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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8/20 10:33:54瀏覽937|回應5|推薦99 | |
第三十六章 《被仇恨蒙蔽的傀儡》 凌逍遙定了定神,勉強集中思緒,坐起身來,低低的道:「周姑娘,我……我實在太任性了,我適才如此對妳,我……我當真萬死難辭其咎。」 周詩涵眼圈兒一紅,道:「我懂了,你始終對我心懷怨懟。你身受重傷,正是最需要冰鏡姑娘的時候,而我卻一時意氣用事,硬生生拆散你們。」 這句話恰是觸動凌逍遙深藏醞釀已久的心事,再也無法克制,淚眼模糊中,依稀望見周詩涵搖身一變,變成那抹熟悉可親的窈窕身影。周詩涵見他目中深情款款,淚光盈盈,心頭柔情忽動,頷下螓首,臉色潮紅,咬字堅決的道:「小七哥哥,我這輩子註定是跟定你了。」 凌逍遙聽她呼喚「小七哥哥」時,語氣是那麼嬌柔無邪,又是那麼熟悉動人,心中一陣莫名激動,內心對冰鏡刻骨銘心的相思之情突然像是洪水潰堤一般。忽然伸手緊緊抱住周詩涵,吻向她眉心。 周詩涵芳心怦然,滿臉通紅,伸手摟住他頸子,低聲嬌喘。凌逍遙重傷之餘又兼酒意上身,早已定力全消,嘴唇畫過她鼻樑,便要落在唇上。 忽然凌逍遙眸光一瞥,望見周詩涵神魂俱醉的模樣,腦海同時浮現冰鏡傷心欲絕的臉,心頭一凜,連忙鬆開她嬌軀,向床內挪了幾尺,道:「周姑娘,對不住。我真該死。」 周詩涵低聲道:「你心裡將我當作了冰鏡姑娘,是麼?」 凌逍遙深深吸了口氣,冷靜下來,只覺胸口劇痛難忍,也分不清是因為內傷還是心傷。過了半晌,才道:「我一時衝動,對妳無禮,請妳原諒。」 周詩涵道:「不要緊,我是心甘情願的。」向凌逍遙癡癡然而望,微微吸了一口氣,輕輕的道:「我什麼也不要了,今晚,我將自己交給了你。」 凌逍遙驚道:「什麼?」 周詩涵幽幽的嘆了口氣,道:「你還不懂麼?女兒家最重要的便是貞節,我連這個也不要了,這輩子我只要你一個。」 凌逍遙又是錯愕,又是惶恐,向後挪了幾挪,卻已後無退路。周詩涵伸手寬去了衣帶,便要將外袍除下。凌逍遙叫道:「不!不可以!不可以這麼做!」也不知從哪生出的力氣,倏地一躍下床,抄過她身旁,奪門而出。 周詩涵並不阻攔他離去,只是凝望著空蕩蕩的床舖,兩行清淚無聲的落下。
那時已是傍晚了,一勾寒月從山巔升了上來,鋪地盡是清冷冷的銀光,唯見樹影扶疏,花影黯淡,遼闊無際的天地映著他瘦削的背影,萬籟俱寂中,說不出的清寂蕭索。 他只覺胸口隱隱發疼,蹣跚的腳步幾乎撐不住疲憊的身軀,意識隨時都會崩盤瓦解,也隨時都會倒地不支。望著四野渾然一色的蕭條與晦暗,尋思:「我此刻身受重傷,再走也走不了多遠,若要尋找鏡兒,莽莽乾坤,茫茫人海,我該往哪兒尋去?難道我命中注定,要這般客死異途麼?」想到自己命不久矣,唯一的摯侶又不知所向,不禁撲簌簌的落下淚來。 淚眼朦朧中,依稀望見前方道上有個嬌小的身影正徐趨漸近。凌逍遙心頭一震,腳步像生了根似的釘在原地。同時那人也止足不前,怔然迎向他目光。 忽然間兩人齊聲驚呼:「鏡兒。」「小七。」隨即奔向對方,抱在一起。燕燕輕盈,鶯鶯嬌軟,似耶非耶?是真是幻? 過了良久,二人才戀戀不捨的鬆開對方。