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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勝之不武》
2008/08/29 19:10:15瀏覽951|回應5|推薦121

第四十章 《勝之不武》

凌逍遙心想:「此人綽號叫『一招了紅塵』,刀法定是非同小可。」

紀嫣然乍見夏百夕,目中嬌羞無限,雙頰暈紅,隨即怒容滿面,低聲道:「你……你果然來了。」

夏百夕道:「不錯,妳知道我一定會來的。讓我看看這些年來妳進步了多少,師妹,進招吧!」

紀嫣然凜容道:「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夏百夕信心滿滿的道:「不,妳不會這樣做的。」雙手各持梅花刀,在空中相互一撞,發出極綿密極悠長的嗡嗡聲響,一片刀光疊影中,雙刀立時向紀嫣然劈去。

紀嫣然斜身避過,回刀反刺。夏百夕趨退之際,前刀立出,後刀跟著探向她背心。紀嫣然忙不迭發了一招「迴風秋雁」,將兩招來擊雲淡風輕的化解開來,二人攻守趨避,彼進此退,此起彼落,配合得天衣無縫,便如同門間相互切戳一般。

原來二人是鏡泊湖鳴瑟老人的閉門高徒,師兄妹從小情投意合,暗通款曲,但夏百夕一心想要飛黃騰達,反而將兒女私情拋在腦後,不知教紀嫣然背地裡偷彈多少珠淚?後來夏百夕向她立誓道:「待我奪得刀王頭銜,一定娶妳為妻。」

紀嫣然聞言更加著腦,原來他這句誓言仍舊吐露他內心的急功慕名,那豈非他拿不下頭銜,就永遠也不娶自己?她落得情天長恨,絕望之際,反而更加要強好勝,於是她暗暗計較,一定要親手奪得閻王刀,到時再讓師兄對自己刮目相看,是以當晚便遠走他鄉,隱居陝南終南山,花了數回寒暑之功苦專刀藝,嘔心瀝血,便是為了今日這一刻。

夏百夕出刀愈來愈快,不料紀嫣然竟一刀快過一刀的化解開來。她對師兄的刀法爛熟於胸,時常在心中擬具破招妙法,直至閉目也足以拆解。兼之這幾年來無一日不是苦思破解諸家刀法之道,自然也將師兄的梅花雙刀包含在內。夏百夕又滿擬師妹定會故意取敗,好讓自己順理成章的娶她為妻,卻不料這一著竟徹徹底底的估錯了。

夏百夕又是驚訝,又是羞惱,瞪著紀嫣然俏麗熟悉的圓臉,半晌撟舌不下。他心思不專,出招微微窒礙,登時教紀嫣然佔了上風。

紀嫣然道:「愣什麼?你將刀瞧得比我還重,今日又幹麼來到這裡?我看你心裡永遠只有名利,壓根兒就沒把我放在心上。」

夏百夕一愕,突然間如夢初醒,到底今日來此,主要目的是為了奪魁立萬,還是為了迎娶千嬌百媚的師妹?在那霎然間,他已經分不清彼此了。

紀嫣然逮到空隙,六合刀一絞,已削下他一截頭髮,髮絲翩然委地,登時分出勝負。

夏百夕怔然片刻,才道:「師妹,我……我……」

紀嫣然把頭一撇,朗聲道:「小女子僥倖勝得夏大俠,還有哪位英雄肯來賜教?」

夏百夕胸頭一酸,低聲道:「師妹,過去是我錯了。」失魂落魄的下了台去。

他一下台,嵩山絕頂摘星觀的住持白狼子立時從首席上飛身出場,手掌一翻,握住一柄輕而薄,薄而短,鈍頭無鋒的單刀。

紀嫣然見對手是前輩高人,便拱手道:「白狼師伯手下留情,姪女學了幾招不成材的刀法,請白狼師伯指點一二。」

白狼子微笑道:「賢姪女太也謙光了。妳刀法精進若斯,只消再過幾年,老道我可能也不是妳的對手了。」

紀嫣然必恭必敬的道:「姪女豈敢妄想凌駕師伯之上?」

白狼子道:「能的,能的。」短刀緩緩而出,突然間在空中一顫,發出錚錚之聲,其聲未覺,兩招便跟著破空而出,招與招之間竟緊密得一絲不苟。紀嫣然絲毫不敢怠忽,忙舉刀撩架。白狼子的短刀猶如一縷柔絲,竟無半點重量,倏忽東西,進退無方,只留一道勁氣在紀嫣然身周飄泊不定。

紀嫣然心頭一驚:「他如此使刀,實是違背了刀法中『尚猛走狠,剛勁有力』的要旨。這幾年我潛心鑽研刀術,自忖對天下各門各派刀法無不精通,卻閉門造車,劃地自限,殊不知天下間竟能如此變幻刀法。」不由得又是慚愧,又是欽佩。

白狼子始終翰逸神飛,雍容徘徊,出刀猶如一道輕風,教人捉摸不定方向。與其說是「輕風」,不如說是「風輕」來的妥切。這「輕風」尚是有跡可循,但「風輕」卻是無從感觸的一道形體。

紀嫣然一面擋架,一面瞧他刀法路數。瞧了半晌,始終無法捉摸她刀法的精義。白狼子出刀根本猶如一團蒸氣,虛無縹緲,似無若有,輕如微風吹柳絮,靜如漣漪送浮萍,實非人間氣象。

她如著夢魂,心中一片茫然:「這是什麼刀法?我該如何抵禦?應該避實擊虛麼?但他的刀法卻虛實不定。還是應該迴攻自守?但如此空氣般的刀法,體膚尚可穿透,我如何把守得住?」

台下群雄登時有人起身觀看,只見白狼子形如鬼魅,與手中短劍一體相融,幾乎分不出彼此。若非廣場陽光耀眼,四周站滿了人,否則真要疑心白狼子已死,紀嫣然持刀正和鬼魂比鬥。

也不知過了幾時,忽見台上一條模模糊糊的影子向後急退,漸漸愈來愈清晰,原來是白狼子的身影。

白狼子左手持刀拄地。紀嫣然黯然道:「姪女在白狼師伯面前獻醜了。」說著抱刀行禮,返身下台。

紀嫣然突如其來的敗場,群雄竟不知白狼子如何擊敗對手!

