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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1/01 08:10:00瀏覽1940|回應1|推薦90 | |
第六十四章 《鐵漢柔情》 東勝宇離她最近,見她危難當頭,連忙搶進鞭圈,和李嫣交換了方位,攻守交替,這下互換當真間不容髮,倘若中間有絲毫空隙,勢必讓敵人有機可乘。 東勝宇知道她長鞭厲害,當下不敢硬接,一個矮身避開攻擊,人已抄至她身後,長劍連刺她五處要穴,寧熹並不回身,長鞭向後甩出,護住自身要害,不料東勝宇這招乃是晃子,江城子、葛雷同時猱身而上,各踩兩位,出劍如真似幻,虛實不定,一出手便是令人應接不暇。 寧熹只瞧得眼花撩亂,窒悶欲暈,索性自行舞鞭,不作理睬,她內力深厚,長鞭激起陣陣勁風,擋住所有凌厲無儔的攻擊。 雙方這次比鬥,情勢比兩年前凶險萬分,一來五仙武學造詣更進一層樓,於五環劍陣去缺補益,陣法威力已不可同日而語;二來當年寧熹為救夫君,一味相讓,安的正是得饒人處且饒人的心態,是以有些勢在必得的招數全沒使將出來,這時雙方愈鬥愈緊,五仙雖仍全力以赴,敵人的攻勢卻頗有大異了。 寧熹纏鬥良久,無論強攻巧誘,始終脫不出五仙重圍,只見五仙猶如花陀螺般亂轉,有時一人作勢欲攻,卻又中途岔開,身後一人緊跟著挺劍攻到;有時兩人從旁包抄,無論往何處鑽避,必有迎面而來的攻擊,相互配合得絲絲入扣。眼見敵人穿來插去,倏忽進退,劍招變化無窮,寧熹全仗著武功精純,才能絕處逢生,六人鬥得雖緊,卻未曾聽得兵刃交集聲,料知劍鞭搭上,十九定要被寧熹內力所引,只聞兵刃揮舞和內力激盪的風聲,聲勢中寧熹又佔了廣面,她以隻敵五,絲毫不落下風,五仙又是驚訝,又是欽佩。 五仙乍逢強敵,潛力激生,一發不可收拾。寧熹亟欲擺脫敵人,偏生五仙愈鬥愈勇,不到自己或死或擒,永無止休,暗自籌思脫身之策:「古來陣法之道,在於擾亂敵人腳步方位,只要一人踏錯腳步,或是慢了一步,稍有頓挫,我便能乘隙而入,陣法就破了。只是他們練得純熟至極,要引他們一人踏錯方位,可比我闖出劍陣的機率更加渺茫了。」 她本是天縱奇才,觸類旁通,饒是生死關頭之際,也能潛心推敲破陣訣竅。只覺這般打法殊是無止無休,只要自己一出手,五仙必報以凌厲攻擊,有時一人進攻,另四人嚴密守禦,有時五人綿綿而上,全繫由對手強弱。忽然之間,她腦海靈光一閃,古來武學之道,本來講究先發制人,只要自己出招攻擊,敵人便綿綿不絕的還擊而來,在這陣法情勢中,自不免被敵人牽動,那才真正是無止無休了。她既已想畢,索性收住長鞭,以逸待勞,果然五仙見她緩手,對她的攻擊也不如先前這般急切緊湊了。 寧熹早知這五環劍陣必含五行生剋變化之理,五人結陣臨敵時,恰如一個武林高手,其中一人挺劍攻擊,其餘四人便相互補足空隙,以免被敵人避實擊虛。然而當陣中二人相鬥時,無論敵人如何硬攻巧閃,相互間必有弱點,四人旁觀者清,自能針對這弱點反攻。她在危急中能頓悟此點,已極不易,當下坐倒在地,擱下長鞭,閉目養神,背後破綻全露,竟是不顧自身安危。五仙臨敵時從未遇過此一著,均是一愕,只道她意存輕視,殊不知她正以性命作餌,便欲引人上鉤,那麼餘人就會移步補足空隙,只要敵人稍有動靜,便能有機可乘,以她武學造詣,就算只掌握到一絲破綻,無論多麼凶險的招數都能迎刃而解,況且屆時敵人動向全在她掌握中,還不將五人一網打盡? 