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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葫蘆口伏擊》
2008/08/07 08:28:00瀏覽695|回應4|推薦97

第二十九章 《葫蘆口伏擊》

凌逍遙慢慢踱回樹下,本已想好一個天衣無縫的理由,欲待比手畫腳的述說一番,不料冰鏡淨是替他整斂衣衫,彷若無事,隻字不提。凌逍遙頗為奇怪,亦不免悵然失落。原來他好不容易編了一個故事卻派不上用場,想主動開口卻怕著了痕跡,裝啞巴卻又不痛快,心下交戰不果,全都顯形於色。

終於凌逍遙忍不住開口問了:「鏡兒,妳幹麼不問我方才做什麼去了?」

冰鏡抿嘴竊笑,道:「我就知道你定要這麼問。倘若不是什麼重要事,豈能勞動你凌小七凌少俠的金口?說吧!小女子洗耳恭聆。」

凌逍遙喜道:「妳有求於我,可得拿出十二分誠心來!」

冰鏡秀眉一軒,道:「臭小七,壞小七,分明便是你想一吐為快,怎地竟佔我便宜?」

凌逍遙伸了伸舌頭,道:「妳追得上我,我便告訴妳!」


凌逍遙依言折向東行,傍晚便在道上一間荒郊野店投宿,凌逍遙向店夥要了兩間單房。那店夥抓了抓頭,每抓一下,就有不知名的小蟲飛出,也不知幾天沒洗頭了,店夥聽得凌逍遙之言,卻說今日生意昌隆,客房只剩一間。

凌逍遙塞了一吊銅錢,要他設法挪出一房。那店夥張羅半天,回來說道:「小店今日投宿人多,真的只剩一間單房了,不知這位爺和姑娘如何稱呼?」

凌逍遙道:「我們是……是……」在一個陌生店家面前,竟是難以啟齒。

那店夥察言鑒貌,見凌逍遙囁嚅不語,冰鏡絞指忸怩,肚裡暗笑,道:「兩位客官要不嫌棄,便將就則個。嘻嘻,嘻嘻。」眼中盡是古怪的神氣。

凌逍遙道:「剩一間房,有什麼好笑?」

那店夥兩道賊忒嘻嘻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轉了幾轉,但見男的俊秀清靈,猶如玉樹臨風;女的清雅嫵媚,宛似新雪生梅,自忖一生之中,哪有見過如此超逸脫俗的人物?道:「兩位看起來像是瞞著父母私奔,深宵良夜,瓜瓞綿綿,好得讓父母抱孫,擔保有情人終成眷屬。」

凌逍遙和冰鏡臉上都是一紅,凌逍遙別過臉去,不敢接觸冰鏡目光。

冰鏡慎道:「胡說八道,沒個正經。小七,咱們另找宿頭!眼前說不定有什麼村鎮。」

凌逍遙「嗯」的一聲,白了那店夥一眼,邁步便要離開。那店夥道:「客官,這兒方圓十里都無人家,更別說是村鎮了,不勞兩位白走一趟,小的這就替兩位打理打理。」說著飛也似快的入內。

凌逍遙和冰鏡對視一眼,一語不發,心下均是小鹿亂撞。過了片刻,那店夥奔將出來,一隻手半推半拉著凌逍遙,一隻手忙著招呼冰鏡,興致沖沖的領著二人入內。


凌逍遙和冰鏡呆呆的站在房門口,誰也不敢向前跨越一步,也是誰也不敢和對方交談片語,這情景是二人相識以來從所未有的。凌逍遙一向對冰鏡敬若天人,絲毫不敢有所褻瀆。二人交往多年,始終以禮相待,克己節慾,從未躍及雷池半步。

凌逍遙瞥眼但見月移中天,入夜後的荒郊冷得出奇,生怕冰鏡著涼染恙,於是輕輕踢開房門,一把捉住冰鏡手腕。冰鏡宛如一隻驚弓之鳥,「啊」的一聲,顫聲道:「小……小七,你……你……幹什麼?」

凌逍遙輕輕的將她推入房內,道:「妳累了一天,好好睡一覺吧!」語畢,便要關上房門。

冰鏡原先只道他把持不住,便要在這房中和自己共赴巫山,已羞得滿臉緋紅,這時聽他這麼一說,才知自己是想入非非了,登時更是無地自容。驀見他將門帶上,竟是打算讓自己獨睡一室,連忙舉手一格,將門扇架住,道:「你睡哪兒?」