冰鏡仰首凝視著凌逍遙的臉,柔聲道:「小七,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凌逍遙見她臉龐掛著一顆顆晶瑩飽滿的淚珠,又是愛憐,又是歡喜,柔聲道:「我也是。鏡兒,咱們以後再也不要分開了。」 冰鏡噙淚點了點頭,道:「無論發生什麼事,這輩子我都要和小七在一起。」 凌逍遙拉著她手坐在一排長石上,互訴別來情事。 那日冰鏡醒來不見凌逍遙,心中一片茫然,踏遍附近大大小小的城鎮,逢人便問起凌逍遙下落。一連幾日都不曾闔眼,望著昔日屬於自己和凌逍遙的流雲青天,一次比一次的心灰意冷,無時無刻不是在思索:「小七究竟上哪裡去了?是給野獸叼去了麼?還是給人救走了?」想到自己不能護他周全,倘若他當真就此石沉大海,自己實是不想活了。 其實,就算凌逍遙沒有消逝,她自己也是不想活了。當她躺在凌逍遙身畔,心境是十分祥和的。只盼一直握著凌逍遙的手,望著她一生中最眷戀最熟悉的那張臉孔,在一個杳無人跡的地方,這般平安喜樂的度過兩人的餘生。 但是這時候,這對兩小無猜的情侶找到彼此了。她忽然感覺到另一種心跳聲,好似只要聽見那聲音,再死寂的心也會甦醒,再絕望的靈魂也會得獲救贖。 她知道只要自己無時無刻都想著她的小七哥哥,那麼思念就會牽引著他,將他帶到自己面前,正如此刻在同一條荒徑上和他不期而遇。 凌逍遙怔然凝視著她風姿清減的臉,想起她這些時日為自己受的苦楚,心中真有個衝動,想要不顧一切的保護她,不讓這朵弱不禁風的花兒受到一絲風吹雨打。 他握住冰鏡柔膩的纖手,信誓旦旦的道:「無論如何,我都要好起來,我一定不會死。等我好轉,咱們便歸隱山林,不再過問江湖之事,過著咱們與世無爭的下半輩子。」 冰鏡笑逐顏開,道:「一言為定。」小倆口微笑著打了勾勾。 凌逍遙忽然笑容略歇,隨即又重展眉頭,臉色卻極為古怪,似乎是由無數個煩惱拼湊出來的面具。 冰鏡心細眼尖,笑道:「說吧!這回又是什麼事令你耿耿於懷卻又難以啟齒?」 凌逍遙一怔,苦笑道:「這世上畢竟是妳最懂我。」遲疑半晌,才將自己酒後非禮周詩涵一事傾訴出來。說到最後,已滿臉通紅,更不敢抬頭望她。他只道冰鏡聽畢定會不快,不料她一笑置之,還道:「你將那周姑娘當成是我,兼之酒後糊塗,我又怎麼會惱你?」 凌逍遙囁嚅道:「但是我……我……我險些對她……我……我……」 冰鏡笑睇著他孩子氣的反應,卻又忍不住好奇,道:「小七哥哥,你將這件事告訴了我,不怕我會著惱麼?」 凌逍遙道:「我當然怕了。只是……只是我實是覺得千百個對不住妳,這些時日妳孤苦伶仃,風塵天涯。我卻一時色慾薰心,倘若不是在關鍵時刻即時清醒過來,我恐怕已釀成大錯,再無面目見妳。」突然間他掌心出了一把冷汗,慶喜自己即時懸崖勒馬,才未釀成不可挽救的悲劇。 冰鏡嘆道:「小七,要說這世上最單純最無心機之人,無不非你莫屬了。」 凌逍遙稚氣未脫的俊面露出大惑不解之情,道:「妳不怪我麼?」 冰鏡道:「不,我怪你幹麼?在你山窮水盡的時候,我只有加倍的愛你,在你背後默默支持你,你才能夠重見光明,我倆的幸福才能早日到來。」 凌逍遙不勝感動,大聲道:「有我在,我一定為妳打造幸福的家園,不管將來如何,歡樂與苦痛都要一起承受。為了那天長地久的愛,可以不顧一切。」 冰鏡微笑道:「我愈來愈發現這世上只有一個你,也只有你懂我的心意。只要你心中有我,只要我倆能夠長廂廝守,人生還有什麼不如意?」 凌逍遙道:「說得正是。」這四字言簡意賅,已包含了千言信誓、萬句盟約。 