五仙防她暴起發難,橫劍護胸,在她身周遊走,過了良久,寧熹只是端坐不動,葛雷當先按捺不住,挺劍向她背心刺去。東勝宇待要制止,也已不及,忽然之間,寧熹纖腰一扭,滴溜溜的轉過身來,一枚火焰箭朝他激射而出。 葛雷大吃一驚,側身避過,寧熹早已一躍而起,料定他定會側身避開,雙鞭包抄,將他夾在其中。四人駭然變色,忙遞來進補,二人搶救,二人防衛,豈知這一切盡在寧熹掌握中,突然寧熹左手鞭變位,猶如狂風驟雨般攻向仗劍防衛的李嫣,她本來和李嫣相隔最遠,但長鞭說到就到,眾人都是始料未及。李嫣才剛站定方位,怎料寧熹惡鬥中竟會突然攻擊自己?一呆之下,長鞭已攻到面門,連忙舉劍上撩,寧熹鞭稍倒轉,李嫣只覺虎口劇動,只覺劍上有股極強的拉力,立時連劍帶人被寧熹捲了過去。 李嫣驚呼一聲,想要放脫劍柄,卻已不及,身不由主被她拖了幾尺,眼見立時便要挨近她足邊。這下陣法即亂,變得五人再也談不上聯手應敵,相互間擠成一團,左右牽制,支絀倍生。 四人眼見李嫣性命盡懸一線,無不大驚失色,方岑持劍急挺,東勝宇、江城子也從兩側夾攻而來。 寧熹冷笑一聲,長裙下飛出右腿,將方岑劍尖踩在地上,方岑使勁一拉,長劍竟紋絲不動,連忙放脫,和身撲來,寧熹足尖一挑,將長劍彈了起來,踢向她胸口。方岑一招「懶驢打滾」,滾開數尺,那長劍掠過她臉頰,餘勢未衰,半截劍插入洞壁上。 東勝宇、江城子這時已顧不得方岑安危,兩件兵器向寧熹遞來,寧熹身子急仰,右手鞭由左至右畫了一個圓弧,將二人托得撞在一起,幸喜二人危急中硬生生拋劍,才沒傷著對方。這時五仙已敗其三,李嫣明明已放脫劍柄,卻仍是被鞭風帶到寧熹足邊,寧熹連敗三人,在電光石火間便即過去,隨即長鞭倒捲,鞭頭猛向李嫣天靈蓋砸將下去,下手直是殊不容情。 眾人都是一聲驚呼,方岑只嚇得掩面不看,江城子、東勝宇搶前欲救,也已不及,眼見李嫣當下便是開腦破門之禍。只有葛雷離李嫣較近,眼見勢危,情急拚命,和身撲上,將身子蓋在李嫣頭頂,寧熹一鞭擊下,啪的一聲,長鞭重重打在他背上。葛雷低吼一聲,翻身直上,長劍順勢撩向她下陰。這招乃犯了武學大忌,縱使危難當頭,也尤為世人不齒,但他傷重之餘,出招偏了準頭,本要刺向她腹部,不知為何卻下滑了一截。寧熹大怒之下,隨手又是一記勁擊,擊落他長劍,同時右手鞭探出,將葛雷直摔出去。 東勝宇、方岑、江城子、李嫣大驚失色,一齊急奔出洞。四人見他氣若游絲,重傷難癒,各人悲痛已極,李嫣素來和他情投意合,只是二人平時鬥口慣了,從來沒有表明過心意。李嫣表面上故作輕鬆,其實一直等他開口告白,哪知這豪邁粗狂的莽漢全然不解風情,只讓她愛恨交集,想到他奮不顧身的伏在自己身上,承受敵人凌厲無儔的攻擊,對自己這份感情,自是不言而喻了,只見葛雷傷重難治,忍不住抱著他痛哭失聲。 葛雷想伸手撫摸她頭髮,卻又不敢,強笑道:「師妹,我……我又還沒死,妳哭什麼?」 李嫣抬起頭來,道:「我惱你這般不顧性命,我……我怎值得你為我如此?」 葛雷道:「值得的,值得的,我……我一直沒跟妳說,我想娶妳當老婆,只是我一介鄙夫,如何與妳匹配?我……我只怕妳不願意。」 李嫣搶著道:「我願意的,我願意的。」 葛雷悽然一笑,微微吸了口氣,道:「師妹,我好歡喜,但就算妳願意,我也不能答允,我命在垂危,難道要妳一進門就守寡麼?」 