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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8/11 10:19:19瀏覽890|回應3|推薦89 | |
第三十二章 《陰謀》 (幽谷客在此放了兩則配樂,均是紅樓夢的洞簫音樂,讀者可以任意選擇,作為情境搭配,幽谷客在此感謝您的推薦、留言、閱讀) 凌劍遙道:「小七,你來得正好,快給我一把劍,將這群匪人斃了。」 凌逍遙無暇多思,一躍上前,棒影一晃,劈死兩名敵人,拾起一人脫手的長劍,拋給凌劍遙。凌劍遙一得劍,登時如虎添翼,片刻間又是數人哀號斃命。 凌逍遙見凌醉遙打得興發,於是退至一旁,愈看愈奇:「這群人只不過是尋常庸手,大哥拳腳功夫再差,也不用我來助手。那人引我來此幹麼?」突然大叫:「大哥,留下活口!」卻已不及,凌劍遙劍光一顫,最後一具屍體倒將下來。 凌劍遙將敵人收拾乾淨,使得正是「天脈伏魔十三劍」。他伸足踢了踢一人屍身,道:「這群膿包,引我來此,便是找死麼?」 凌逍遙愕然道:「你也是被引了過來?」 凌劍遙道:「可不是?我本來要去上茅廁,突然一人『嘿嘿』雙聲,趁我不備,盜走我的佩劍,獰笑道:『這把劍要是擱在天香閣,凌大公子要登門討還,可大大不光彩啊!』語畢,立即揚長而去,我一路追他,最後來到這裡。」 凌逍遙道:「這群人究竟有何目的?」 凌劍遙道:「我不知道。總之我覺得這裡處處透著詭異,咱們趕緊走吧!」突然雙膝一軟,一跤摔倒,脫口道:「死……死香煞!」 凌逍遙道:「什麼?」腦海一陣暈眩,也跟著坐倒在地。他此刻內功已非復往昔,但死香煞何其厲害?只覺四肢酸軟,丹田竟提不上氣。 便在此時,他心中雪亮:「陰謀,這又是個陰謀!他們這次想要害死大哥,然後嫁禍給我,不行,我無論如何,都要帶大哥回去。」掙扎著爬了過去,見凌劍遙已昏迷不醒,連忙將他橫抱在手,深深吸了口氣,踉蹌向莊裡奔去。 他現下全仗著一股堅強的意念苦撐著孱弱的身軀,走了一小段路,已隱約瞧見聚仙莊宏偉的影子。他心頭一寬,緊繃之極的精神倏地崩於一線,腳下一絆,摔倒在地,一下震盪,暈了過去。 待他睜眼醒轉,已是三個時辰過後之事,但見自己睡在一張大床上,凌九霄、薛馥、冰鏡、凌書遙一等人都在床前。 冰鏡扶他起身,柔聲道:「你覺得怎樣?」 凌逍遙按著額頭,道:「沒事,只是頭稍微暈了些。」 凌九霄面無表情的瞪著他,道:「凌逍遙,你好,你好得很。」一揚手,「啪」的一聲,賞了他一記火辣辣的耳刮子。 冰鏡和薛馥齊聲叫道:「凌伯伯!」「霄哥!」薛馥拉住他手,防他再行重毆。 凌九霄喝道:「妳拉住我幹麼?讓我親手打死這孽畜。」 凌逍遙撫著臉頰,臉上盡是錯愕之情,不敢置信向來疼愛自己的父親會下此重手,胸口氣血上湧,險些嘔血,顫聲道:「爹爹……我……我做錯什麼?」 凌九霄怒道:「你別叫我爹爹,我沒你這喪心病狂的不肖子。」 凌逍遙一怔,只見父親怒容滿面,母親咬牙噙淚,餘人臉色各異,氣氛僵寒已極。他腦海突然晃過一個念頭,更不細思,衝口道:「大哥呢?」 凌九霄厲聲道:「你要見你大哥是吧?好,我現下帶你見他!」說著一把箍住凌逍遙手腕,將他拖下床來,向大廳大步走去。 