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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織梭光陰去如飛》
2008/07/30 11:43:18瀏覽792|回應6|推薦83

 

第二十四章 《織梭光陰去如飛》

(幽谷客放了兩首配樂,均是久石讓的作品,前者作為袁彤思念易忌風的背景搭配,後者溫馨和諧,閱讀完可作為心靈沈澱,久石讓的音樂通常都有一個意境、故意、傾訴,讀者可以任意選擇,幽谷客在此感謝您的閱讀、推薦、留言。)

童姥早料到他會突然發難,立即拔刀擋開,「噹」的一聲輕響,刀劍相交,二人潛運內力抵抗,過不多時,二人同時向後縱退一步,足方沾地,立時拔地而起,身子如箭離弦,「噹噹噹噹噹噹」六響,荒野之間,采聲大作。
       
這場劇鬥當是百年難得一見,兩人都是成了名的武林前輩、震古鑠今的武學大宗匠,武學造詣堪稱一流。眾人目不轉睛的觀鬥,只盼能從中領悟到一絲半點深湛奧妙的武打訣竅,但二人出招如電,想瞧個明白都有所不能,若說竭力揣摩,卻是從何說起?
       
童姥的武器只是一口尋常的柳葉刀,「遇招檔招,伺機反招,以靜制動,以拙御巧。」洽是她臨敵過招的寫照。童姥出刀根本不成個別招數,只是隨心所欲,見機而作,從頭到尾一氣呵成,諸般精妙絕倫的後著深藏不露,比起伊賀一味取快的刀法猶有過而無不及。
       
桑柏天魔劍乃是古代鑄劍名將干將所鑄,干將死後,後人為了紀念他,將天魔劍入土陪葬,鋒芒雖比不上干將劍,卻也是數一數二的神兵利刃。

桑柏愛劍成癡,見獵心喜,竟不辭辛勞的挖掘春秋戰國時代名士和臣子的墳墓,一連掘了三十七座墳墓,終於在干將的墳中找到這口絕世珍寶。天魔劍砍金斷玉,無堅不摧,按理說童姥在兵刃上便已遜了一籌,但天魔劍連削了柳葉刀幾次,刀身竟連細紋也不起一條,不禁暗自駭異。
       
童姥察顏鑒貌,已知其意,朗聲道:「姥姥柳葉刀參入玄鐵,看來你的天魔寶劍,似乎不怎麼管用了。」說著哈哈一笑。
       
桑柏聽她笑聲辛辣而諷刺,似乎暗指自己欲在兵刃上佔便宜而取勝,不禁惱羞成怒,哇哇叫道:「老子就算木劍草葉,一般能打得妳呼爹喊娘,跪地求饒。」
       
童姥嘿的一聲冷笑,道:「你說什麼反話?」
       
桑柏怒道:「我說的不是反話。」他可不知童姥繞了個彎子說他將會呼爹喊娘,跪地求饒。二人口中說話,刀劍不知已過了幾回合。
       
兩人以快打快,什麼騰挪趨避、攻守變化,到最後已全然無用武之地了。他二人暗自以內力較勁,表面上刀來劍往,其實卻蘊含了爐火純青的內功比鬥,直將方圓數丈之內激得風吹樹搖、飛砂揚礫。旁觀眾人只能遠遠的站著觀看,生怕打攪了二人過招,又怕被一絲半忽的劍氣刀風波及受傷。
       
桑柏一生中不知經歷了多少大陣大仗,但面臨如此快刀狠鬥,便是要從對方破綻中求勝,但童姥出刀不談個別招數,根本無跡可尋,哪能有隙可乘?
       
司空見慣見桑柏這短小精悍的漢子竟有如斯功夫,心想:「要是我有這兩人一半功力,黑風寨早就凌駕金刀寨之上了。」不由得怦然心動,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想法當是異想天開之至。
       