李嫣握住他手,毅然道:「不管你答不答允,我這輩子都是你葛家的人了。」 葛雷神智漸漸迷糊,低聲道:「師妹,妳待我真好,我只要聽了這句話,縱是死一千次、一萬次,也能含笑九泉了。」 東勝宇哽咽道:「師弟,我五人情逾骨肉,這個仇,我一定替你報的。」 葛雷道:「不必啦,那妖婦很是厲害,我……我不想你們為我涉險。」 李嫣道:「你說哪裡的話?等我們替你報了仇,我一劍隨你到九泉。」葛雷長嘆一聲,一口氣息運轉不上,閉目長逝。四人伏地大哭,他們情同手足,朝夕不離,忽然一個兄弟死於橫禍,如何不大放悲聲,一暢胸懷? 東勝宇略一定神,從懷中取出金笛,噓溜溜的吹了一記,三人見狀,忙跟著取笛如法炮製。四記笛聲交在一起,聲音尖細,但中氣充沛,遠遠傳遍整座平野。 寧熹聽見笛聲,猛叫不妙,拔步出洞,也已不及,只聽窣窣聲響,腥臭撲鼻,草叢中成千上萬的青蛇一齊向洞口湧將過來。寧熹心頭打突,連忙舞動雙鞭,護住全身,只一盞茶功夫,她前後左右已被蛇群圍住。四仙仍是不斷吹笛,催逼蛇群竄攻敵人,寧熹雙鞭勢夾勁風,不少青蛇被彈了出去,立時僵斃。 江城子擱下金笛,森然道:「妳有能耐就舞上一輩子,總之妳今日不死,我五仙勢不干休。」葛雷雖然已死,但四人卻從不將他排除在外。 寧熹心想這般僵持下去,內力終須耗竭,忖道:「這廝說得不錯,落在這蛇陣中,要脫身可比劍陣困難多了,想不到我寧熹任性一世,竟要死在這一群畜生口裡。唉,鐵哥,鐵哥,倘若你天上有靈,定要保佑我脫得此難,待我完成復仇大業,我立時跟你會合。」 李嫣卻想:「最好讓她油盡燈枯而死,別讓她丈夫趕來會合。」鐵心死了兩個月,江湖上知者甚鮮,是以五仙尚未聽人言及。 一眨眼便過了一個時辰,寧熹漸覺雙臂發軟,呼吸沈重,只得停住右手,以左手使鞭自衛,如此左右交替,也不過多撐個片刻罷了。四人冷目旁觀,只待他使鞭勁力稍懈,立時催蛇進逼。 忽然之間,四下大霧瀰漫,半空中飄來一縷斷斷續續的洞簫之聲,簫聲初時便激昂高亢,震耳欲聾,似有無限殺伐之意,蓋過四仙笛聲,平野間餘音裊裊,吹簫者內功著實不淺。 東勝宇叫道:「南……南海神尼。」三仙聞之色變。 寧熹心頭一凜,當日和神尼交手之景潮水價的湧到,情知自己絕非敵手,那麼今日神尼駕臨,竟是為了了結自己麼? 簫聲舖天蓋地,眾人片刻間便感心旌搖蕩,莫可自制,一顆心亟欲被簫聲引出,全身血液都沸騰竄流,肌肉抽動,喉嚨乾枯,就像一隻手緊緊扼住每個人心口,逼得眾人呼吸艱難,直欲窒息。 東勝宇忙道:「這……這簫聲蘊藏殺氣,快坐下來運功相抗。」眾人連忙依言坐下,奮力抵禦簫聲的無形攻擊。 簫聲忽爾高亢激昂,忽爾低沉委婉,瞬息萬變,引得眾人忽喜忽怒,忽樂忽哀,一曲方畢,非要失心發狂不可。寧熹這當兒也顧不得蛇群攻擊,連忙端坐行功,所幸笛聲已止,群蛇不受控制,紛紛向聲源處湧去,但簫聲來自四面八方,群蛇原地亂轉一陣,不多時便紛紛抽搐僵斃,竟是抵不住簫聲催擾。 東勝宇只想開口道:「我五兄弟和尊駕素無冤仇,何以尊駕竟欲取我們性命?」他也聽出簫聲蘊蓄的殺意足以制人死命,只是他一開口便欲噴血,話到喉嚨,又硬生生縮了回去。 驀地簫聲調子陡變,轉為淒涼幽怨,悠悠然飄盪在薄霧中,好似頓失依靠的孤兒寡婦幽咽悼念,又似羨妒鴛鴦的曠夫怨女唏噓喟嘆,簫聲愈響,愈發鬱情盎然,好似訴盡人間悲苦,感慨命運無常,每個樂音都深深扣人心弦,直讓人想伏地痛哭一場。 