只見大廳上停著一具棺材,凌劍遙便躺在裡面,腦骨碎裂,血肉糢糊。凌逍遙驚得臉色都白了,道:「大哥……大哥怎生死的?」 凌九霄冷笑道:「到這個時候,你還要作戲?小賊,你當我們都是傻瓜麼?」 凌逍遙聽到父親稱自己是「小賊」,心如刀割,雙膝一軟,扶著棺緣跪倒在地,哭道:「到底我做錯什麼?誰來告訴我?我凌逍遙自問無愧,光明磊落,才不受你們惡意栽贓。」 薛馥攙著他肩頭,柔聲道:「小七,媽帶你回房歇息。」 凌九霄怒道:「到現下妳還要徇情維護?小畜生,你過來,到祖宗靈前跪下。」 凌逍遙全身冰涼無力,耳畔嗡嗡作響,似乎世上再也沒有什麼事比之更令人悲哀。凌九霄不耐煩了,一個箭步過來揪住他。 薛馥哭道:「凌九霄,那是我的孩子,我不許你這樣對他。」哭聲充滿憤怒悲痛。 凌九霄紅了雙目,大聲道:「難道劍遙、醉遙、含羞、芍藥便不是你的孩子?」他從不這般疾言厲色的對妻子說話,這時胸膛微微起伏,全身劇烈打顫,足見其氣惱已極。 薛馥登時語塞。凌九霄「哼」了一聲,將凌逍遙拖至祖宗靈牌前,在他雙膝一踢,凌逍遙登時跪倒在地。凌九霄冷睨道:「你若有一絲羞恥之心,便趕緊在祖先靈前靜思悔過,可別說我不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凌逍遙毅然決絕的道:「小七沒錯,悔什麼過?」 凌九霄怒道:「你殺了劍遙,傷了醉遙,又殺了你兩位姊姊,你……你到現下還執迷不悟?」 凌逍遙道:「是誰瞧見我殺了大哥?叫他出來跟我對質,一切自有分曉。」 凌九霄怒極反笑,道:「對質?對什麼質?那人已給你害死了,你這麼想到陰間跟他對質?」 凌逍遙道:「我什麼時候害過這人?」 凌九霄森然道:「是劍遙親口說的。你……你這衣冠禽獸,接下來你要殺誰?為何不甘脆一劍把我殺了?我現下就在你面前,凌逍遙,動手啊!你學了一身好本領,不就是為了要對付自家親人?」 一語甫畢,有好一陣子,廳內人聲俱寂,一片靜悄悄的甚是沈重,唯聞凌九霄難以控制的憤怒喘息,以及薛馥柔腸寸斷的悲哀啜泣。 凌逍遙聽得「是劍遙親口說的」這句,心下氣苦已極,感到有生以來從所未有的無助與悲傷,當真欲哭無淚。此刻懷疑自己的竟是最親厚的父親,污賴自己的卻是最敬重的兄長,這是比痛失親人更加難以承受的打擊。 他怔怔的望向眾人,身子時而如墮火窟,時而如墮冰窖,全身劇烈顫抖,突然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身子一傾,委頓在地。 冰鏡嗚咽道:「小七!」搶上前來扶住他。 凌逍遙又噴了兩口鮮血,冰鏡哭道:「小七,小七,別再吐啦!」 凌逍遙茫茫然瞧了她片刻,突然抓住她雙肩,激動萬分,道:「鏡兒,你告訴我,大哥沒有說這話,一切都是爹爹騙我,大哥沒有死,這只是個夢!」 冰鏡見他呼吸急促,眼神散亂,舉止失常,一時心痛如絞,將他緊緊摟入懷中,道:「小七,我相信大哥不是你殺的,我們都相信大哥不是你殺的……」 凌書遙忽然「嘿嘿嘿」三聲冷笑,陰惻惻的道:「鏡兒,妳為何還要替他掩護?大哥臨死之前,一口咬定兇手便是小七,難道一個垂死之人,還會信口胡謅,讓自己親生兄弟蒙那不白之冤?」 冰鏡哭道:「求求你們放過小七哥哥吧!