二人鬥得昏天黑地之際,忽地一個聲音叫道:「霜姊姊!」一個白衫少年快步奔至白楊樹下,蹲在華霜身旁,一雙大眼眨啊眨的瞧著她。那少年身後兩人跟著走進。
       
華霜橫目望去,眼前一個俊俏小夥子,一張臉充滿淘氣可愛之氣,正是凌逍遙。凌逍遙身後一男一女,莫約二五六歲年紀,正是袁彤和李厘。
       
華霜低聲道:「是你,凌小七。」幾年前曾和東方域一同造訪聚仙莊,和凌逍遙有過一面之緣。
       
凌逍遙道:「是我。霜姊姊,妳怎麼樣?」
       
袁彤雙目炯炯,接口道:「她中毒了。」凌逍遙大吃一驚。
       
       
那日凌逍遙方和袁彤、李厘離開幽夢崖,周詩涵忽然從夢魂山莊奔了下來。凌逍遙愕然道:「周姑娘,妳不好好待在莊裡,跟著我們幹麼?」
       
周詩涵蹙眉道:「我知道你身子狀況,我……我委實放心不下。凌公子,你真傻,你應當先顧全自己才是,要是你有什麼閃失,我……我和師姊們如何對得住你?」

凌逍遙笑道:「妳才是傻丫頭呢,我現下不是生龍活虎的麼?幹麼說得好似我要進棺材啦!三天便三天,大不了吃喝拉撒全在馬上,只是倒可憐了跨下牲口,唉,馬兒馬兒,跟了我凌小七,真是苦了老兄你了。」
       
周詩涵本來提心吊膽,聽了他這句話,不由得噗哧一笑,緊繃的情緒倒是緩和了不少。
       
袁彤臉色一沉,道:「小七,眼下是非常時期,假如你再嬉鬧,我立即打你屁股。」瞪了他一眼,語聲不怒自威。
       
凌逍遙嚇得一跳,他一個大男孩,在姑娘面前挨了屁股可顏面盡失,於是接下來的路途倒是頗為規矩,實在有悖他飛揚跳脫的性子。
       
但規規矩矩的時日卻是意料中的維持不久。凌逍遙究竟小孩心性,耐不住死氣沈沈的氣氛,拚著挨揍的下場和周詩涵嘻笑玩鬧了起來。

袁彤好幾次作勢要打他,都給他一溜煙逃了開來。有時袁彤腳程稍快,凌逍遙給她逮個正著,低聲下氣的向她討饒。袁彤見他稚氣未脫的臉蛋說不出的淘氣討喜,想起他無藥可救的孩子脾氣,又想起少年時的自己,觸動她最深刻隱晦的心事,不由得既是溫暖,亦復感慨。
       
到了第三日上午,氣氛可沒有那麼活潑熱鬧了。原來四人此刻的位置距絕情嶺尚有一千里之遙,在短短所剩的時間裡絕計趕不回去。周詩涵眼見求藥一事最終仍是覆水難收,望著凌逍遙總是笑口常開的俊面,微慎道:「凌公子,為什麼你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
       
凌逍遙一怔,道:「擔心有什麼用呢?倒不如敞開胸懷,坦然面對命運,我相信老天爺還是十分眷顧我的。你們打起精神啊,我現在好得很呢!」說著縱聲高歌,唱著昔日和小丐朋友們聚在一起最常唱的曲子。
       
李厘心頭一酸,道:「小七,倘若你出了什麼亂子,爹媽該怎麼辦?你要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麼?鏡兒又該怎麼辦?你忍心教她孤伶伶的活在世上麼?」
       
凌逍遙一怔,歌聲頓歇,斂容道:「姊夫,小七才不會那麼不堪一擊,被一顆微不足道的丸藥擊垮。你相信小七麼?」他這番話不過只是片面慰撫,內心說實在的卻是毫無把握。
       
李厘咬牙不語,狠狠的抽了馬臀一記,當先疾馳向前。袁彤輕拍凌逍遙左肩,柔聲道:「他不信你,袁姊姊相信!」
       
凌逍遙目中示意感激,道:「好,咱們繼續趕路。」
       
周詩涵向袁彤道:「袁姑娘,小七當真捱不過明日麼?」
       
袁彤沉吟道:「那也未必。說不定聖心丹毒發之時恰是落在臘八節前後,不一定便是臘八節當日。當然或許會提早,又或許會延遲,然而這些只是我憑空臆測罷了。」
       
周詩涵急叫:「那可怎麼辦?」突然翻身下馬,雙膝跪倒,合十道:「萬能的神明啊!小女子懇求你多給小七一些時辰。不,不,我只求你別將他帶走。」她漸漸語無倫次。

凌逍遙聽她替自己誠心祝禱,面上真情流露,心下感激莫名,眼圈兒微微發熱。周詩涵祝禱完畢,便即上馬。凌逍遙見她臉上淚痕交錯,想起她那日在櫻花林的言行舉止,咀嚼她弦外之音,一時魂遊物外,竟爾癡了。

日月週而復始,第三日終於過去了。

凌逍遙卻奇蹟似的依舊活蹦亂跳,片刻也沒得寧靜。

袁彤、李厘、周詩涵面面相覷,三不五時詢問凌逍遙身體狀況,凌逍遙被問得煩了,所幸掩耳不答。三人雖見凌逍遙暫時無恙,卻不認為凌逍遙能夠撐久,一顆心始終七上八下,倒是凌逍遙早將生死拋諸腦後,一路上賞心悅事,優遊自在。
       