冰鏡嗯了一聲,又道:「你定力已失,卻能克制一己情慾,面對妙齡女子在身前寬衣解帶、投懷送抱而不為所動,足見我在你心目中的份量是如此之重。」 凌逍遙道:「我愛妳勝過任何一切,當然也包括我自己。妳這麼信任我,以後咱們締結鴛盟,我一定盡心盡力的疼愛妳,讓妳過著神仙眷屬般的日子。」 冰鏡道:「是啊!咱們成婚後,日子還長著呢……」突然間她止口不語,一顆心飄到了九霄雲外,在那兒有屬於小倆口的天堂,沒有腥風血雨,沒有怨債仇殺,只有著天長地久,最原始、最純真的愛…… 二人形影相偎,沐著山野清風,望著熹微夜幕,漸漸的都不再說話。樹影重重,蟬鳴唧唧,荒野長石上,別有一番溫馨天地。
二人既知大禍難逃,索性隨遇而安,攜手站起身來,向群敵逐一望去。 冷眼鬼煞羅素惡狠狠的道:「姓凌的,上回僥倖讓你逃脫,這回可沒那麼容易好走。」 凌逍遙哈哈一笑,道:「你們真是陰魂不散,這麼多人對我虎視眈眈。不過我勸你們還是盡早打退堂鼓吧!東方大哥和青靈子道長即刻便到,你們膽敢對我無禮,便是與崑崙派為敵。」 羅素冷笑道:「少虛張聲勢了。誰不知你凌逍遙跟崑崙派失散,身受重傷,比一隻螻蟻尚且不如。嘿!崑崙派又如何?鐵稜牛鼻子能夠保你一世麼?現下你已是武林公敵,只消擒住了你,在揚刀立威大會上處決,不僅報了弒君之仇,還可令我玄武會在各門各派之前揚眉吐氣。」 凌逍遙暗吃一驚,心想:「想不到武林正派竟對我同仇敵愾而團結起來,準備將我在大會上就地正法。爹爹呢?他知道這件事麼?」臉上卻不動聲色,嘿了一聲,道:「是麼?玄武會想要揚眉吐氣,只怕是妳癡心妄想了!」 羅素厲聲道:「你瞧不起黑道上的幫會,今日卻要你栽在我輩手中。」 凌逍遙道:「你們一個個都想拿我,可不知我現下有多麼炙手可熱呢!寒山寺、峨嵋派、雪山派、點蒼派、千卉門、海沙幫……嗯,還有玄冰島羅剎教,妳自忖能與這幾個教門分庭抗禮麼?」 羅素聽到「玄冰島羅剎教」六字,心頭突的一跳,忍不住流露一絲惶惑之情。須知這些黑道幫會,來頭最大的便是羅剎教,實令人聞之喪膽,避之則吉。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捋其虎鬚,徒然惹禍上身。 王孫霸粗聲道:「羅女俠,這小子油嘴滑舌,其話多半不能取信。凌逍遙已今時不同往日,趕緊將他拿下才是正經。遊龍幫的好漢,大家一齊攻上。」一語方畢,數十個幫眾紛紛拔出武器,叫囂著朝凌逍遙衝了過來。 凌逍遙將冰鏡身子一扯,自己擋在她身前,低聲道:「鏡兒,快走!」青影一晃,揮棒點倒了近前十來名敵人。 冰鏡心頭一凜,叫道:「我怎能扔下你獨自逃生?」 凌逍遙急道:「再不走,咱們都會死在一塊。」 冰鏡執意不肯,凌逍遙又道:「妳不走,誰又找人來救我?咱們曾經許下承諾,山盟海誓要與世無爭的過下半輩子,倘若你我都死了,這個夢想如何成真?」 冰鏡淚流滿面,怔然望著他片刻,貝齒緊咬著下唇,一扭頭,拔足便奔。她一顆顆粉淚在空中紛飛打轉,奔了幾丈,猛然回過頭來,只見凌逍遙正朝自己癡癡而望,身周刀來劍往,險象迭起,卻渾不知躲閃。 冰鏡嗚咽道:「小七,小七。」目中瞧過去模糊一片,突然間,她再也瞧不見刀光劍影,眼前只有凌逍遙熟悉的影子、溫煦的微笑,也不知從哪生出的力氣,將心一狠,快步奔離。 卻不知她這一奔,將註定凌逍遙一生悲劇坎坷的命運。可憐這對苦命鴛鴦,只不過相聚片刻,便又再度被迫分離,命運造化弄人,莫此為甚! 凌逍遙望著她背影消逝在黑暗中,心中登時卸下一顆大石,突然刀光一晃,眼前只瞧出一片紅霧,意識逐漸渙散、飄離,眼前一黑,終於不省人事。