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咬定他是兇手,但你們身為他的親人,不是應該第一個相信他麼?」 凌書遙凜容道:「事實擺在眼前,妳要我如何相信?」 冰鏡道:「小七為人如何,你們不是最清楚不過了?況且那時小七也中了死香煞,一直昏迷不醒,如何能殺死大哥?」 凌書遙嘿的一聲,冷冷的道:「這無恥小子定先一棒將大哥打死,再讓自己中了死香煞,以為這樣便能瞞天過海?這叫作欲蓋彌彰。幸喜大哥一息尚存,才揭露這廝的真面目。」 凌逍遙叫道:「不可能!我怎麼會殺了大哥?騙局!這一切都是騙局!」 凌九霄怒道:「孽畜,到這地步你還是不肯俯首認罪?好好好,我今日便送你歸西。」舉起手掌,往他天靈蓋擊落。 嚴鴻歸忽然大喝一聲,衝上前來,舉手一格,阻去凌九霄下手之勢。凌九霄只感到一股綿綿巨力化去自己掌力,愕然道:「嚴老師,你……」 嚴鴻歸正色道:「我親眼看著這孩子長大,無論如何你都不能殺他。你若一意孤行,便連我也一塊斃了。」 凌九霄瞠目道:「老師,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嚴鴻歸朗聲道:「我當然知道。我只是勸你別魯莽行事,把這孩子關在房裡,給他幾天時間靜心悔悟。倘若他仍不知悔改,屆時再動手也不遲。」 凌九霄心想嚴鴻歸在江湖上何等身份,今日竟紆尊降貴向己懇求,這面子是一定要替他顧全了。他冷然橫過凌逍遙一眼,道:「好,如果屆時他仍不思悔悟,我定在列位祖宗之前將他處死。阿厘,你帶他回房。」 李厘道:「是。」走將過來,道:「小七,跟我走吧!」 凌逍遙恍若不聞,好不容易找到一絲力氣,讓他攙著自己回到臥室。凌逍遙忽道:「姊夫,你信得過我麼?」 李厘微笑道:「說這什麼傻話?你對幽夢崖女子尚且如此,何況是自己的親人?姊夫當然相信你了。小七乖了,快進去吧!什麼也別想了。」 凌逍遙不再發話,默默的踏入房中,耳廳門口鐵鍊嗆啷啷響動,房門已被上鎖。 他猶如一顆洩氣皮球般穨坐在床上,對著空蕩蕩、冷清清的室內,腦海一片空白,臉頰被擊之處兀自隱隱生疼,喃喃的道:「大哥……大哥……」胸口痛如刀絞,揪住胸前衣衫,又嘔出一口鮮血。
緊跟著時光竟回到他六歲時候,那時凌醉遙酒癮又犯,正要出門上城東醉紅樓。凌逍遙捉迷藏玩得正悶,拉著他的手臂嚷著要跟,凌醉遙擺脫不得,又急著解饞買醉,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帶著他同行。 凌逍遙當真初生之犢不畏虎,興高采烈替自己斟人生第一杯酒,凌醉遙冷眼旁觀,心想等會兒你嗆著了,我可是一概不理。不料凌逍遙也真夠骨氣,一口氣連喝十來杯,最後醉得東倒西歪,回家後凌九霄大發雷霆,舉棍要打他。那時凌醉遙將他抱在懷中,替他承擔所有懲處。 一眨眼凌逍遙卻坐在紅花藤蔓大鞦韆上,凌含羞正替他盪著鞦韆,凌逍遙稚嫩的童音不斷喊道:「姊姊,不夠高,再推高一點,小七要飛起來。」 凌含羞笑道:「已經夠高啦!」 凌逍遙道:「不夠,還要更高,小七要飛得高高的。」 凌含羞笑道:「等會兒摔了下來,不成一隻紅屁股的小猴子?」 凌逍遙抬頭觀天,東首掛著好大一輪驕陽,一只紙鳶兒正扶搖高升,無聲飄至凌逍遙面前,原來是凌芍藥拉著風箏,要給凌逍遙一個驚喜。 