這一日總算到達目的地,那絕情嶺便是北國西境內一座荒山野嶺,山高數百丈,絕壁天懸,氣勢宏偉,綿恆起伏,縱橫里許。峰頂終年積雪,萬年玄冰,急瀑寒潭,許多珍禽異獸在此棲宿,卻因地勢巍峨,天候苦寒,一直乏人涉足。

袁彤內心百感交集,眼神總是若有意、若無意的避開崇山峻嶺間那座最熟悉的山峰。李厘想起昔日師門同樂之景,亦是別有一番感觸。只有周詩涵和凌逍遙沉迷於周遭鬼斧神工般的景緻,絲毫未察覺兩人的異樣。
       
山路千迂百迴,崎嶇多岔。袁彤要三人棄下牲口,覓路而行。她在此生長,對這變幻往復的路自是瞭如指掌。不一日便上得瑤池仙境,一座孤伶伶的小竹屋坐落在花團錦簇之中,草木依舊,花嬌如昨。

李厘道:「世事多變,這兒卻一如往昔。」
       
袁彤微笑道:「可不是?咱們進屋吧!小七,你過來。」
       
凌逍遙本在瀏覽青山,聽她言語,於是緩緩走到她身旁。袁彤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失笑道:「你喜歡這兒,等你身子養好,愛住多久便住多久。你定想和山上猴兒玩在一起吧!」攜著他走進屋內。
       
燈火下但見姑姑袁玥坐在梳妝台前繡花,她雙目失明,針下一叢牡丹自是面目全非。

袁彤心頭微微一酸,走進一步,待要發話。袁玥突然一改繡花時的神清氣閒,一開口便連珠炮的斥罵:「袁彤妳這死丫頭,妳還知道回來!拋下姑姑獨個兒遠走高飛,良心都給狗啃了是不?這當兒還回來幹什麼?死在外頭倒好啊!省得老娘多費一番功夫。妳沒把老娘氣死算妳好狗運。這回妳給我帶誰回來?一、二、三?嘿,三個人?嗯,兩人腳步聲我沒聽過,另外一個倒是熟悉了,是哪個臭小子?」
       
袁彤聽她一連串破口大罵,反而覺得說不出的親切,笑道:「姑姑,妳猜啊!」
       
袁玥揚眉道:「妳當我活神仙?哪恁地容易猜?快說,快說,莫要賣什麼窮關子,我不跟妳玩這套。」
       
袁彤一使眼色。李厘點了個頭,稽首行禮,恭恭敬敬的道:「小子李厘拜見袁前輩。前輩別來無恙?身子可好?」
       
袁玥「嗯」了一聲,道:「原來是你。我聽說你遷居江南,不知至今成家沒有?」
       
李厘道:「小子早已娶妻。」
       
袁玥又「嗯」了一聲,道:「另外兩個腳步聲,是你妻子還是孩子?」
       
李厘、袁彤錯愕之際。凌逍遙卻已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大嬸嬸,我叫小七,李厘便是我姊夫。我可不是他的妻子或是孩子。」
       
袁彤心頭一跳:「這小子口沒遮攔,恐怕要糟!」果然袁玥又「嗯」了一聲,淡淡的道:「原來如此,小鬼頭,你和我進來。」
       
凌逍遙仍不知大禍臨頭,喜孜孜的隨著袁玥入內。

李厘見袁彤臉色有異,道:「袁姑娘,妳怎……」一語未畢,忽聽裡頭凌逍遙一聲慘呼。三人相顧失色,一齊奪門而入,眼前這一幕,卻教三人當下均笑得前俯後仰。

袁玥手提一根粗藤,滿屋子追著凌逍遙亂跑,不住口的罵道:「老娘不過四詢,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娃兒叫我什麼來著?有種給我站住,讓我好好揍你一頓。」
       
凌逍遙叫道:「別打啦!別打啦!我向妳賠不是嘛!」口中說話,手腳片刻不緩,一生中哪有跑得比這次還快?