凌逍遙伸手指地,道:「我睡在房外保護妳。」

冰鏡道:「夤夜風寒,你在這睡上一宵,只怕著涼。小七,咱們還要趕回聚仙莊,可不能讓你爹娘以為我欺侮你,還是你進房睡吧!」

凌逍遙笑道:「我一個大男人,習慣了露宿風餐,身子早已百病不侵。況且一個小姑娘睡在這大廊上,給人瞧見,不知要招惹多少閒言閒語了。」

冰鏡道:「那麼你睡地上,我睡床,總可以了吧?」

凌逍遙跳了起來,道:「那可不行,我爹爹說這樣不好,會……會……」

冰鏡故意問道:「會怎麼樣?」

凌逍遙道:「我也不太明白,總之咱們尚未成親,深宵同宿,極是不妥,爹爹若是知道了,會狠狠打我一頓屁股的。鏡兒,妳忍心讓小七挨板子麼?」

冰鏡輕輕嘆了口氣,道:「我當然不忍心啦。小七,這可委屈你了。」

凌逍遙道:「不不不,妳怎麼往這處想?妳給我一張薄被吧!我和小二哥擠一張床,將就著過完今夜。」

冰鏡道:「那店小二油嘴貧舌的,我實在一點也不喜歡。」返身到床上取了一席被褥,摺好交給了凌逍遙,低聲道:「你……你早些睡吧!」

凌逍遙道:「妳也是。」二人脈脈含情的凝視一陣,突然冰鏡臉上飛紅,迅速的掩上房門,凌逍遙站在門外片刻,方才依依不捨的踏步離開。

冰鏡背貼門扉,一顆心禁不住的怦怦直跳:「為什麼我竟是盼他和我同房?冰鏡,冰鏡,妳從小在青樓長大,見過不少人情世故,聽過眾多姊姊講述男女之事。但小七是個彬彬君子,妳有此一想,羞也不羞?」耳根子發燒,一溜煙鑽進被窩中。


凌逍遙伏睡在店夥房中一張冷杉木方桌上,唯聞身旁鼾聲如雷,夢囈纏綿,翻來覆去盡是說什麼「好妹子,我發現一處所在,既是清幽,又是隱密,唔唔……」「等咱們生米煮成熟飯,還怕妳當家的反對?」「這輩子我只對妳一人好。」云云,吵得他不得好眠;一群蚊子更是滿屋子亂飛,最後盡都繞著凌逍遙打轉。這嬌生慣養的大少爺皮白肉嫩,我佛割肉餵鷹,他卻是供血餵蚊,同樣是犧牲小我,心境卻迥然不同了。

凌逍遙氣往上衝,棒影一晃,一批蚊子筆直墜地,跟著箭步搶到床前,正想將店夥一把揪起,在他口中塞些布團核桃之類的,突然童心大起:「這人將我整治得如此委頓不堪,我在他臉上畫張鬼臉,以洩我難眠之恨。」在地上抹了一把塵灰,畫了一隻長舌鬼在店夥臉上。他下手極輕,那店夥好夢正酣,哪料得到自己正遭人作弄?

凌逍遙見他臉上一張擠眉弄眼的鬼臉,馬不像馬,牛不似牛,簡直不倫不類之至,忍不住噗哧一笑。

這麼一番折騰,已睡意全消,不但睡意全消,而且精神抖擻。推門而出,想到那店夥明日頂著一張鬼臉出去,可不知會發生什麼出人意表之事,愈想愈好笑,忍不住迫不及待的想跟冰鏡分享。於是慢慢踱至冰鏡房口,在窗格子輕輕彈了兩下,半晌無人回應,料想她已熟睡,心中微感失落,轉念又想鏡兒旅途勞頓,這時候當要養精蓄銳,自己可不能打攪她的作息,百無聊賴之際,便舉步出外散心。

這番閒暇安逸的時光也維持不久,忽地他想起龍追飛千叮萬囑的那番話。他凌小七最愛湊熱鬧,哪兒有事,便盡往哪兒鑽。況且他耐不住好奇心驅使,龍追飛那番話恰是打入他心坎裡,讓他心癢難搔,欲罷不能,心想自己若不前去一探究竟,可就太對不住良心了。當下照著龍追飛言述的方向,辨路向蟠龍山道奔去。


行得數里,山路忽然陡峭,兩側山峰迭起,怪石巍峨,中間只有一條寬不逾尺的窄道,僅容一人通行。又走數丈,窄道屈曲迴旋,五步一小轉,十步一大彎。凌空鳥瞰,飛躍奔逸,氣象雄偉,栩栩有若龍身,足見鬼斧神工之妙。

他尋思:「龍先生將這山道說得煞有魑魅魍魎也似,瞧他語重心長的模樣,多半不是信口胡吹。但此刻依我所見,這山道一絲風吹草動也沒有,原也不足為懼。」腳步稍緩,忽聽前方依稀有呼吒之聲,凝神傾聽,遠處勁風互擊,顯是有一群人鬥毆。他心知有異,抽出腰間竹棒,循聲飛奔過去。