凌逍遙忽然張口大叫:「大哥,二哥,四姊姊,五姊姊!」坐直身軀,身著床,胸有褥,環顧四壁,一片冷冷清清,原來只是一場夢。 他不知睡了幾時,突然迎面逼來一股空虛涼意,忍不住悲從中來,深深吸了一口氣,下床走動,門窗都上了重鎖,整座臥室密不透風,看來自己踏出門檻的那一天,便是凌九霄以家法處死自己之時。 心想:「這樣也罷!這個家再也容不得我,活著也沒意思,讓爹爹一劍殺了我,就此一了百了……」想到這裡,忽然一拳重重搥在自己心口,咬牙暗道:「凌逍遙,你還是個男人麼?不設法揪出兇手,還自己一個清白,竟然想要逃避?這樣一個懦夫,怎麼配當凌九霄的兒子?不行,我不能死,我要好好活著,無論眼前的日子是多麼水深火熱,我都不能再萌死志。爹媽還需要我來盡孝,鏡兒也需要我的愛護,我的責任還很多呢!怎能這樣死得不明不白?」 凌逍遙懸念及此,精神為之一壯,望著昏睡前自己嘔出來的鮮血,胸口氣血翻湧,豪氣凌虛衝霄,這輩子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求生慾望。 忽聽窗格「剝啄」一聲,凌逍遙大喜,飛奔過去,道:「鏡兒,是妳麼?」 門外那人應道:「是媽。」 凌逍遙道:「媽,妳怎來了?爹爹呢?」 薛馥「嗯」了一聲,道:「阿厘,野薑,你們暫作迴避,我想和小七單獨敘話。」跟著便有兩個聲音齊聲答應,原來凌九霄遣了二人來此看守小七。 凌逍遙道:「媽,你想跟小七談些什麼?」 薛馥語重心長的道:「小七,答允媽一件事,好麼?」 凌逍遙道:「媽說什麼,小七一律遵行無違。」 薛馥道:「三天過後,你要是再不俯首認錯,你爹當真會殺了你。小七,算是媽求你了,假裝跟你爹爹認錯好麼?」 凌逍遙面色一沉,斬釘截鐵的道:「我沒錯,要我認什麼?」 薛馥道:「媽當然知道你沒錯。但這只是緩兵之計,暫時保住你的性命,只消你不死,媽便立時帶你遠走高飛。」 凌逍遙訝然道:「妳怎能為了小七,拋下丈夫?拋下兒女?拋下這個家?」 薛馥跺足道:「難道要媽眼睜睜看你被你爹打死?」 凌逍遙道:「媽,是小七對不起妳,要妳左右為難。但我不能這麼自私,爹爹枕邊少不了妳,三哥和六姊姊也都需要妳。」 薛馥唏噓道:「可憐的小七,都自身難保了,還為其他人著想。小七,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時屈辱,也不算什麼。只要你能夠保命,便能查清真相,這樣難道不好麼?」 凌逍遙熱血上湧,道:「媽,妳別再說了。我沒做的事,為何一定要我承擔?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總有一日會柳暗花明;我自忖問心無愧,老天爺一定能替我昭雪。」 薛馥悽然道:「小七,你不聽媽的話了,是不是?」 凌逍遙道:「媽,妳別難過。是小七不好,妳……妳就原諒小七吧!」 薛馥哽聲道:「可憐的孩子。小七,小七,我現下只剩你這個兒子,萬一你有何失閃,你要我這作母親的如何活下去?」 凌逍遙一怔,道:「媽,妳怎麼犯糊塗了?誰說妳只剩我這個兒子,妳還有三哥不是麼?」 薛馥咬牙切齒道:「他……他……哼!」 