袁玥雖然失明,但已修得以耳代目的功夫,對屋中陳設又是瞭若指掌,追打凌逍遙倒是靈活敏捷,不遜常人,片刻間在他臀上抽了一記,火辣辣的甚是疼痛。

凌逍遙知道她是袁彤長輩,倒也不敢得罪,怕她打不著自己著惱,偶爾故意放個小水,身上卻不知多了幾處瘀青了。
       
袁玥怒道:「小娃子,你欺老娘瞧不見你搗鬼?帶種你跑快一點,我偏不信我逮妳不著。」一撲上前,下手更重。
       
屋子裡一個跑一個追,周詩涵咭咭咯咯的笑個不止,突然凌逍遙吃痛叫道:「妳使詐,我不玩啦,我不玩啦!」

袁玥怒道:「什麼我使詐?這叫做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明不明白?」

袁彤忽向李厘道:「跟我來。」領著李厘沿著山徑上了絕情嶺西面的羅綺峰,來到一座大墳之前,墳碑上用利刃刻著「易忌風素冰心伉儷之墓」。大墳四周栽滿了海芋花,清風徐來,漫山遍野的海芋花跟著婆娑搖曳。

易忌風夫婦死了兩年有餘,屍骨已寒,兩人生前事蹟卻千古流芳。

袁彤在此栽種易忌風生前最愛的海芋,一望無際的花海白浪,一對蝴蝶比翼雙飛,似乎訴說著這對夫婦好久以前一段刻骨銘心的悽美愛戀……

袁彤觸景生情,悠悠吟道:「六張機,行行都是耍花兒。花間更有雙蝴蝶,停梭一晌,閒窗影裡,獨自看多時。」頓了一頓,又道:「佛說五百年修行,換來一次擦身而過,一輩子一次愛戀,換來一生刻骨銘心。這句話用在他夫婦身上,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李厘將備好的瓜果魚肉貢在墳前,點了一炷馨香,跪下拜倒,道:「二師哥,二師嫂,我瞧你們來啦!」
       
袁彤瞧著墳上易忌風三個字,悠然出神,撫今追昔,似乎從當年易忌風夫婦入土至此時二人前來憑弔只是曇花一現之事。

忽聽李厘道:「這片海芋花,好似二師哥那一身白衣一樣。」

袁彤聽他言及意中人,忍不住道:「你曉得他為什麼那麼喜歡海芋花?」她對墨貍、凌逍遙等近年來相識之人都避諱言及意中人,但對李厘、林萍珊等故交卻會不由自主的卸下心防,她不只一次捫心自問,卻不了解個中緣由。卻不知因為這些人都識得易忌風,會侃侃談起易忌風過往之事,袁彤聽著聽著,彷彿感覺易忌風尚在人世一般。

李厘喃喃的道:「我少年時雖和他同門,但他向來冷冰冰的對誰也不大理睬,總是活在他自己的星辰中,是以我對他也不甚了解。真正了解他的,只有二師嫂吧!」突然「啊」的一聲,道:「妳說為什麼啊?」

袁彤道:「你二師哥喜歡海芋花,那是有典故的。」

李厘道:「願聆其詳。」

袁彤悠悠的道:「很久以前,在天宮裡住著一個仙人,他有著一張絕世無雙的俊美臉孔,他的眼睛比星星還要明亮,他的頭髮比絲緞還要光滑,他的膚色比冰雪還要白皙,他的嘴唇比花瓣還要柔軟。他總是身穿白衣,皎潔的顏色象徵他光風霽月的人格……」說到這裡,情難自禁的向大墳望去。

她說的是易忌風,不是仙人……

「造物者把他造得如此完美,天宮裡的仙女無不傾心愛慕,但他卻愛上一個凡間女子,並與她結為夫妻。玉帝知悉後龍顏大怒,派遣天將前來捉拿。仙人不願與妻子分離,反抗天將,得罪玉帝。玉帝大怒之下,立時廢去他的仙法,將他幽禁在冰魄池中,要他窮年累世飽受冰蝕之苦……」

「仙人的妻子得知此厄,不顧自己身懷六甲,隻身一人萬里迢迢的來到崑崙山,欲攀上最高一座山峰,以求登達仙宮。她一心想要救出郎君,在半途中卻遭雷電擊死。仙人傷心欲絕,乞求玉帝讓他哀悼亡妻,玉帝縱然鐵石心腸,但見仙人在池中日漸憔悴,也頗不忍心,於是便將他放出冰魄池,讓他瞧妻子遺體最後一眼。」

「他對著妻子,終夜哀哭,萬念俱灰之際,決意和妻子生死相隨。他摟著妻子遺體,從天上投身而下。他失去仙法,肉體就如同凡人一般,這一躍萬千丈,登時粉身碎骨,他的遺體化為海芋,永遠在人間綻放。」

