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貼標籤與偽裝

曾經有一個孩子問我：老師，您讀過「人間失格」和「異鄉人」嗎？

兩本書名，用「和」連接，因為對他來說，這兩本是他的唯「二」經典，奉為圭臬，他是一個很憂鬱特質加上很厭世的高二生，本來高一就要休學了，但因為覺得在學校「偽裝」讀書樣貌比較方便，所以就打消休學念頭，實際上他整天都在讀自己想看的課外書。

其實，卡繆也好，太宰治也罷，會喜歡閱讀此類書籍的孩子，通常都有一顆很細膩的心、一雙很敏銳的眼；但「細膩」、「敏感」是我們的說法，這樣的孩子很討厭被貼標籤，說穿了，憂鬱的高中生，誰喜歡這樣被形容呢：「不要耍憂鬱啦！」、「一副令人討厭的厭世臉！」？寧可偽裝！

二.歡迎光臨「閱讀的自由世界」

我的回應通常是：啊~~歡迎踏入閱讀的自由世界，因為閱讀可以是很自由的選擇，所以，我建議：千萬不要只侷限在太宰治和卡繆的作品啦！文學世界是真實生命的樣貌，多元而精彩，也有很多充滿「生命力」和「想像力」的文學作品喔！

當然，孩子不會滿意這樣的答案，就算我試圖想聊「蛹之生」或「挪威的森林」，甚至是存在主義或老莊，他也只是笑笑，加碼追問：那，您知道邱妙津嗎？她的「鱷魚手記」是經典呢！......其實，我怎會不知道呢？孩子！年少時，我也是從幽暗世界走過來的人啊！憂鬱心靈的眼光，我懂。

但，走在幽暗的甬道裡，閱讀的自由選擇，也讓我一再看見光亮。

三.「由內而外」和「由外而內」的兩個境界

以前我總認為，閱讀的選擇，是心靈困頓的反映，但當了幾年輔導老師後，我卻明瞭一個更強烈的事實：選擇的閱讀（訊息），回過頭來，更會影響你的心靈困頓！由內而外的尋找出口是天性，是慣性；由外而內則是翻轉，直接翻轉了自己心靈的困頓，有時候是一個朋友的逆耳忠言，或一本好書的醍醐灌頂。

所以，何必困在灰色的雲霧中呢？不但視野不開闊，呼吸也會不順暢的，不是嗎？

文學是自由想像的世界，讓你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宇宙，可以奔放，可以寄託，可以形塑；所以重點在「選擇」，一旦你餵養自己更多豐富、正面的養分，想必，內在的幽閉也會慢慢透光、透氣，我就永遠記得，一個「同志」困擾的孩子，是如何在與我討論「孽子」時，看見希望的光。

四.選擇的自由，包不包括自殺呢？

關於閱讀的討論與觀點的分享，是消化閱讀、分享心情、和走出困頓的好方法。

憂鬱少年也很容易由此話題延伸出一個大哉問：老師，自殺是我的人權嗎？其實，「異鄉人」結局試圖透過與牧師的對話，想告訴我們關於生命和死亡，你仔細想想，「生命」的主導權才是重點吧！不是「死亡」，多數時候我們的死是因為生病、意外、甚至是殺人而被判死刑；我們決定不了死，然而我們的自由意志絕對能決定生命活著的樣貌。

談到深刻的太宰治、卡繆、或是托爾斯泰等，讀得零零碎碎的人，才會覺得那些都是灰色的東西，其實，有更多是對生命、對人性、對死亡的反思；這些年我自己的心得就是：要經過一些歲月的累積和沖刷，更能驗證這些文學作品的啟發和意義！不要急，不要蓋棺論定，要讀懂了，重點才不會往促發自殺這個方向走去。

五.故事詮釋的主導權在你，恰如人生

「人間失格」：「懼怕人類的人反而會更希望能親眼目睹恐怖的妖怪；神經質、纖細敏感的人則會祈求著比暴風雨更強大的力量。」

「異鄉人」：「所謂的希望，不過是逃跑途中，在街角被飛來的子彈擊倒。」

文字閱讀，啟動人類的所有思考和情感，跟歌曲一樣，即使每個人的感受不盡相同，但一定會有共鳴，能流傳至今的文學作品，必然有它的了不起。但不可否認，作者屬性及其時代背景，是很重要的因素，就恰如閱讀者本身的解讀一樣，要有自己的思考，主體意識的思考，才能消化掉這麼棒的好東西，而不是一知半解然後困在裡面。

妖怪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塑造妖怪的人，如果，惆悵少年也了解作者，也了解他所處的時代和環境，對作品的解讀必然不同。文學的解釋和感受是互動的，是變動的，慢慢來，不要一下子就想蓋牌放棄，很多時候歲月的累積，會給我們更多、更好的答案；良師益友，也會給我們適時或立即的提醒，有時是當頭棒喝那也不錯。

六.要棒喝個案，老師也要有一些文學涉獵

我記得我高中時讀過當時很有名的灰色文學經典：「野鴿子的黃昏」，讀完時，我卻始終不覺得它很灰色，為何？因為，我不只讀一遍啊！讀到某個程度，感覺開了天眼一樣，看見一些自己獨到的見解，困頓中有出口，我因此而有一些「竊喜」，啊~不足為外人道是吧！

文學可以成為某些憂鬱靈魂的出口，道理即在於此，我們樂於投入裡面，盡情感受與奔放，心情是可以舒緩的；只是，有些人還是會被困在裡面，單是一句「存在先於本質」，就讓他困住而無法脫身，這時，輔導老師的功能，就是拿著同一本書同一句話，然後試著分享著不同的感受和頓悟，同時示範了一件好事：文學的解讀，在你，就恰如生命的解讀，也在你，豈能不好好讀懂書？豈能不好好珍惜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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