凌逍遙溫言道:「媽,三哥又哪裡惹妳不快了?」 薛馥道:「沒什麼,方才是我失言了。」沉吟片刻,又哼了一聲,道:「咱母子倆促膝長談,無端端扯上他幹麼?」 凌逍遙心想:「媽始終和三哥不對盤。」於是道:「媽,要是小七當真無倖,妳便把三哥當成小七,別再對他有任何成見了,好麼?」 薛馥道:「小七,你說那什麼傻話?有媽在,媽絕不會讓你被霄哥打死。」 凌逍遙眼圈一熱,道:「媽,妳待小七真好,小七最喜歡媽媽了。」 薛馥只聽得感動無已,真不知該如何疼惜他才好,柔聲道:「傻孩子,媽不待你好,卻待誰好?小七,無論如何媽都一定救你出來,你在裡面靜候媽的好消息。」 凌逍遙道:「凡事還是順其自然吧!小七的事,妳別再為我操主意了。」 薛馥淡然道:「順其自然?唉,倘若老天爺生了眼,這個家也不會四分五裂。小七,你在裡面待那麼久,肚子也餓了吧?你姊夫和六姊姊便在門口,想吃什麼,吩咐一聲便了。我叫花大嬸給你熬碗蓮子粥,還是你想吃糖葫蘆?媽做桂花糕、蓮子酥給你吃好不好?」 凌逍遙暗暗好笑,道:「我現下可是在閉門思過,這般享福幹什麼?」 薛馥道:「我可捨不得你受到一絲半點委屈。」頓了半晌,幽幽的嘆了口氣,道:「小七,媽走了,你好好照顧身子,什麼也別胡思亂想了。」 凌逍遙道:「媽,慢走。」耳聽腳步聲初時緩慢而沈重,好似拖曳著一顆鉛球,後來才漸漸快起,終於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正徬徨間,一人悄無聲走來,喚了一聲:「凌夫人。」說著行個萬福。 薛馥循聲瞧去,道:「袁姑娘,是妳。」 袁彤見她意興闌珊的模樣,道:「還在擔心小七的事麼?」 薛馥喟然道:「我一夕間失去三位兒女,這樣便已經受夠了,我真不明白,為何霄哥便是不肯相信小七,小七這孩子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啊!」 袁彤靜靜的聽她說完,沉吟道:「凌夫人,再過三天,便是尊夫處決小七之時,不知妳有何打算?」 薛馥哽咽道:「我還能如何?身為一個母親,自是盡全力保護自己的孩子,倘若小七有何不測,我一劍到黃泉路上陪伴他。」 袁彤道:「凌夫人,我這裡有個計策,或許能夠救小七出來,只不過可能會令妳得罪尊夫,不知妳可否願意一試?」 薛馥雙睛一亮,臉上眉飛色舞,道:「只要能夠救小七,我什麼都願意。」 袁彤微微一笑,附在她耳邊囑咐幾句,隨即交給她一樣物事。薛馥大喜,頻頻點頭,道:「袁姑娘當真足智多謀,這次行動想必馬到成功。」 袁彤「嗯」了一聲,道:「世事冥冥中自有主宰,小七的未來,就交由他自己掌握吧。」 薛馥一時尚未理解她弦外之音,便聽她道:「凌夫人,小女子在貴莊盤桓多時,造成叨擾,深感歉仄,方才已向凌莊主請辭,這當口也該先行一步。」語畢,轉身便行。 薛馥喊道:「袁姑娘,在此多留無妨……」一語未畢,袁彤已展開輕功,飛奔而去。