李厘聽畢,只覺匪夷所思,又是惻然憫傷。

這海芋花的故事其實是她憑空臆造,好幾年前她說與易忌風知,易忌風反而信以為真,被這故事至死不渝的情愛深深打動,從此對海芋花懷抱一瓣心香的崇敬與如癡如醉的嚮往。

袁彤和李厘也不知在羅綺峰待了多久,瑤池仙境的鬧劇卻已圓滿落幕。


周詩涵向袁玥擇要說明了拜訪目的,凌逍遙氣鼓鼓的坐在一旁,離袁玥遠遠的。

袁玥哦的一聲,道:「這小鬼頭既能撐得這麼久,要解毒自是不難了。」
       
周詩涵大喜,道:「我就知道前輩一定神通廣大。」
       
凌逍遙卻道:「她專會欺侮小孩子,神通廣大四字,請妳原封不動的收回。」
       
周詩涵絞著他衣袖,急道:「你別惹惱她啊!」
       
凌逍遙「哼」了一聲,大聲道:「我偏偏要教她氣炸,大嬸嬸,妳幹麼不生氣?妳要是不生氣,我可要狠狠的罵妳一頓了。」
       
周詩涵溫顏道:「小七,性命攸關,你別胡鬧任性,好不好?」
       
凌逍遙撇過頭去,一語不發。袁玥聽了凌逍遙說話,當真又好氣又好笑,心想:「這小頑童當真和袁彤少年時如出一轍。」對他不由得起了好感,暗自決定傾畢生之力治他一治。
       
這一長一少兀自僵持不休,誰也不肯拉下臉和對方溝通。周詩涵好說歹說,凌逍遙竟大剌剌的坐在椅上哼歌,袁玥自顧自的坐在床邊繡花。最後周詩涵惱了,道:「我再也不管你死活。」拂袖離去。

凌逍遙和袁玥始終沒搭上半句話。
       
袁彤和李厘從羅綺峰回來之後,周詩涵立即向二人數落了凌逍遙一番。李厘罵道:「這小子當真胡鬧。」當先進屋,將凌逍遙捉至袁玥面前。
       
凌逍遙見姊夫親自出馬,一旁袁彤眉含秋霜,臉色著實難看,倒也不敢違拗,安安分分的坐在袁玥之前,只聽袁玥冷笑道:「小娃娃終於學乖了。」
       
凌逍遙也報以一聲冷笑,道:「大嬸嬸也終於肯說話了。」
       
李厘敲了他一記腦袋,罵道:「閉嘴!」
       
袁玥不以為忤,慢條斯理的搭上凌逍遙脈搏。周詩涵、李厘、袁彤靜靜的瞧她臉色,只盼從她臉上找到一絲希望,但袁玥卻面無表情,當真教人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袁彤急道:「姑姑,到底怎麼樣啊?」
       
袁玥道:「別忘了我從小和毒物為伍,聖心丹之毒對我來說自是小事一樁。」
       
袁彤顫聲道:「姑姑,妳意思……意思是小七有救?」
       
袁玥哼道:「這小娃兒太過調皮,陰曹地府的地藏王菩薩、閻羅王、判官、牛頭馬面……沒一個想要收留他。」

凌逍遙欲待反唇相譏,突然接觸到姊夫一記煞氣騰騰的目光,登時遮口不語。
       
袁彤心頭一寬,道:「姑姑,我尚有一事不明。」
       
袁玥道:「妳說。」
       
袁彤道:「聖心丹之毒早在日前便該發作了,何以小七迄今反而沒事?」
       
袁玥道:「他近日可能服過什麼靈丹妙藥,或是練了什麼絕世神功,才鬼使神差的將毒期延遲了。嘿,想不到這小娃子也有這等福氣。」
       
周詩涵脫口道:「修冥神功!」
       
凌逍遙登時想起朱嬋月,心頭一酸,垂下眼簾,不願讓人瞧見他溼濡的眼眶。
       
袁玥道:「你們千里迢迢將小七送了過來,也算瞧得起我,我定當傾力而為,化除小七體內之毒。」
       
四人於是便在瑤池仙境暫住下來,享受一段與世隔絕的太平時光。凌逍遙在袁玥悉心照料之下,體內劇毒已逐漸驅出體外,到今日已完全好轉。他在絕情嶺盤桓一段時日,每日除了修煉修冥神功,便空下來和袁玥嘻笑怒罵,過招動口,日子倒也不嫌厭悶。但他在深山待得愈久,愈是想念家人和朋友,於是便和袁玥拜別,四人隨即下山。

不一日周詩涵接獲消息,得知清怡、清光將去東海找尋師伯玄綺的下落,要周詩涵到幽夢崖西北角的孤雁亭會合,凌逍遙三人心想反正左右無事,不如便送周詩涵一程。

周詩涵眼見和凌逍遙分手指日可待,終日像掉了魂魄似的,不斷找些小故,跟凌逍遙無理取鬧。凌逍遙也不是省油的燈,偶爾頂個一兩句,兩個孩子就這麼一路吵吵鬧鬧,旅途倒也多采多姿。

