究竟是什麼?無非就是一個巨大的風景,而轉動著的陽光讓其分別顯示出它不同的方面。因此時時改變照明方式的曲折移動並不是一個偶然的特徵,一種作家的疏忽或特異氣質;這是一種方法,笛卡爾意義上的方法論,即一整套經過論證的步驟,以便接近現實。


〈九〉

然而,如果說普魯斯特的時間總是採用空間的形式,那是因為這個時間的本質是這樣,它直接與柏格森的時間相對。沒有什麼會類似於純粹綿延的音樂式連續性;反過來,也沒有什麼更加類似於柏格森所譴責的那個虛假綿延。這個綿延,其成分將被互相外化,被排列成這些在那些的旁邊。普魯斯特的時間是空間化的時間,並列的時間。
這個時間不會是別的樣子。以那個時刻起,普魯斯特將其世界的時間現實設想成一系列繪畫的形式,這些畫作被相繼展現在作品的過程中,最後將全部一起重新出現,同時出現,超越時間,但不能超越空間。普魯斯特的空間是這個最終的空間,由秩序構成的空間,在這個秩序中,普魯斯特小說的不同片段互相自行分布。這個秩序和連接組畫與組畫、連接組畫與祭壇裝飾屏的秩序並無差異。大量的片段自行安排,構建其自身的空間,即藝術作品的空間。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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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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