眾人一時間都憶起畢生往事,情不自禁的閉目傾聽,豈知這一聽,便似泥足深陷,再也不可自拔。眾人沉浸在綿綿不絕的簫聲中,宛似墮入另一個空間。李嫣想起葛雷慘死,胸中怨深悲切,不覺流下兩行清淚,腦海一陣天旋地轉,忽然仰天便倒,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東勝宇吃了一驚,他離李嫣最近,及時伸手扶住,只見她呼吸急促,面如金紙,忙按住她背心靈台穴,運氣在她體內走了一個大周天,不料李嫣竟睡得死沉,似乎山崩地裂、海嘯雷轟也不會甦醒。 他心神稍懈,正好讓簫聲乘虛而入,登覺腦海一陣暈眩,連忙擱下她身子,打地而坐,運功抗禦簫聲的震懾。 寧熹心想:「這賊尼若要殺我,只是反掌折枝之事,何必如此大費周章,以內力催動簫聲殺人,若說賊尼衝著五鬼而來,怎麼姓東的卻說素無冤仇?」心神一下失常,立時便覺頭暈目眩,反胃欲嘔,一會子想放聲痛哭,一會子想搥胸頓足,若不這般發洩,只怕再過片刻便支持不住。 卻不知南海神尼被華霜擺了一道,心懷不甘,換作常人,她必以許多殘酷狠辣的手段活活折磨至死,但華霜良材美質,曠世難逢,性格又和她年輕時一模一樣,竟是捨不得動手殺她,偏生一股怨氣積壓在心口,有如骨鯁在喉,甚是難受,竟想藉由相救華霜大對頭寧熹一命來作為發洩管道。她膝下無傳人,兩年來收徒不遂,變得性情怪癖,所作所為往往出人意表,她既認為這般足以洩忿,那心情等會兒就會舒坦多了。 簫聲吹奏片刻,方岑便先抵受不住,她臉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一會搥著心口,一會亂扯頭髮,哀聲啜泣。江城子心煩意亂,喝道:「快運功。」方岑恍若不聞,只覺筋疲力盡,全身虛脫,宛似生了一場大病,眼前一黑,跟著不省人事。 江城子心下焦躁,大叫:「別再吹啦,別再吹啦。」 簫聲奏了良久,音韻漸緩,似乎吹簫人正不住遠去,從數十丈之遙倏忽退到數十里之外,一片淒風苦雨之氣,漸漸春殘花落,風止雲息,若有似無,幾不可聞。 眾人只道南海神尼退走,都是鬆了口氣,豈知這口氣只鬆到了一半,驀地一聲尖銳的簫聲戛然劃空而過,眾人只覺耳膜欲裂,簫聲竟似一匹布帛從中裂開,緊跟著繁音密集,忽高忽低,忽大忽小,樂音與樂音間竟是兩個極端。偶爾如金屬撞擊,偶爾如巫峽猿啼、子夜鬼哭,說不出的毛骨悚然,眾人眼前似乎浮現了地獄陰森詭異的光景,有青面獠牙的鬼怪,有飄然孑立的幽魂,有擰眉怒目的厲鬼,一派深沉陰鬱之氣。 眾人只覺一顆心便欲蹦出腔子口,背心涼颼颼的,竟是出了一身冷汗,再聽片刻,便已全身發軟,神智昏沉,四肢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 簫聲調子倏忽變化,眾人飽受摧殘,神尼此曲方畢,又接連奏了狂喜、淫靡兩曲。寧熹只覺自己正一步步邁進死亡深淵,知道再不當機立斷,今日性命難保,把心一橫,乘著南海神尼換曲稍歇之際,提氣一陣狂奔,不料簫聲忽然拔高,倒似便在耳邊響起。寧熹只覺耳膜欲裂,咬牙驚呼,雙膝發軟,俯伏著摔倒在地,五根尖銳的指甲正好在大腿上劃了五道深深的口子,登時鮮血長流。便在這劇痛之際,簫聲殺傷力大減,她心中雪亮,立時發足狂奔。只道南海神尼定會追來,豈知自己不但離簫聲愈來愈遠,也脫離了大霧籠罩,她稍一寬心,才知神尼此行並非對付自己。 寧熹一走,簫聲突止,大霧散去,唯見冷月當空,樹影在地,終於萬籟俱寂。