一日午後來到孤雁亭,卻不見怡光二女身影,只見亭柱上釘著一席白箋,寫道:「欲救二女,女王峰恭迎凌公子大駕。」下角繪了一面地圖,松柏森映,水田蔬圃,中有一峰,狀如女首,想來便是女王峰了。

周詩涵顫聲道:「小七,你說這句話是……是什麼意思?兩位師姊會不會有危險?」

凌逍遙略一定神,道:「沒事的,對方目標是我,想來定不會為難她們。」

袁彤和李厘相視一眼,均覺事有蹊蹺,李厘道:「小七,想不到咱們已被人暗中盯上了。」

凌逍遙沉默片刻,忽道:「姊夫,你不要阻止我去救人。」

李厘苦笑道:「我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你這小鬼頭幾時聽我的話了?」

凌逍遙自言自語:「對方怎麼識得我,他要我過去一趟,究竟有何目的,對方又是什麼來歷?」突然如夢初醒,叫道:「姊夫,小七幾時不聽你的話了?」

李厘忍不住道:「對方是什麼來歷都還不清楚,你入了人家的地盤,萬一對方欲施不利,你要如何應變脫身?」

凌逍遙道:「對方挾持了兩位姊姊,無論如何,我們都只能順了對方之意,以保兩位姊姊平安,眼下只有我過去走一趟,方能探出一些虛實。」

袁彤道:「敵暗我明,務須小心在意。」

凌逍遙道:「我理會得,你們便在這附近找間客棧等候我的佳音。」

周詩涵忽道:「小七,你等等。」

凌逍遙回過頭來,笑道:「怎麼,妳也想一道前去麼?對方可沒這麼交代啊!」

周詩涵低低的道:「我知道,只不過我實在放心不下,這個平安符,是我小時候爹爹贈給我的,現下交給你了,只盼它能佑你一路平安。」說著褪下繫著護身符的項圈,上前欲將它戴在凌逍遙頸上。

凌逍遙搖手道:「那是妳爹爹所贈之物,豈能輕易轉交給我?」

周詩涵道:「我還管得了那麼多麼?你一刻不戴著,我便一刻不能安寧,你要我整日價提心吊膽的麼?」

凌逍遙不再推卻,笑道:「那就多謝妳了,等我凱旋歸來,我一定親手交還給妳,妳說它能佑我一路平安,我便一定能夠逢凶化吉。」

周詩涵嘆道:「只盼當真如此。」踮著腳跟,將項圈戴在凌逍遙頸上。

凌逍遙微笑道:「好了,這樣妳可以安心了吧?」

周詩涵悶悶不樂的點了個頭,凌逍遙向三人揮手作別,拿著白箋,照著上頭指點的路徑,向東北首行去。不覺地勢起伏,道旁草高及腰,亂石巍峨,甚不易行,行逾三十里,隱約望見前方有一座拔地倚天的峰巒,依稀便是他念茲在茲的女王峰。

將到近處,但見山峰奇形特狀,乍看之下便似一個女王頭,確和地圖所繪一般無異。這時半日落山,暮靄蒼茫,群雁掠空,他不敢多作延擱,連忙施展輕功,撲上山去。

那通往山峰的道路卻是一條寬不餘尺的羊腸小徑,上頭鋪滿青苔滑石,崎嶇不平,隨時都有失足的危險。左側怪石嶙峋,右側則是一大片光禿禿的樹林,每一株樹木都是奇形怪狀,峭兀突怒,張牙舞爪,枝椏上半片葉子也不生。

眼前峰迴路轉,山徑千迴百折,凌逍遙身法佳妙,縱使路不似路,一時也能履險如夷。眼見一勾冷月慢慢升過樹梢,星月無光,山徑入夜後更加隱晦難辨,凌逍遙點起燭台,便在此時,忽聽身後一個聲音喊道:「小七,小七,我決定跟著你啦。」

凌逍遙「啊」的一聲,轉頭瞧去,一個少女迎面奔來,按著雙膝嬌喘不息,正是周詩涵。凌逍遙瞪目道:「周姑娘,妳……妳怎麼跑來啦?」

周詩涵道:「我……我實在放心不下,於是悄悄溜了出來,小七,你不會介意我跟來吧。」

凌逍遙吃驚道:「妳怎可拿妳師姊的安危作賭注?周姑娘,妳……妳不是給了我平安符麼?妳幹麼還跟過來啊!」

周詩涵黯然道:「原來你不愛我跟,那我……那我……」

凌逍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怕此行波瀾重重,無暇分身照料妳,況且對方只要我一人赴約,倘若妳也跟來了,這……這……唉!我也不知道。」