他愈奔愈快,山道由窄至寬,最後通到一座亂草叢生的凹谷,谷地狀似葫蘆,後面已無去路,便是只有入口,沒有出口,凌逍遙此刻立足之地便是葫蘆之端。果見二十來人圍攻四名青年男女,正自激鬥不休。

凌逍遙心頭一震,那四人赫然便是自己的兄姐:凌書遙、凌含羞、凌芍藥、凌野薑。餘人紫衫黑帶,便和當日桑柏的隨從服飾無異,料想這群人十九必是羅剎教教眾。另有一人手持長劍,正和凌書遙遊鬥,那劍薄如蟬翼,邊鋒凌銳,黑暗中有如一泓秋水,那人一張方子臉殭屍也似,正是地之聖手。

他心念電轉:「龍追飛阻我來到這裡,原來山道中早有埋伏,敵人因地制宜,只消來個甕中捉鱉,教人插翅也難飛。只是不知哥哥姊姊怎會在此?龍追飛又為何不向他們示警?」

一群人局處逕長四丈的草地之中,地勢有限,凌氏三姝武功較為不濟,不免處處掣肘,不一會兵刃紛紛脫手,被三名魔教妖人封住要穴,委頓在地。凌書遙見己方三人敗場,只剩自己孤身奮鬥,心神微亂,出招更不成章法。

這時地之聖手長劍直取凌書遙咽喉,凌書遙危急中舉劍擋架,不料地之聖手長劍倏忽間連變三個方位,凌書遙不禁手忙腳亂,全身被流星雨點般的劍光罩住,跟著左右腋下一麻,已被地之聖手點中了穴道,跟著後心、後腰、胸前、小腹的穴道都被封住了,全身麻木,咕咚一聲,一跤坐倒,再也動彈不得。

驀地一條人影斜刺裡竄出,一聲不吭,輪棒便向地之聖手揮去。凌書遙叫道:「小七!」語氣顯得驚喜逾恆。

凌逍遙道:「是!是我!三哥,看小七怎麼趕跑壞人。」又道:「恃強凌寡,魔教妖人,貽羞江湖。」只見地之聖手目中隱約流露出一絲惱怒和憂忡之色,不禁微微愕然。自忖地之聖手這群人主要目標是自己,一見自己現身,表情應是脫不了眉飛色舞;自己適才出言羞辱,惱怒也是理所當然的,但為何顯現憂忡之色,卻是教人難以費解了。

他和地之聖手在幽夢崖曾有一面之緣,大感他不可和其餘魔教中人相提並論,一直對他不存敵意。這時眼見他率眾埋伏於此,本擬將自己和冰鏡一網打盡,自己讓他空等一場也就罷了,卻又倚眾圍剿自己親人,登時大為反感,知道今日若不制住這位魔教高手,不但自己性命不保,四位兄姊也跟著束手待斃。

地之聖手身手俊極,出招如電,抑且如夢似幻,虛實交替,端的是變幻繁複,縹緲無方,令人心旌搖盪,目眩神馳。凌逍遙此時對武學的認知已出類拔萃,見此聲東擊西的打法,當下唯有以靜制動,以拙御巧,靜觀其變,以防出其不意受了損傷。

凌逍遙初時和他交手,便已佔了機先,後著層出不窮,朝他諸身要害疾點直戳。不料地之聖手長劍如鬼似魅,飄忽無倫,竟已繞至自己背後。凌逍遙倏地轉身橫棒拆擋,耳邊只聽得風聲勁盪,一團黑影飄過,卻是自己一截頭髮被削了下來。

地之聖手身法矯健無儔,一出招便是一流高手的典範。凌逍遙心頭禁不住怦怦直跳,眼中盡是惶惑與欽遲之色,心想:「他明明可以殺我,卻為何手下留情?既然不想殺我,卻為何出手便是這般狠辣迅捷的招數?」

他固然滿腹疑雲,當這生死關頭卻也無裕多想,收起惶亂的心神,一根柔韌而纖長的竹棒守得嚴密牢固,攻得淋漓酣暢,才漸漸擺脫了九死一生的局勢。

凌野薑向芍藥、含羞二女望了一眼,心道:「小七不知遇上什麼曠世奇緣,以致武功精進若斯,這孩子……這孩子在江湖闖蕩這麼久,也該擺脫孩子氣,徹徹底底長大了吧?」她身周強敵環伺,已成刀俎魚肉,命懸人手,但見到明顯長進許多的摯弟凌逍遙,內心充盈著喜悅和寬慰之情,更是目不轉睛的觀鬥。