不知過了幾時,凌逍遙感到全身隱隱抽痛,悠然醒轉過來,只見自己躺在一間暗室中,不遠處一扇小窗透出幾絲微光,也不知是白晝還是夜晚。他掙扎了幾下,難以動彈,原來全身都被牛筋捆住了。只覺全身冰冷,驚見自己一絲不掛,衣衫已被脫得精光。 忽聽一個聲音冷然道:「凌逍遙,你終於醒了。」低沉的口音說不出的熟悉。 凌逍遙側目望去,板桌旁坐著一個面容俊魅的青年,衣飾華貴,正悠閒的喝茶。身旁有個妖嬈冶艷的女郎,笑吟吟的攬著他的頸子,頸上淡淡烙著幾個吻痕,一雙柔荑也在他胸膛與下腹游移不定。 凌逍遙忍不住一聲輕呼:「伊賀!」那錦衣青年正是伊賀。 伊賀嘿的一聲,不去睬他,向身旁的女郎道:「九辮,這小娃兒怎麼樣?」 那女郎九辮一雙勾人心魄的鳳眼慢慢向凌逍遙移去,來來回回打量著他全身,粉舌舔著唇瓣,口中嘖嘖作響。 凌逍遙只覺全身發熱,說不出的羞赧,他除了幼時給母親洗澡之外,便從來沒在女子面前赤身露體。這時被一個陌生女子恣意望著自己赤裸的身軀,只覺又羞又氣,索性閉上雙目不作理睬。 只聽九辮道:「嗯,的確是人間極品,很合我的胃口,比你那臭哄哄的身子實在好太多了。」她嗲聲嗲氣的說話,令人只聽得骨頭全都酥了。 伊賀笑道:「妳這樣說,可真傷透了我的心。」 九辮格格嬌笑,在他臉上親了一親,道:「這樣,總算是補償了吧!嗯?」 伊賀斜眼道:「妳還不瞭解我麼?只有這樣,怎麼能夠?我伊賀可不是小鳥胃,哪那麼容易便打發了?我要什麼,妳一定知道的……」 九辮哎喲一聲,媚笑道:「別性急,別性急。待我先整治了這小鬼再說吧!」 伊賀「嘖」的一聲,道:「這小鬼……這小鬼……」語氣頗為輕蔑。 九辮道:「南海賊尼的『六角情竹』,原也算不了什麼。這小鬼是我最後一個目標了。好哥哥,多謝你為我物色這等年輕力壯的美貌少年,往後良夜寂寞,嘻嘻,我總不會忘了你這份人情。」 伊賀哈哈一笑,道:「我現下就想要了,成不成?」 九辮笑道:「那怎麼成?你每回都將我折騰得半死不活,三天三夜下不了床,倘若我先跟你好了,豈不又要等上三天三夜?」 伊賀道:「這倒便宜了這小鬼了。不過妳可別嚇壞了人家,這小鬼活到今年十八歲,還是稚嫩得緊,只怕到時候弄得烏煙瘴氣,連興致都沒了。」 九辮輕笑道:「是麼?那更合我的胃口啦!」 伊賀道:「這倒也是。誰不知妳九辮仙姑最喜歡白白淨淨的美貌童男,南海賊尼那賤人當真蠢得厲害,她種下『六角情竹』想要害人,想不到卻接二連三成就不少露水姻緣。哈哈,哈哈哈。」 九辮也咭咭咯咯的笑了幾聲。伊賀又道:「妳先迴避一忽兒吧!我要和這娃兒單獨敘舊。」 九辮嫣然一笑,道:「那可有好一陣子見不到你啦!」在他唇上蜻蜓點水的烙上一吻,轉身出室。 九辮一走,室內登時一片靜寂。 忽聽凌逍遙道:「你們要說淫靡話語,可不可以滾到一邊去?」 伊賀從衣袖中取出一柄泥金摺扇,輕輕揮動,一個翡翠扇墜不住搖晃,意態閒雅已極。凌逍遙又道:「這是什麼地方?你幹麼脫光我的衣衫?幹麼又讓那女子看我的……身體。伊賀,你回答我啊!」 伊賀輕輕笑道:「我說凌公子,你問題也太多了吧!我是要回答你呢,還是索性裝聾作啞?」 凌逍遙瞪眼道:「當然是回答我的問題啦!你們究竟有什麼陰謀?」 