周詩涵笑逐顏開,道:「原來你是為我和師姊著想,我還道你不愛我跟著你呢。」

凌逍遙甚覺頭疼,喃喃的道:「我現下總算體會到我姊夫的感受了。」

周詩涵奇道:「什麼?」

凌逍遙道:「沒什麼。現下天色已晚,下山不便,也只能讓你跟隨了。」忍不住又道:「妳這丫頭當真不識輕重,此程禍福難料,偏生便有大傻瓜愛跟,倘若妳出了什麼差池,我要如何跟清怡交代。」

周詩涵嘻嘻一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難道還不懂照料自己麼?」

凌逍遙道:「妳……妳這大傻瓜,罷罷罷,既然妳人都來了,我會負責照料妳的安危的,早知便叫姊夫將妳看緊,省得我在此像個傻子似的傷腦筋。」

周詩涵下顎微揚,道:「我愛去哪兒,從來沒人攔阻得了。」

凌逍遙又好氣,又好笑,道:「是是是,妳真的越來越像我凌小七了,唉,姊夫啊姊夫,平時真是苦了你啦!」

周詩涵格格一笑,道:「別多言啦,咱們趕緊走吧!」

凌逍遙心中嘀咕:「姊夫一時疏忽也就算了,難道袁姊姊也會讓這丫頭溜出來麼?」這個念頭在腦海一閃即逝,也不去多想,一聽周詩涵之言,攜著她手,藉著熹微火光,緩緩踏上未完的路徑。

二人行得里許,山路愈來愈狹窄,道旁兩側壁立千仞,到最後只容一人側身而行,走了一頓飯時分,山路忽然繞了個陡彎,斜向西行,眼前是一片大松林,除此之外,別無道路,凌逍遙道:「林子裡也不知有什麼古怪,周姑娘,妳留心點。」當先入林,周詩涵尾隨在後。

林中都是上百年的老樹,樹蔭垂蓋,枝柯交橫,是以不見天日,陰冷多潮。凌逍遙手中一只燭台火影搖曳,映得一大片松林冷冷清清的只有自己二人,眼前是漫無邊際的深邃晦暗,與黑夜融在一起,不分彼此,這松林可不知有多長。

凌逍遙袖中緩緩滑出竹棒,全神留意四周動靜,行不多時,忽聽身後一陣窣窣聲響,跟著周詩涵哎喲一聲,叫道:「小七……小七……」

凌逍遙道:「怎麼了?」一回頭,只見周詩涵跌坐在地,抱著小腿,臉上盡是痛楚惶恐之情。凌逍遙蹲下身來,又道:「出了什麼事?」

周詩涵慘然道:「方才有隻大蜈蚣,牠……牠咬了我,小七,我……我會不會沒命啊?」

凌逍遙大吃一驚,將燭台擱在地上,撩開她褲管,只見她小腿兩個細微的齒印,周圍的肌膚漆黑如墨,且不斷向外擴張,凌逍遙叫道:「好厲害的毒物。」

周詩涵只覺傷口麻木感逐漸爬升,片刻間已至膝蓋,她小時候曾給毒蛇咬過,當時被咬之處附近就是這般麻木不仁,但麻木感也沒擴散得如此之快,她知道情勢凶險已極,又急又怕,忍不住怔怔的落下淚來,道:「怎麼辦?怎麼辦?難道我這條腿真要作廢了麼?」

凌逍遙慌而不亂,柔聲道:「妳別怕,我將毒血吸出來。」說著俯下頭顱,便欲吸血。

周詩涵「啊」的一聲,勉強將手一格,急道:「這怎麼行?這毒物非比尋常,你這一吸,毒血餵入你口,豈非當場送了你命?」

凌逍遙故作輕鬆的一笑,道:「我要負責妳的安危,難道還有別的選擇麼?」當下劍及履及,將口湊了過去,將離她小腿一寸之處時,忽聽不遠處一個聲音喊道:「小七,小七,你在哪兒?你在哪兒?」聲音十萬火急,似在松林之外。

凌逍遙「啊」的一聲,猛地大叫出來,林子裡回音陣陣,抬起頭來,臉上盡是匪夷所思之色。

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原來這道喊聲非別,竟足似周詩涵所發。不,這嬌柔婉轉的口音,還有「小七」兩字喊得這般深情款款、嬌羞怯怯,的確是周詩涵的聲音啊!但眼前就有個周詩涵!那麼這喊聲究竟是誰所發?不是周詩涵,卻又是誰?