在房中也不知待了多久,忽聽門口鐵鎖響動,一人推門而入,正是薛馥。 凌逍遙驚喜交集,叫道:「媽!」奔過去抱住了她。 薛馥輕輕摸著他的頭髮,道:「小七,這兩天讓你受苦了。」 凌逍遙睜著一雙妙目,道:「媽,妳怎麼進來的?是爹爹要處死我了麼?」 薛馥臉上愛憐橫溢,柔聲道:「傻孩子,媽說過一定會救你出去,這不是來接你了麼?走,快走!」拉著他手,轉身出外。 凌逍遙踉踉蹌蹌的被她拉著走了幾步,只見門口橫臥著兩人,正是李厘和凌野薑。二人雙目緊閉,已昏睡過去。凌逍遙驚道:「他們……他們……」 薛馥淡然道:「不妨事。我只是用迷藥讓他們入睡,幾個時辰過後便會甦醒。」 凌逍遙瞪著薛馥背影,一顆心恍恍惚惚,殊不相信平素溫馴文靜的母親竟會為了自己如此義無反顧。 薛馥拉著他悄無聲的掩至後院,道:「鏡兒已在外頭等你了。小七,快走吧!往後……往後多加保重。」說到這裡,語聲隱含嗚咽。 凌逍遙怔然道:「媽,這究竟怎麼回事?爹爹知道妳放我離開麼?」 薛馥慎道:「你爹那頑固兒豈能輕易放你離開?小七,媽好不容易放你出來,你趕緊走吧!走得遠遠的,務須找到真兇,還自己一個清白。」 凌逍遙搖頭哭道:「小七捨不得離開媽媽。」滿口盡是撒嬌乞憐之意。 薛馥道:「都長這麼大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一樣?唉,讓媽媽抱一抱你。」 凌逍遙投身入懷,決然道:「小七一定替自己洗刷罪名,光明正大的踏入聚仙莊門檻,回來孝順媽媽。」 薛馥聽到最後一句,不由得衷心感動,摟了他片刻,忍著滿腔舐犢之情,噙淚道:「乖孩子,快去吧!若是給人撞見便功虧一簣了。」 凌逍遙點了點頭,向外大步邁出,行不多時,又回頭望了薛馥一眼。薛馥向他揮了揮手,兩串飽滿晶瑩的淚珠撲簌簌的滾落,喃喃道:「小七……小七……」不顧凌逍遙在身後千呼萬喚,把心一橫,一扭頭,往內急奔。
隨手拉開抽屜,只見都是小木馬、布玩偶、竹彈弓、小竹籠等凌逍遙幼時玩物,每一樣物事,都有不同的美好回憶,也難為四處搗蛋的他井然有序收在這裡。薛馥輕手撫著每一樣玩物,心頭狠狠的抽了一下,再也抑壓不住,伏在床邊哀然啜泣。 也不知在此盤桓多久,忽聽踏步聲響,一人朝此而來,聽腳步聲甚是惶急,薛馥心想:「該來的終於來了。」於是站起身來。 她起身轉向門口,恰巧和來人四目相對,她冷冷的道:「霄哥。」 凌九霄但見室內空空,小七已不知去向,一時既是憂急,亦是恚怒,跺足道:「夫人,小七往哪裡走?」 薛馥斜眼冷睨,淡淡的丟下一句:「不知道。」 凌九霄道:「小七的去向,妳怎會不知道?」 薛馥恨恨的道:「我的確不知道。你若不信,大可一劍殺了我,反正你連親生兒子都能殺,還有什麼事下不了手?」 凌九霄急道:「妳究竟知不知道其中利害關係?」 薛馥冷冷的哼了一聲,道:「我只知道凌九霄要殺自己親生么子。」 凌九霄跌足道:「妳……妳當真什麼也不懂,妳害了小七知不知道?」 薛馥娟容一沉,道:「凌九霄,你到現下還滿口風涼話。我放走小七,使他免遭父親毒手,怎麼會是害了他?」 凌九霄道:「妳以為我不知道小七受人冤枉?我之所以那麼殘忍的對待他,完全是要做戲給另一個人看。我把小七關在房裡,亦是為了保護他周全。他現下這種情形,如何能在江湖上拋頭露面?要是那幕後黑手又殺了把人嫁禍小七,一來小七不在家裡,咱們百口莫辯,豈不令敵人稱心如意?」 凌九霄氣急攻心,忍不住將整個事情內幕和盤托出,說到最後,一張臉脹得通紅,握拳擊牆,一時竟然徬徨無策。 薛馥只聽得心驚肉跳,道:「霄哥,這件事你怎不早點說出來?」 凌九霄憤然道:「我怎料得到會遭妳暗算?先別說這麼多了,小七那孩子走幾天了?」 薛馥道:「一天半了。」 凌九霄聞畢,無暇多想,飛奔出外,在廳堂分配人手,到外頭尋找凌逍遙。