凌逍遙和地之聖手纏鬥不休,每一回合均是生死繫於一線。地之聖手劍術變幻無窮,時如狂風驟雨,時如飄絮浮雲,剛勁輕靈,兼而有之。凌逍遙玉簫棒法匪夷所思,往往出招平淡無奇,實則高深莫測,暗藏無數玄機後著,教人如墮雲霧,摸不透下招虛實。

二人原本武功高強,手中招式一經對方激發,種種精湛奧妙之處登時發揮得淋漓盡致。鬥到最後,已不是招與招之間的抗衡。二人內力之強,出招之精,實已融會貫通,再也不能區別。雙方鬥得愈久,不由得惺惺相惜。

凌逍遙心想:「這人武功和我不分軒輊,若論單打獨鬥,還能讓兄姐們乘機而退,但眼下眾多強敵環伺,他們以逸待勞,兼之把守了出入要道。我分身不暇,定然非輸不可。」

凌野薑瞧了一會,心中也是同樣想法:「這殭屍臉的漢子和小七武功均在伯仲之間,再鬥下去,也是沒完沒了。但若這裡隨便一人突施狙擊,小七自顧不暇,卻是無論如何都要遭殃。魔教妖人埋伏於此,定是算準地勢絕佳,在此陡然發難,兩翼包抄,無論目標是誰,都勢必難逃毒手。當年諸葛亮智鬥司馬懿,所使的妙計和魔教妖人大同小異,只是魔教妖人卑鄙無恥,如何與這位足智多謀的軍事家並駕齊驅?」向四周魔教眾人冷睨一眼,不禁為他們的手段與心計感到深惡痛絕。

凌芍藥和凌含羞同樣也是這個想法,二人均想:「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希望小七真能殺退敵人。」

三人正沉吟間,凌逍遙和地之聖手驀地同時向後縱躍,二人身上各自掛彩。凌逍遙雙手手腕、雙肩均給長劍刺了一個窟窿,鮮血迸濺,竹棒幾乎握不牢手;地之聖手右腿給竹棒戳中,一節腿骨斷裂,身子晃了幾晃,險些立足不穩。

二人勝負未分,身上均已掛彩,不宜戀戰,餘下魔教教眾大罵恫嚇聲中一擁而上,似想趁人之危。

原來眾人見二人武功極高,遠非自己所及,若加入激戰,只會礙手礙腳,幫不了忙,於是人人都凝步不動,緊捏著兵刃的五指發白,料想凌逍遙就算藝業驚人,也絕計突不破重圍,今日畢竟立於不敗之地。

凌逍遙雙手均傷,再也無法使棒,但見魔教眾人群起而攻,情勢岌岌可危。當此之際,竟盼這群人都專注對付自己,好讓兄姐們有機可逃,但這冀望比起魔教眾人相饒性命還要微乎其微。

正思量間,已有一名魔教妖人挺劍刺到。凌逍遙飛起左腳,踢中他手腕,那人虎口震裂,長劍飛出丈許,跌入長草堆中。

這時圍攻他的敵人愈來愈多,混亂中只聽「砰砰」聲響。凌逍遙左右兩腿交替,鴛鴦連環,魔教眾人或給踢中身體,或給踢飛了兵器。七人受傷倒地,三人當場斃命,「哎喲」之聲迭出不窮,凌逍遙傷口鮮血也愈流愈多,隨著他一舉一動四處飛濺。

魔教眾人雖一敗塗地,此刻見凌逍遙血流不絕,氣勢已遜,只消時候一長,便先抵受不住。凌野薑急道:「小七,走你的吧!別管我們了。」

凌逍遙道:「我怎能捨下親人不顧,獨自逃生?」

凌野薑佯怒道:「小七,你不聽六姊姊的話麼?」

凌逍遙道:「不聽。」

凌野薑道:「你……你……」料知他性子執拗,多言無益,再說下去,不免將他瞧得扁了。

凌逍遙道:「姊姊,小七沒事,妳別擔……擔心。」頭腦微感暈眩,偏生肩腕傷得厲害,半點力道也使不上來。

凌野薑聽他說話中氣不足,更是猶如熱鍋上螞蟻,運勁強衝穴道,但她內力粗淺,點她穴道之人手勁著實厲害,而且被點的均是「玉枕」、「膻中」、「志堂」、「會陰」等幾處要穴,經脈運行在這幾處要穴中受阻,衝解不開,只能眼睜睜瞧著凌逍遙困獸猶鬥,卻漸漸油盡燈枯。