林外那人聽得凌逍遙叫聲,喜叫:「小七,你果然在這裡面。」

凌逍遙張口結舌,喉嚨像是長繭了,一個字也發不出來。正茫然間,周詩涵忽然「嘿」的一聲,站起身來,竟似渾沒有受傷一般。

凌逍遙怔然望著她,道:「妳……妳……」只見她水袖一揮,熄滅了燭火,四周隨即漆黑一團,只覺身旁似有一道風擦肩而過,似乎周詩涵已揚長離開。奇怪,周詩涵從不習武,卻哪來的輕功?

凌逍遙大叫一聲,只覺背脊冷颼颼的,原來是出了一身冷汗。便在此時,一人提著燈籠奔了過來,火光映在那人臉上,竟又是周詩涵!

周詩涵見他坐倒在地,連忙伸手扶他一把,道:「小七,你怎麼了?」

凌逍遙退後一步,道:「妳……妳究竟是誰?」

周詩涵一頭霧水,道:「我當然是周詩涵啊!你問這什麼蠢問題?小七,你的臉色好蒼白,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啦?」

凌逍遙道:「妳是周詩涵,那方才……方才那個人……啊!妳的小腿讓我瞧一下。」

周詩涵滿臉通紅,慎道:「呸,你這輕薄兒,無端端的幹麼看我的小……小……哼哼,我才不依呢。」

凌逍遙奇道:「妳沒給蜈蚣咬麼?」

周詩涵白眼道:「你中邪啦,誰給蜈蚣咬了?」

凌逍遙喃喃的道:「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妳是周詩涵,她也是周詩涵,這……這卻是從何說起?啊,我問妳,妳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兒?」

周詩涵瞪目道:「五湖邊上的小築中啊!那時我給子淵擒住了,是你帶著另一個朋友出面相救的呢。小七,你發生了什麼事?淨問我一些奇怪的問題。」

凌逍遙怔然片刻,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道:「沒事,妳才是真正的周詩涵,方才那位,肯定是假冒的了。」

周詩涵奇道:「假冒什麼?」

凌逍遙恍然不聞,忽道:「周姑娘,妳怎麼會在這兒?」

周詩涵囁嚅道:「我不放心你,所以趁著夜深人靜溜了出來啦。」

凌逍遙只覺同樣的話問了兩遍實在有些可笑,又道:「袁姊姊為人精明把細,怎麼會讓妳有機可乘?」

周詩涵道:「我和袁姊姊分房睡,我等她睡熟了才溜出來的,要瞞過袁姊姊,可一點也不容易,幸好我早已想好法子,她一警覺我立時學貓兒叫,好讓她不起疑心。小七,我知道你一定會責怪我,但你一個人銳身赴約,我當真一刻也不能安寧,反正我一點武功也不懂,想來對方定不會把我放在心上。」

凌逍遙道:「妳都找上這兒來了,也只能讓妳跟著我了,唉,妳這丫頭當真不知天高地厚,此程禍福難料,妳……妳……」隔了片刻,又道:「算了,我方才也罵過了,再罵下去一點意思也沒有。」

周詩涵笑吟吟的道:「你罵什麼啊?」

凌逍遙怕她膽怯,只道:「我早料到妳會偷偷跟來,因此便先在心中罵了一遍。」

周詩涵笑道:「難怪我一路上老是打噴嚏,原來是你搗的鬼!」

凌逍遙暗暗好笑,道:「那可真是我的不對啦。」說話間二人相偕向林深處走去。

 


(那個夏天)
(神隱少女鋼琴曲)

( 創作武俠奇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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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應文章

◇還真◇
等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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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個天魔劍~~
2008/08/09 03:41

輕描淡寫交代天魔劍出處,引用干將強烈顯現此劍之鋒利!!

佩服"幽谷客"此小段的鋪陳


☆飄邈不定人生路、虛幻茫然世間情☆縱然蜀道難行
★一生一愛一瓢飲、也是疏狂也任真★依舊還真真性

光(Ray)
等級: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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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07/31 00:44
光  從前練散打、國術的時候,有拿過  柳葉刀   練刀法唷!^^

老查居士新書4-明月依然在心底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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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安
2008/07/30 23:08

吉祥

感謝你對畫作的介紹

昨晚想回覆您關於每篇文章題詩的留言

非常謝謝你的抬愛

不過我自認才疏學淺

尚在努力學習中

況且你的文筆相當流暢 

甚是讚佩你的才華

祝福你順心如意


江中月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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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一下
2008/07/30 18:50
分光敗金手 推
沒有人格子'
就沒有人間市


等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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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幗不讓鬚眉...
2008/07/30 15:55

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讚...


映彤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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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佩服
2008/07/30 13:39

寫小說已經很難,武俠小說更不易;

小說中的角色,名字都詩情畫意呢!

祝安好~~


千峰映月竟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