迷糊中,似有一人餵她喝粥飲水,又似有一隻溫暖的手掌撫著自己臉頰,似乎只要身邊那人一直陪著自己,便說不出的安全可靠。 如此昏昏沉沉的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一日額頭感到一陣涼意,鼻端聞到一股淡淡檀香,慢慢睜開眼來,首先看見一張稜角分明的俊臉,正噙著溫柔款款的笑意端視著自己。華霜茫然瞧了片刻,神智漸漸集中,一雙杏目陡地睜得斗大,眼前這人,不正是自己長日凝思,深宵夢迴的東方域麼? 華霜脫口道:「域……域師哥。」 東方域扶她坐起,將被褥蓋至她胸前,綻顏一笑,柔聲道:「妳好些了麼?」 華霜只覺通體舒泰,也不知是心上人陪伴還是安睡多日的緣故,昏迷前胸口縈繞不去的煩惡感盡都一掃而空,她點了點頭,環目打量,見置身在一座小房間裡,桌上擱著一只水盆,盆緣攤著一條面巾,似乎是間客店,道:「域師哥,你怎麼會在這兒?還有……這……這又是哪兒?」 東方域眸心一鎖,道:「我看見妳的留字,很是掛慮,但是那時我傷重未癒,不便下山,我禁不住漫漫長夜的思念,於是便出來尋妳,也真是天緣巧合,我見到妳昏倒在野外,就把妳帶回客店歇宿。這兒是金城。」 華霜怔然聽著,不覺淚水湧上目眶,自己刻意避開他,想不到冥冥中自有主宰,輾轉又過月餘,竟再度和這前世的冤家貼身而處。她又是歡喜,又是悲哀。東方域見她愁眉不語,道:「妳想再多睡一忽兒麼?」 華霜淡淡的道:「我身子好多了,是時候該離開了。」 東方域低聲道:「妳真的這麼想離開我?」 華霜眼圈兒一紅,道:「我何嘗不想跟你長廂廝守?可是事到如今,我只能一個人走下去,再也沒有回頭路了。原本屬於我們的星辰就不同,我們之間的故事,只能在夢中。域師哥,你走吧,倘若真有來生,我願再與你轟轟烈烈的愛一場,你願意等我到下輩子麼?」 東方域悽然道:「難道我們之間真的再也沒有希望了麼?」 華霜咬牙道:「倘若我們之間沒有情兒,沒有衛門真,那麼我們就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但是命運安排這兩人出現,我們就只有妥協,沒有選擇的餘地。」 東方域道:「有件事,我方才沒告訴妳,今早大夫來看過,說妳已經有喜了。」 華霜啊的一聲,顫聲道:「你……你說什麼?」 東方域道:「妳已經懷了我的骨肉了。」語氣又是歡喜,又是淒涼。 華霜一顆心悲喜交集,忍不住落下兩行清淚,伸手按著小腹,喃喃的道:「冤孽,冤孽,可憐的孩子,老天爺竟要你一出世就沒了父親。」 東方域哽咽道:「看在這孩子的份上,妳能不能不要捨我而去?」 華霜悽然凝視著他,東方域這句話實是拋開男子漢的尊嚴,而來懇求自己,只差沒有下跪痛哭而已。她幾乎便要答允他了,但只要她想起衛門真被釘在樹上慘死的那一幕,她稍軟的心腸就會再度剛硬起來,一咬牙,搖頭道:「就算只有我一個弱女子,我也會找個無人的地方,盡心盡力扶養這孩子長大,不管孩子有沒有父親,那都不要緊,與其讓這孩子有爹不能認,不如說他父親已經死了。域師哥,請你原諒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東方域沈痛的閉上雙目,微微吸了口氣,道:「師妹,妳知道本門出了內奸麼?」 