凌逍遙失血過多,眼前金星亂冒,好幾次望出一片漆黑,險些栽在魔教宵小之手。魔教眾人看準他的弱點,兵刃東虛一招,西晃一式,轟笑一團,想等他支持不住,在將他一舉制伏。

驀地一條人影拄劍躍至,一手抓起兩名向凌逍遙發攻的魔教妖人,重重摔至一旁,跟著運指如風,在凌逍遙四處傷口各彈進一團膏藥。凌逍遙創口如噴泉般的鮮血立時便止,那人手法乾淨俐落,倏忽異常,好似只見他手臂一晃,餘下便再也瞧不清楚了,但四團膏藥卻是規規矩矩的敷在傷口上,半點也沒濺到他處。抑且傷藥的良效更是不可思議,藥到血停,絕不遲延。

這下變故倒真出人意表,抓起魔教二人,治癒凌逍遙傷口的不是別人,正是地之聖手。

凌逍遙頓時便覺疼痛大減,漸漸痛感消失,變得麻癢難當。這膏藥的靈效不但從未經歷,更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料想定是魔教上等的治傷靈藥,但自己和地之聖手素無交情,為何他竟肯割捨靈藥來助己止血?

魔教眾人絕不料地之聖手竟會倒戈相向,個個撟舌不下,呆在原地,連凌逍遙也不例外,待要說句恭謝之言,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聽一名魔教中人道:「地尊,凌逍遙乃少主心腹大患,此人萬萬寬恕不得。」

地之聖手冷然環顧著眾人,但見人人臉色各異,有個茫然,有的憤怒,有的驚訝,有的更是難以形容的表情。

他「嘿」的一聲,顫巍巍的道:「這人很有……很有骨氣,咱們……習武之人最敬重的便是這種英雄好漢,我……今日不想殺他,饒他一命也就……也就罷了,來……日方長,不怕……不怕擒他不著。」費了好大功夫才把話說完。

凌逍遙心想:「原來他有口吃,抑且還十分嚴重,難怪他始終沈默寡言。」

那人道:「地尊,這時將這群人一網打盡,以免夜長夢多,豈不妙哉?」

地之聖手「哼」了一聲,道:「我腿已傷,不想……見到這些人。」

那人還想再說,地之聖手一擺手,道:「走吧。」撐起傷腿,一拐一拐的向谷口退走,傾刻間便隱沒在長草之中。

魔教眾人見首領已走,不便抗令,恨恨的咒罵幾句,救死扶傷,踏步隨地之聖手而去。

片刻間魔教眾人風捲殘雲,走得一乾二淨。凌逍遙怔在當兒,只覺這群人未免太不可思議,隱約覺得地之聖手有心相助,否則伊賀恨己入骨,這群人和少主同仇敵愾,豈能如此輕易的縱虎歸山?

他以竹棒撐著傷軀,想起地之聖手惱怒憂忡的眼神,以及他第一招手下留情的攻勢,比鬥時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浩然正氣,到最後不惜以靈丹妙藥治己之傷,更違拗伊賀少主諭旨,放走好不容易送上門來的自己,種種難以索解之事應接不暇,內心深處忽然浮起一個念頭,但這念頭太過荒誕,剛浮出腦海,便即沈沒。一時心頭恍恍惚惚,到底是什麼念頭,他也不大清楚。