伊賀緩緩起身,走到床沿坐下,近距離俯視他的面。凌逍遙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喝道:「你幹什麼?」 伊賀一字一頓的道:「你算什麼東西?憑甚麼要我回答你每一句?」 凌逍遙氣急攻心,咬牙道:「你……」突然軟了口氣,道:「也罷。我絕不會讓你們陰謀得逞。伊賀,快還我衣服。」 伊賀奇道:「要衣服幹什麼?」 凌逍遙道:「我……我冷得緊。」 伊賀咦的一聲,道:「冷?不會啊!我倒覺得悶煞了。」說著又繼續搧風。 凌逍遙叫道:「我說冷就冷,我要衣服。」 伊賀托著下顎,沉吟道:「是了,我明白了。原來你怕九辮回來,見到你赤身露體的模樣,會一口把你吞了,是也不是?」 凌逍遙臉色一紅,道:「我不聽你滿口子污言穢語,我只要穿回衣服。」 伊賀皺眉道:「一個大男人,扭扭捏捏的,成何體統?九辮對你獨具慧眼,是你好幾世修來的福氣,你這回休想逃過她的五指山。」 凌逍遙只覺毛骨悚然,道:「為什麼?為什麼是我?我不要!我不要!」 伊賀道:「你求問於我,我偏生不回答你。等九辮回來,你便自己問她吧。」 凌逍遙全身一震,叫道:「不,我不要她回來。」 伊賀又好氣,又好笑,道:「怕什麼?等你嘗過那翻雲覆雨般的滋味,包整你食髓知味,流連忘返,比當神仙還要快活。」 凌逍遙忍不住好奇,道:「什麼是翻雲覆雨?」 伊賀一怔,忍不住大笑幾聲,道:「你再多問一句,我也不管什麼九辮十辮。直接『喀嚓』一聲,送你當了太監。可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 凌逍遙尋思:「什麼又是『喀嚓』一聲,送你當了太監?」心想這無行浪子秉性風流,從他口中說出來的十之八九不是好話,想必「『喀嚓』一聲,送你當了太監」這句話並非什麼正經事,於是也不追問下去。 伊賀淡然橫過他一眼,道:「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究竟我伊賀哪點及不上你,為何鏡兒偏生對你垂青?」 凌逍遙道:「你品行不端,聲名狼籍,又是個無行浪子,鏡兒選擇了你,怎麼會有幸福?」 伊賀苦笑道:「說得也是。」語聲說不出的淒涼蕭索。 凌逍遙微感歉仄,道:「我說到你的痛處了麼?」 伊賀翻眼道:「我伊賀生平不知玩過多少女人,怎麼會將冰鏡這黃毛丫頭放在心上?你休得胡說八道。」 凌逍遙道:「你少口是心非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始終對鏡兒念念不忘。」 伊賀憤然道:「你住嘴!」手掌一揮,便要甩他一記耳光。 凌逍遙閉上雙目,靜靜的等他這一掌來臨。伊賀突然嘆了口氣,軟軟的垂下手掌,低聲道:「你說的一點都不錯。」靜默片刻,又道:「我講個可憐孩子的故事給你聽,這個故事,我生平只對一個知己說起,如今你是第二個……」 凌逍遙搶著道:「不,我不聽。」 伊賀白了他一眼,道:「我說我的故事,你要不要聽,那是你的事。」 凌逍遙哼了一聲,心想這無行浪子說的故事,還能好聽到哪裡去? 伊賀面朝小窗,沉吟良久,才道:「話說從前,在某個王朝的皇宮裡有個大臣子,他對皇帝寶座覬覦已久,無時無刻都想要篡位自立,掌握山河。也因他野心勃勃,貪權成癡,便經常替小兒子灌輸自己的理念,要他克紹箕裘,絕不能違逆自己的意願。