凌逍遙見冰鏡肩上揹了個包袱,心想那裡面或許有母親交給他的物事,於是拆開來瞧,裡面一只粉綠色瓷瓶,裝著十來顆雙龍血膽丸,其餘便是現銀、乾糧等日需物事,還有油紙包著的兩串糖葫蘆,另外尚有一件衣衫,色作象牙白,接縫處隱有針黹痕跡。 凌逍遙心頭一痛,哽咽道:「這是……這是媽親手為我縫製的衣裳。」 冰鏡隨即取出披在凌逍遙身上,又替他束上腰帶,微笑道:「穿上這件衣裳,就像從未離開媽媽一樣。」 凌逍遙抹淚道:「是,這件衣裳真有媽媽的味道。」逕自揹上包袱,讓冰鏡免去這負累。 冰鏡嫣然一笑,見他兀自心事重重,於是盡是撿些笑話替他寬懷解憂。凌逍遙有時哈哈大笑,笑聲卻殊無歡愉之意;有時一笑之下便立顯鬱色,非復往昔的爽朗開懷。 二人出了揚州,信步所行。耳聞歸鴉聲喧,天色向晚,再過幾時,月亮從東首冉冉升起。便在這淒風冷月中,突然遠處傳來幾聲號呼,聲音悽厲異常,似是夜梟垂死、寡婦奔喪,又似尖爪劃在板上的「嘰嘰」聲響。 冰鏡掩口尖呼,揪著凌逍遙衣袂,顫聲道:「小七,那是什麼?我怕,我怕。」 呼聲斷斷續續的隨風傳來,凌逍遙側耳傾聽,隱約聽得那聲音似是痛不欲生,正在垂死掙扎。他心知有異,於是辨明方向,發足便奔。 奔到一座松林中,只見一人全身扭曲,滾倒在一株蒼松下,口中「荷荷」作響。凌逍遙大吃一驚,衝口而出:「司徒叔叔。」那人便是司徒雲。 凌逍遙搶前抱起,道:「司徒叔叔,你怎麼樣?」 司徒雲本來雙目失焦,待見到凌逍遙之面,陡然咬牙切齒,悽然道:「小七,你……你為何要下毒害我?」 凌逍遙揚眉錯愕,隨即明白這又是一樁殺人嫁禍之局,只是料不得這次對象竟會是司徒雲,也不知他怎會出現在這裡。心想這當兒定是百口難辯,於是道:「司徒叔叔,你什麼也別說了,小七帶你回莊給爹爹醫治。」 冰鏡忍不住插口道:「還是讓鏡兒來吧!你這時候回去,讓你爹見到司徒叔叔這副模樣,豈不自尋死路?」 凌逍遙正要答話。司徒雲又泣道:「我本來不相信小七會幹下弒親那人神共憤之事,但如今我明白自己太天真了。凌……凌逍遙,你好狠的心,我乘師哥一去不歸,定是遭你毒手了。凌逍遙,你……你……你這卑鄙無恥、忘恩負義的小賊。」輪起雙拳,重重擊在凌逍遙胸口。 凌逍遙全無防備,動也不動讓他打了一拳,豈知這拳力道大得出奇,險些將他擊倒在地。 凌逍遙咬著唇瓣,悶聲不吭的任他捶胸洩忿。司徒雲像是發瘋也似,口中溢出椎心泣血的呼號,一拳重逾一拳,盡是雨點般落在凌逍遙身上,甚至張口咬住他身上肌肉,雙手亂扯他的頭髮,五指在他臉頰抓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便似市井流氓潑撒胡來的撕打,實在有悖常態,匪夷所思。 冰鏡瞧出他大有狂態,五官糾結一團,表情猙獰可怖。司徒雲拾起一塊大石,猛往凌逍遙頭頂砸下。冰鏡「啊」的一聲,連忙拉開他手。 凌逍遙道:「讓他打。」語聲隱含幽咽。 司徒雲忽然慘呼一聲,鬆開了石頭,按住自己咽喉,全身痙孿,倒地打滾。靜夜中他的聲音便似厲鬼群哭,四野傳來陣陣迴響,似乎每株樹都在高亢嘶吼。 