一片闃寂中,唯聞風吹草動之聲,比之適才的鬥毆狠殺來得說不出的詭異,忽聽凌野薑溫言道:「小七,你呆頭愣腦想些什麼?還不來幫我們解開穴道?」

凌逍遙道:「是,我立時給你們解穴。」倏地轉頭,卻見凌書遙極目望著魔教眾人離開的方向,臉上隱隱有股古怪的神氣。

他輕輕喚了一聲:「三哥。」解了凌書遙被封穴道。

凌書遙回過身來,溫顏一笑,撫著凌逍遙頭髮,道:「小七,你長大了不少,這次救了我四人性命,爹媽知道,一定歡欣極了。」

凌逍遙喜道:「爹媽也在左近麼?」

凌書遙道:「爹媽好端端的待在家裡,怎會到這荒郊野嶺來?」

凌逍遙「嗯」了一聲,突然腦海一陣天旋地轉,略有暈厥之狀。凌書遙知他失血甚多,忙攙他一把,凌逍遙道:「不礙事。」飛奔過去替凌氏三姝解穴。

凌野薑見他上衫血跡殷然,不由得憐情大盛,低聲道:「小七,傷口還疼麼?你的臉色好蒼白,定是失血多了。」從懷中取出一顆蠟黃色丸藥,餵他吞下。

凌逍遙聽她語聲懇摯而婉孌,臉上盡是溫柔關懷之色,不由得胸口血氣上湧,哽聲道:「傷口早就不疼了。六姊姊,妳可傷著沒有?」

凌野薑微微一笑,道:「你瞧我精神百倍的樣子,像是受傷了麼?」

凌逍遙搖了搖頭,笑道:「姊姊沒事就好。」

凌含羞和凌芍藥齊聲道:「妳眼中只有野薑,忘了我的存在啦?」

凌逍遙道:「三位都是小七的好姊姊,我怎敢忘了妳們。四姊姊,五姊姊,妳們好。」

凌含羞嘆道:「經過這一戰,險些命都丟了,還能好麼?」

五個兄弟姊妹站在一起,你望我,我望你,默然良久,回想適才驚心動魄之鬥,此刻得以安身保命,均覺實是天降奇蹟。生死之際,原來既是霎那,也是永恆,始至今日方才深深體悟。

凌逍遙環顧四周縱橫交錯的打鬥痕跡,心想若非自己一時好奇趕來這裡,恐怕四位兄姊已落入魔教妖人手中了。

凌逍遙忽道:「對了,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凌書遙道:「爹得知這一帶遊民極不安定,於是差我們兄妹出來整頓,今日方得善果,正要返回揚州,不料卻鬼使神差的墮入魔教殼中(凌逍遙心想:「原來哥哥姊姊一直便在我附近。」)……哼!魔教果然衝著咱們聚仙莊來了。」

凌逍遙心想:「龍追飛為何只單獨向我示警,難道他不曉得哥哥姊姊也在左近麼?不,他這般神通廣大,怎麼會不清楚?究竟魔教是衝著整個聚仙莊,還是為了對付我一人而來?我重傷他們的少主,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

凌書遙又道:「我們是想儘快返回家中,早一日和爹交代,也早一日讓他安心,才會踏入這條山道,不料山道盡頭竟無出路,一群魔教妖人埋伏在此等著甕中捉鱉。嘿嘿,這一晚會合魔教地之聖手,若非小七突然出現,只怕我等都要客死異地了。小七,你也是正在回家途中麼?」

凌逍遙驀地想起了冰鏡,叫道:「哥哥,姊姊,咱們先到客棧去吧!鏡兒還在那兒,她要是醒來不見我,定要急得哇哇大哭了。」

凌書遙揚眉道:「鏡兒?」語聲顯然有異。

凌逍遙道:「是啊!鏡兒和我在一起,我們正要返回揚州。」

凌書遙沉默片刻,道:「走吧!」
 
當下凌逍遙領先在前,他生怕魔教妖人捲土重來,是以一路上都全神戒備,為得便是保衛兄姊周全。

凌逍遙敷了羅剎教上等金創藥,又服了聚仙莊雙龍血膽丸,便是再重的外傷也能痊可。此刻健步如飛,活蹦亂跳,與適才虛浮顛簸的腳步差之極矣。

凌逍遙回到客棧中,已是卯牌時分,一眼便見昨日和自己同室而寢的店夥臉上灰塵已淨,沒好氣的瞪了自己一眼,鼻孔衝出兩道濁氣。凌逍遙微微一笑,伸了伸舌頭,當先向冰鏡宿房奔去。

凌逍遙輕輕推開房門,一眼便見冰鏡坐在床邊,臉上盡是徬徨苦悶之色。冰鏡見凌逍遙歸來,叫了一聲:「小七!」快步奔到凌逍遙面前。

凌逍遙見她雙目紅腫,臉上淚痕交錯,心想她適才定是大哭一場,心下既是憐惜,又是歉仄。冰鏡見他上衫血跡殷然,驚道:「小七,你跟人打架麼?」

凌逍遙道:「一群跳樑小丑,不妨事的。」

冰鏡道:「你……你沒事就好,我醒來尋不著你,那店家又兇霸霸的,說什麼你整得他好慘,讓他大清早便成了眾人茶餘飯後的笑柄。我……我一句也聽不明白,他還罵我。」她好生委屈,忍不住落下兩行清淚。

凌逍遙聞言,忍俊不禁,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冰鏡伸手搥了他胸膛,怒道:「你還要笑我,你還要笑我……」忽然哇的一聲,揉目大哭。

她一哭,凌逍遙登感歉然,柔情大動,拉住她手,低聲下氣的道:「好鏡兒,乖鏡兒,是我不好,妳別哭啦!」

冰鏡不去睬他,將手摔開,哭得更厲害了。凌逍遙見她哭泣不止,實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哎喲一聲,撫著胸膛,五官糾結,扶著門板只是喘氣。