可憐那孩子喪失了無憂無慮的童年,還不到五歲,就被迫接受各種殘酷密集的訓練,受盡許多慘不堪言的虐待,甚至忍氣吞聲,任由父親為所欲為。這樣的日子一晃就是十幾回寒暑,如今那個孩子長大了,心智也成熟了,終於明白父親往昔對他做的那些事……」 凌逍遙忍不住插口道:「哪些事?」 伊賀奇道:「你說不聽的啊!」 凌逍遙道:「我忽然愛聽了,可不可以?」 伊賀悽然一笑,道:「真是孩子脾氣。那孩子終於明白,原來父親昔日對他的所作所為,是多麼一件骯髒齷齰的事!他父親是個淫邪糜爛的衣冠禽獸,自幼將他當成禁臠,侵犯蹂躪,肆意妄為,令他毫無尊嚴自主。然而那孩子也不敢告訴他媽媽,因為自從他媽媽嫁給父親,便再也得不到一絲恩愛,終夜香閨寂寞,還要眼睜睜看著夫君流連於脂粉叢中,已經夠悲哀了。他怎能再教母親承受如此晴天霹靂的打擊?」 「那孩子於是默默忍受這一切,漸漸的他也性格大變,變得憤世嫉俗,四處招惹煙花女子,締結不少露水情緣,因為唯有如此,才能抹滅他身上殘留的父親陰影。他對父親的怨恨無以復加,更不願仰人鼻息,於是他離家出走,隻身浪跡天涯。早在此之前,強虜已攻破了王朝,將皇帝打得重傷致死。便在這群龍無首之際,他父親挺身出面,以武力服眾,順利登基,終於圖了他多年來的雄夢。只是那時候王朝元氣大傷,未是東山再起的時機,於是這二十幾年間,國人秘密招兵買馬,企圖重振威風,甚至比以前還要富強,直至無堅不催的境界。但是,便在這時候……」 凌逍遙心頭一跳,原來伊賀此刻咬牙切齒,一張俊面充滿了憤激與怨毒。 伊賀道:「那孩子的母親受不了夫君的負心薄倖,終於悄悄出走,對夫君的惱恨已達極限,又自暴自棄的想要極力作賤自己。於是竟將身子糊里糊塗交給了一個年輕男子,便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裡,杳無人煙的野地……」聲音愈來愈低,半晌又道:「那男子當時已有了家室,卻和另一個女子燕好,你說該是不該?」 凌逍遙搖了搖頭,道:「太不應該了。」 伊賀又道:「當一對男女赤身露體躺在草叢中,互相愛撫彼此的身軀,耳鬢廝磨,濃情暢懷,孩子的父親冷不防出現在兩人面前,兩人嚇了一跳,連衣服都來不及穿上,當即就被點了穴道。父親本想將兩人活活打死,突然轉念一想:『不成,這小白臉是當今世上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我如能以此醜事牽制於他,將來必定受益無窮。』於是便饒過他性命。又抓住妻子的頭髮,將她硬生生拖了回來,剝得她全身一絲不掛,每日以『羅剎教酷刑』施加在她身上,最後以匕首插入她四肢,吊在大殿上。直到折磨夠了,她就被逐了出去,至今下落不明,只怕她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可憐那孩子,身在外地,終究見不到母親最後一面,母親被逐放前所受的屈辱折磨,還是旁人轉述他的。從那時候,他再也不跟父親見面,甚至不跟父親交談,一個人在外頭萍蹤浪跡,雲淡風輕的過日子,直到新王朝重現人間,那時……他靠著父親庇蔭,已擁有至尊無上的權位。」 「然而縱使得到父親賜與的權貴,他的恨意卻與日俱增,終究積重難返。於是他下定決心,有朝一日定要父親嚐到失敗的滋味。