華霜憤然道:「我知道,此人將我崑崙武學傳入了魔教,累得青靈師哥無辜喪命,若被我得知此人是誰,我一定親手將他押至青靈師哥靈前處決。」 東方域道:「嗯,那內奸是……是……情兒。」 華霜吃了一驚,道:「不……不可能,情兒,情兒,這……這怎麼會?」 東方域道:「師兄弟們誰也不敢置信,但情兒確實是本門內奸。她……她竟是魔教教主伊鳳的私生女,她入門之前毫無武功,人人又將注意力放在松鶴身上,是以誰也不會對她留心。她喬裝成丫鬟,寸步不離的服侍我,好從我身上探悉崑崙武學,後來她假裝對武功起興,便要我請求恩師收她投入崑崙門牆,她和魔教火長老裡應外合,本派的武功就此傳入魔教手裡了。恩師即早便發現本門出了內奸,卻一直不動聲色,暗中觀察每一個弟子,察覺情兒舉止有異,才揪出這匿身多年的臥底。情兒她……她其實很可憐的,雖然她是魔教教主的女兒,卻因為她是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教中誰也不把她放在眼裡。她之所以這麼做,只是為了替魔教立功,好得到她應有的尊重。」 華霜心生惻隱,道:「那麼恩師打算如何處置她?」 東方域窘然道:「這……這……我……」 華霜道:「你怎樣?」 東方域低聲道:「恩師本要將她就地正法,誰知她……她卻懷了身孕,恩師念在孩子份上,便從輕發落,將她幽居在落英別院中。」 華霜眼前一黑,顫聲道:「那……那孩子……該不會又是你的骨血吧?」 東方域囁嚅道:「我……我不知道。我已經半年沒跟她……跟她好了,可是恩師說她已有兩個月身孕,這……這樣還會是我的孩子麼?」說著偷空覷了她一眼。 她想起情兒多年來苦心孤詣的在崑崙山臥底,不惜犧牲貞節博取東方域的信賴,她和東方域的一切,若說是逢場作戲,那也未必盡然,想當初自己撞見情兒偎在東方域懷中,那番盈盈嬌羞、脈脈含情、若即若離、患得患失的情感全都溢於言表,那是如何偽裝也偽裝不來的。她既和別的男人燕好,究竟是為了報復東方域的見異思遷,還是她對東方域只是少女懷春,一時意亂情迷? 忽然間,一個原本曲折複雜的感情世界變得只剩自己和東方域,自己又懷了對方的骨血,該如何做出善果,饒是她聰明一世,此時卻是百緒繁生,六神無主。 他心想對方出手如電,若被她佔了機先,勢難平反,第一刀便虛中有實,後著綿綿,刀尖寒光閃爍,嗤嗤嗤的發出微響。 東方域吃了一驚,心想自己就算要敗,也要敗得瀟灑光彩,左手伸出,去抓鞭稍,寧熹長鞭回捲,繞至他背後。東方域斜退三步,眼見四周鞭影錯落,目眩神馳,微微一呆,未防到自己門戶大開,破綻畢露,忽覺腦後生風,寧熹陡地竄至身後,右手鞭收,一把抓住東方域背心「神道穴」,寧熹這一手是極為高妙的擒拿手法,東方域登時動彈不得。 東方域更不打話,心道:「霜妹,師哥去啦。」情不自禁向客店的方向瞄了一眼。 (S.E.N.S-Brave So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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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