冰鏡驚道:「小七哥哥,你怎麼樣?」

凌逍遙呻吟幾聲,臉上盡是痛楚之情。冰鏡甚是惶急,道:「傷口痛得厲害麼?」

凌逍遙顫巍巍的道:「傷口不痛,這裡……這裡倒是痛極了。」說著揪住心口。

冰鏡臉上一紅,頓足道:「原來你……你……騙我!」

凌逍遙笑道:「冤枉,冤枉,我怎敢騙妳?」

冰鏡慎道:「你還耍嘴皮子?」

凌逍遙道:「我見妳哭,便心痛得厲害,倒不是故意騙妳的。」

冰鏡橫了他一眼,道:「臭小七!」心下甜絲絲的卻十分歡喜。

忽聽一個女子聲音笑道:「鏡兒,小七,你小倆口將我們當作空氣啦!這般輕憐蜜愛,旁若無人,也不知道羞羞臉。」說話的正是凌野薑。

凌野薑輕刮臉蛋,臉上盡是揶揄的竊笑。凌逍遙和冰鏡對視一眼,臉色均是通紅猶如熟柿,冰鏡眼神似在說:「還不都是你!」凌逍遙眼神似報以一笑:「妳也半斤八兩。」

冰鏡各向四人斂衽萬福,於凌含羞和凌芍藥面前時,卻不敢抬頭迎視二女目光。她知道這二女素來不喜自己,自己在大婚喜堂上讓聚仙莊這塊招牌威嚴掃地,料想當時二女臉色定不好看,是以在這二女面前便活似一隻驚弓之鳥。

凌野薑道:「鏡兒妹妹,咱們也算是一家人了,這見面禮儀嘛,能免則免吧!」

冰鏡聽到「一家人」三字,雙頰緋紅如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凌野薑又道:「鏡兒,小七衣衫滿是血污,妳日後也是要嫁給小七的,該怎麼做,用不著六姊姊提醒妳吧?」

冰鏡道:「是。」打開包袱,取出一件淡青色的男子衣衫出來。

凌書遙忽道:「不……不可。」搶上前去,從冰鏡手中奪過衣衫。

凌野薑顰眉道:「三哥,你把鏡兒嚇著了。」忽見他衣擺全是污泥,心想他這套衣衫只不過穿了三天,怎麼會污穢如此?一時卻也不作理會,正想招呼冰鏡取出另一套衣衫給凌逍遙代換。

凌書遙道:「我當然知道,只是……只是他倆畢竟尚未完婚,所謂男女授受不親,還是讓小七自己換下吧!」

凌野薑笑道:「他倆的關係你我再清楚不過了,何必計較這些禮教大防?」

凌書遙道:「我不知道,但這……這總是不好。」

凌逍遙道:「三哥,六姊姊,你們別再爭執啦!待我換好衣衫,也就是了。」

凌書遙微笑道:「小七,你快換吧!咱們在外頭等你。」


於是一行人又向揚州進發,一路上賞心悅事,談笑風生,比過去趕道時還要多采多姿。凌逍遙一張嘴總是逗得四女開懷大笑,唯有凌書遙默無一聲的落在眾人身後,眉宇間似乎鎖著無止盡的幽愁。
這一路上再也沒見到地之聖手等人行跡,凌逍遙仍是不敢掉以輕心,他嘻皮笑臉之際,卻暗中留意四周的風吹草動。

這時天色向晚,鳥禽皆歸,一行人入得陝西,來到一座叫「白河鎮」的鎮甸,找了間客店打尖。凌逍遙和凌書遙住一間房,凌野薑和冰鏡,凌含羞便和凌芍藥,分配妥當之後,眾人便各自進房就寢,準備明日的路途。

凌逍遙日間見凌書遙總是抑鬱寡歡,在四女面前不便詢問,這時除了自己之外,便無旁人,於是道:「三哥,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凌書遙背對著他,凌逍遙見他背脊一抖,只聽他道:「你為什麼這樣問?」

凌逍遙道:「你是我親哥哥,我問這話也是發自肺腑的關心你。」

凌書遙轉過頭來,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吧!我一點事也沒有。」

凌逍遙見他臉上雖猶掛笑容,目中卻隱隱約約有股蒼涼之色,待要追詢,轉念一想:「三哥向來和我最好,他既然不願吐露,想必是有難言之隱,我又何必強要揭人隱私?」忽然間,他腦海浮起一個念頭,令他當下全身為之一震。

他望著凌書遙清瘦的側臉,想起他從前對「那人」說話的神情語態,想起他曾經不止一次這般愀然不樂,想起他經常極目眺望遠方,眼中依稀浮現淚光,想起婚堂上那件令自己一直不敢正視的事實……