他要父親耗盡無數心血打下的山河,最後只是為人作嫁,霸業成空,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喪家之犬。哈哈,凌逍遙,你說這孩子的主意是不是妙得緊啊?」 凌逍遙怔怔的聽著,忽道:「那孩子其實非別,就是你自己吧!」 伊賀道:「不錯,那衣冠禽獸便是我的父親,也就是羅剎教教主伊鳳。凌逍遙,我告訴你了。伊鳳那賊子對我如此作為,我不僅要向他報復,還要世人嚐到跟我一樣的遭際。」 凌逍遙勉強嚥了一口唾沫,只聽他嘿嘿一聲冷笑,道:「平常人遇到這種事,不是歇斯底里便是痛哭失聲。我伊賀卻只當過眼雲煙,反而還要由衷感謝伊鳳呢!若不是他如此劣行,我至今還是一個庸庸碌碌的無名小輩。所以,我不僅恨他,還十分感謝他,是他成就了今日的我。」 凌逍遙只聽得心驚肉跳,道:「你不要這樣,我爹爹說,迷途知返,尚可以免。只不過因為一時不幸,便對自己的人生充滿絕望了麼?」 伊賀恨恨的道:「別在我面前提起你爹!還有,我伊賀也不需要你這小鬼頭說教。」 凌逍遙道:「我爹爹哪裡得罪你了,為什麼你這麼恨他?」 伊賀道:「我恨他幹麼?這下流偽君子,根本值不得我恨他。」 凌逍遙聽他出言辱及父親,不禁怒火中燒,正色道:「伊賀,我爹爹是彬彬君子,我不許你污辱他!」 伊賀冷笑道:「這麼容易就動怒了。好,我什麼也不說,動幾根手指總可以了吧?」說著伸出右手,在凌逍遙胸膛輕輕撫挲。 凌逍遙又羞又氣,道:「伊賀,你幹麼啊?我……我……」心中氣憤已極,一行清淚沿著面龐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伊賀奇道:「你幹麼哭?」 凌逍遙道:「我……我不是你的玩物,你別碰我,否則我咬舌自盡了。」 伊賀臉色一沉,道:「你落在我手中,生死只能由我決定,要死也輪不到你作主。」說著運指如風,點了他「牙關穴」和「舌咽穴」,順便連「啞穴」也點了。 凌逍遙一雙妙目充滿了恐懼,一瞬也不瞬的瞧著他。伊賀又道:「我說過我要世人承受和我一樣的遭際。凌逍遙,你應當慶幸,因為你不是第一個。想我伊賀自負風流,生平不知玩過多少女人,但都只是逢場作戲罷了,真正放在心坎裡的,卻只有鏡兒一個。那是我這輩子唯一真心相愛的女子,斜刺裡卻偏偏鑽出你這小娃子來。現下是我報復你的時候了,嗯,九辮這浪蕩淫娃怎麼樣?我賜你這樁美滿姻緣,你該如何酬謝我呢?」 凌逍遙見他目光散亂,臉上凝聚著怨毒、憤恨、悽楚、不甘、暢快諸多情感,映入眼簾,實是刻骨銘心已極。伊賀淡然道:「我將我心裡隱藏多年的秘密告訴了你,你一輩子也休想活著離開這裡。喂,你的眼淚怎麼愈流愈兇啊?難不成是怕了我啦?嘿嘿,那日在夢魂山莊上,你不是打得我重傷嘔血,險些身亡?那時候的高張氣燄卻到哪去啦?說到這裡,想必你已了然於胸了吧?我伊賀今日要一點一滴磨損你的尊嚴,讓你嚐到當年伊鳳糟蹋我的滋味。」說著將自己衣衫扯落,露出佈滿鞭痕的上身…… 凌逍遙心急如焚,伊賀笑道:「不錯,這就是伊鳳那狗賊的傑作……」一雙手不規矩的在凌逍遙身上游移不定,就像不久前九辮撫摸自己一般…… 便在此時,忽地一人走了進來,正是子淵。子淵乍見此境,滿臉尷尬,忙躬身道:「屬下不知少主正事在身,罪該萬死,請少主賜罰。」 伊賀拉回衣衫,站起身來,神色自若的道:「你進來幹什麼?」 子淵道:「敬稟少主:近日歸順我教的玄武會總舵主羅素,有事求見少主。