凌逍遙噙淚道:「司徒叔叔,都是我不好,都……都是我不好。」 司徒雲雙目佈滿血絲,倏地抓住凌逍遙雙肩,哭道:「小七,快殺了我。我……我好痛苦。」口中不住發出乾枯喘聲,臉上盡是哀懇之意。 凌逍遙驚道:「不……不可以,司徒叔叔,小七帶你回到莊裡,爹爹一定有法子治好你。」便要過來抱他。 司徒雲怪叫一聲,十隻指甲深深陷入自己胸口,向下抓出十道長長的口子,似乎想平息痛楚的根源。凌逍遙嚇了一跳,叫道:「不要!」 司徒雲倒地翻滾,突然抓住一株樹幹,似是想當頭撞去。凌逍遙趕緊拉過他來,只聽他吼道:「殺了我!快殺了我!好難受!好難受啊!」 凌逍遙怔然睇著他,兩行清淚無聲的滑落,瞧他雙手染滿鮮血,臉上盡是痛苦不堪的神色,一咬牙,低聲叫道:「司徒叔叔!」閉上雙目,舉起手掌,便往他天靈蓋劈落。 霎時間呼聲、喘聲、啜泣聲戛然而止,一地裡寂然無聲,靜得十分詭異。凌逍遙全身癱軟,跪倒在地,呆呆的望著司徒雲屍身,一時間彷彿神魂俱滅,只剩下一具毫無意識的軀殼。 忽聽一人驚道:「你……你是聚仙莊凌逍遙!哎喲,你……你打死了司徒雲前輩。」 又一人道:「大哥,多說無益。扯呼!扯呼!」二人慌不迭的便奔。 原來正當司徒雲慘呼之時,兩人便已循聲趕來現場,陰錯陽差的目睹凌逍遙掌擊司徒雲那一瞬。凌逍遙魂不守舍,冰鏡功力尚淺,對二人到來竟恍然不覺。 冰鏡叫道:「兩位大哥,慢走。」說著追將上去。 二人只道凌逍遙追上來想殺人滅口,只嚇得心膽俱裂,哪敢多待?冰鏡追了幾步,兀自不放心凌逍遙,於是便兜了回來,道:「小七哥哥,這兩人是揚州府震遠鏢局的趟子手,我只怕他們回去胡言亂語,到時你又再憑添一樁罪孽。」 凌逍遙淡然道:「由他們去吧!」 冰鏡道:「可是……」但見他全身浴血,都是給司徒雲抓傷的深痕,回想司徒雲猶似發了狂的厲鬼,又似野蠻兇殘的困獸,兀自不寒而慄。 凌逍遙忽然大叫一聲,站起身來,站前兩步,仰望陰沉的天際,大叫道:「殺人兇手,有種給我滾出來!你們不是要取我命麼?快動手啊!將我千刀萬剮啊!你們一而再,再而三濫傷無辜,算什麼英雄好漢?我凌逍遙在此,我才是你大仇人!我才是你的大仇人!」說到這裡,突然敞開衣襟,袒露胸膛,拍胸叫道:「我凌逍遙堂堂男兒,死便死了,有種一刀砍過來。為什麼不現身相見?怕了我麼?哈哈,哈哈哈,我現下不是被你們逼得走投無路?你們逼我殺死司徒叔叔,又毀了我的家,哈哈,你們他媽的了不起,連我都栽在你們手裡。」 冰鏡見他神智顛狂,眼神散亂,滿口盡是不倫不類之言,只嚇得花容失色,哭道:「小七,快別這樣。」 凌逍遙叫罵一陣,只叫得嗓子都啞了,臉上淚痕縱橫交錯,突然重重的摔在地上,哇的一聲,伏地大哭。冰鏡也不勝悽然,將他緊緊摟入懷中,眼淚也跟著涔涔而落。 (紅豆曲) (葬花吟) 幽谷客心目中之凌逍遙↓ 可愛的山下翔央,也是我心目中的理想情人哦: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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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