他終於明白凌書遙的心境了,只是這想法來得太意外也太突然,彷如一記悶棍重重的敲擊他腦袋。凌逍遙怔怔的睇著他,一時竟有一股莫名的衝動,想要衝過去抱住他。就像小時候一樣,自己總是無比依賴著這位兄長,只要自己過去抱住他,他便會輕輕摸著自己頭髮,和顏悅色的哄著自己……

忽然間,凌逍遙心念甫動:「不知從何時開始,三哥就完全變了性子?」

凌書遙見他悠然神往的模樣,莞爾一笑,道:「小七,時候不早,咱們睡吧!」

凌逍遙恍然不聞,過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忙道:「是。」當即解衣就寢,睡在床的內側。凌書遙便睡在他身旁,轉過身子,背對著凌逍遙。

凌逍遙瞧著他的背影,知道他習慣側臥而眠,卻忍不住紅了眼眶,低低的道:「三哥,你跟小七說話好麼?」唯聞凌書遙均勻的呼吸聲,原來他沾枕便即熟睡。


次日睡到食時方才醒轉,依稀聽得外頭敲鑼打鼓,原來正是這嘈雜聲擾了自己清夢。

凌書遙已起床梳洗完畢,正在替凌逍遙整理行囊,瞥眼見凌逍遙伸了個懶腰坐起,微笑道:「小七,起得可早。」

凌逍遙但見溫煦的陽光透了進來,在凌書遙身上罩著一層熱忱的光輝,凌書遙似乎不再那麼落寞寡歡。他倍覺寬慰,道:「三哥,難為你一直候我起床,小七真是大懶蟲,睡得這麼晚,還讓你為我收拾包袱。」

凌書遙道:「自家兄弟,何必計較這些微末瑣節?來,讓三哥為你梳洗。」端著一盆清水,走到凌逍遙面前。

凌逍遙喜孜孜的閉上雙目,任他用毛布輕輕的擦拭自己臉蛋,心想:「三哥終究沒變,仍是小七最敬愛的三哥。」

凌書遙見他面掛微笑,於是道:「小七,你心裡擱著什麼歡喜事,跟三哥說去。」說話間已將他凌亂的頭髮梳成一個髻兒,插上一根釵子。

凌逍遙睜開一雙澄澈的妙目,道:「三哥,倘若真有來生,小七想再當你凌書遙的兄弟。」他語氣鄭重,雖只短短一句話,卻已將內心真摯不渝的手足情誼表露無遺。

凌書遙一怔,道:「我也一樣。」

凌逍遙微感失望,他本以為凌書遙定會十分感動,甚至長篇大論的說出一番深情感性的話語,不料凌書遙只雲淡風輕帶過四個字,便繼續手邊動作。

凌逍遙轉念一想:「三哥為人向來沉默,不像我恁地活潑,他極可能感動在心,只是不善言辭罷了。」突然一個念頭電光石火的掠過腦海,但他卻強烈感受到了……

「為什麼我一點也不瞭解三哥?」在這一瞬間,這念頭在腦海閃了好幾次。

凌書遙忽道:「小七,咱們巳時正便要啟程,手頭上還有一些零時,現下街上正時太上老君出巡,你不是最愛瞧熱鬧了麼?」

凌逍遙喜形於色,拉著他手臂,道:「是啊!三哥,咱們一塊去。」

凌書遙輕輕掙開他手臂,道:「我不愛吵鬧,你是知道的。小七,你高高興興的去玩吧!切記巳時正回到客店,不可玩過頭啦!」

凌逍遙道:「知道啦。」敞開房門,飛奔出外。

他先繞至冰鏡和凌野薑的房前,想找冰鏡一道上街,敲門無人,問凌含羞才知二女也上街看熱鬧去了。凌逍遙心下一陣空虛,只好悶悶不樂的獨自前往。


今日正是二月十五,亦是道家老祖太上老君生辰。八名漢子抬著一頂藍呢大轎,恭恭敬敬迎著神明遊街,一路上敲鑼打鼓,好不熱鬧。凌逍遙擠在迤邐人潮中,想找尋姊姊和鏡兒身影,但人海茫茫,乾坤朗朗。他墊高腳跟,引領欲疲,仍是遍尋不獲。


(大樹)
(森林復生)
幽谷客心目中凌野薑的樣貌↓

( 創作武俠奇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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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8/10 19:21

美男子與美女啊>///<

(這個重點不知道放哪的傢伙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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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囉~朋友
2008/08/07 22:43

你文章寫得真很不錯

所以...就訂閱妳文章

要加油喔  多寫一些好文章給我門看唷



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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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唷~
2008/08/07 15:26

難得妳小小年紀可以寫出這麼細膩的文章... 不簡單

作家兩個字實至名歸囉... 加油~ 


黃冠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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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敎嚴謹
2008/08/07 10:48
古代男女雖同處一室但絕不同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