屬下跟她說少主此刻誰也不見,她就跪在門外,屬下怎麼也趕她不走。」 伊賀皺眉道:「連一個女人也打發不了,我要你們這群酒囊飯袋幹什麼?」 子淵唯唯諾諾的道:「是,是,屬下知罪。」 伊賀道:「她有什麼事,非要見我一面不可?」 子淵道:「她說她夫君的死,只有少主才能替她作主。」 伊賀奇道:「她夫君的死,干我何事?罷了,讓她來見我,我倒要瞧瞧這女人玩什麼花樣。」 子淵道:「屬下領命。」向凌逍遙瞧了一眼,臉上頗有古怪之色,躬身退出室外。 不一會子淵領了一名女子走了進來,隨即躬身退出。羅素上前行禮,道:「屬下羅素,參見少主。」 伊賀坐在太師椅上,啜了一口清茶,道:「妳說有要事找我,是什麼事?」 羅素伸手指著凌逍遙鼻子,恨恨的道:「這小賊是屬下的殺夫仇人,屬下恨不得咬下他每一塊肌肉,求少主下令讓屬下了結此仇。」 伊賀神色一片雍容,道:「妳的夫君不是凌逍遙殺的。」 羅素道:「拙夫臨死前曾經指認兇手,確定是凌逍遙無疑,求少主成全。」 伊賀道:「我說兇手不是凌逍遙,就不是凌逍遙。難不成妳信我不過?」 羅素道:「屬下不敢。」又道:「恕屬下斗膽一問,殺死拙夫的兇手既非凌逍遙,卻又是何人?」 伊賀道:「急什麼?時候到了,一切自有分曉。」 羅素微微咬牙,卻又不敢表露怒氣。伊賀咦的一聲,道:「妳還不走?」 羅素道:「是,屬下這就告退。」向後退了幾步,突然手掌一翻,一柄匕首猛向凌逍遙胸口插來。 凌逍遙吃了一驚,面色隨即釋然,心想:「她最好把我殺了吧!省得我慘遭伊賀那淫賊的狼爪。」 突然間眼前一花,似乎見到伊賀衝了出去,伸手在羅素胸前一點,隨即又見他坐回椅上,摺扇輕搖,輕啜茶水,臉上仍是一片漫不在乎之色。羅素卻已橫臥在地,胸口中刀,鮮血長流。 伊賀淡淡的道:「要妳這不聽話的狗奴才,有什麼屁用?瞧妳這副德性,想必那穴兒早已鬆鬆垮垮了,就是給我暖床也不夠本錢。」高聲呼道:「子淵。」 子淵邁步入室,道:「少主有什麼差遣?」 伊賀修眉微蹙,道:「將這具屍體拖出去了。嗯,大黃、獵豹許久沒吃到新鮮人肉了,你讓牠們幹上一架,誰贏了,今晚就為牠添菜。」 子淵道:「屬下這就去辦。」將羅素遺體平平托起,邁步出室。 伊賀起身離椅,緩步走至凌逍遙身前,道:「我問你,適才羅素要殺你,為何你反而感到輕鬆自在?」 凌逍遙只是瞪著一雙妙目,說不出半句話來。伊賀一怔,笑道:「我倒忘了,你被我點了穴道。我現下不碰你了,你可別想咬舌自盡,要不九瓣那小淫婦不會放過我的。」說著解開他三個穴道。 凌逍遙顫聲道:「你……你離我遠一點。」 伊賀俯下頭顱,凝視他的臉,道:「我問你話呢,怎麼不答?」 凌逍遙索性閉上雙目,牙齒咬著下唇,一個字也不肯說。 伊賀見他如此忌憚自己,當真說不出的痛快,道:「九辮仙姑等會兒就會回來了,你在這兒好好候著吧!」說著大步出室,逕自來到後花園中。腳下踏著鵝卵石鋪成的花徑,從假山石後的小路繞了過去,將近落花亭中,只見一個蒙面青年坐在花梨木八仙桌旁,桌上擱著一壺薄酒、兩只琉璃杯,似乎等誰到來。 (紅樓夢:秋窗風雨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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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