白狼子道:「不知還有哪位英雄豪傑,還欲上來一顯身手?」

群雄見了他如此鬼魅般的身法、蒸氣般的刀術,都不禁凜然生怖。崆峒山上官盈道:「白狼道友,多年不見,刀法已如此出神入化,老夫都快要不是你的對手了。來來來,讓我會一會道友高招。」

也不見他移步抬腳,身影一晃,已站在台口。群雄見他露了這手高妙輕功,都不禁嘩然讚嘆。

白狼子道:「好說,好說。」短刀攻向上官盈胸口。上官盈衣袖裡滑出一柄紫色彎刀,在胸前劃了數十個圓圈,白狼子短刀登時進攻不下。上官盈乘他凝滯不前的瞬間,搶先發攻。

凌逍遙實在無心觀鬥,遊目向首席上的爹媽望去,不知不覺淚水已模糊了視線。只見薛馥眼望遠處青山,若有所思,臉上微帶愁容,顯然沒留心台上的比鬥。

凌逍遙喃喃的道:「媽……媽……知不知道小七很想妳……」一時間心痛如錐,好似這幾日所受的憂患屈辱都即將爆發出來。

他此刻對天下女子都有一股說不出的恐懼,卻唯獨薛馥讓他不失安全感。他真想撲到母親懷中痛哭一番,將自己遭受的屈辱釋放出來。他從來就是這般惹人愛憐的孩子氣,從來就是異於常人的開朗樂觀,他小小的一個微笑,可以使周遭充滿朝氣,也可以使枯萎的花朵重新綻放,讓這個世界多采多姿。

但是當一個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年被迫失身,對他而言那是一輩子也揮之不去的陰影。就連面對冰鏡也感到無地自容,看見女子的身影也像隻驚弓之鳥。唯有母親的懷抱才能讓他找回失去的溫暖,唯有當母親的手撫摸他頭髮時才讓他感到心如止水。但這幾天他都是一個人孤苦無依的度過,承受世人的辱罵唾棄與頻頻作祟的自卑感,只覺死亡日復一日的逼近,真想等陽壽將盡,就地躺下等死,腦袋脹痛無比,似乎不定時都會爆裂開來。

忽聽身旁一人叫道:「不好,白狼道長要敗。」

凌逍遙收斂心神,向台上觀去。只見白狼子和上官盈鬥得甚酣。白狼子雖然如鬼似魅,但氣勢猙獰,身周飄風忽忽,刀光霍霍,已不復適才和紀嫣然比鬥時的瀟灑自如。反而上官盈出刀像是隨手揮送,捷若御風,雋朗都麗,輕輕巧巧的便化解了白狼子的攻勢。白狼子明顯遜了一籌。

觀鬥至此,群雄更是屏息凝神,絲毫不敢眨眼,就怕錯過什麼精彩片段,那可真是後悔莫及了。

上官盈似乎有意窺透白狼子刀法的底細,若真一心求勝,早將白狼子擊敗了。上官盈的武功似乎和白狼子是一路,但出招時都有一股凜然正氣,如說白狼子形如鬼魅,那上官盈就是態擬神仙。適才白狼子在席上言行舉止都儼然有武學大宗匠的風範,更有出世高人的豁然大度,豈知當他武鬥時卻又全然不倫不類,亦正亦邪。

忽聽上官盈清喝一聲,左手翻處,已奪下白狼子短刀,手中彎刀虛懸在他胸前,正是「膻中穴」的所在。

白狼子嘆了口氣,道:「貧道技不如人,深感愧之。上官居士,我想新任刀王是非你莫屬了。」轉身便要下台。

上官盈道:「慢。」

白狼子轉頭道:「貧道已敗在你手,你還要如何?」

上官盈正色道:「你這套刀法從何習來?」

白狼子嘆道:「那是刻在敝處大熊峰一個石洞壁上的刀法要訣。」

上官盈道:「你可知這刀法是什麼來頭?」

白狼子茫然道:「倒要請教。」

上官盈道:「這刀法叫做『魅靈刀法』,是一種既傷身又耗力的武功。我崆峒多年前出了一名叛徒,他將先師所授之『仙靈刀法』大肆竄改,成就了今日的『魅靈刀法』。老夫一直尋他不獲,想不到他竟會龜縮在嵩山大熊蜂上。」

白狼子光聽「魅靈」兩字便毛骨悚然,怔然道:「難怪……難怪那山洞裡會有一具骸骨。」

上官盈道:「想必是那叛徒習此刀法的惡果了。白狼道長,老夫發覺你雖習魅靈刀法,但似乎不太能夠運用自如,懸崖勒馬,尚且不晚,否則到時覆水難收,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白狼子道:「正是,貧道以後再也不使這旁門左道的刀法了。」向上官盈行禮言謝,緩步下台,坐回首席。

上官盈站在台上,高喊兩聲,內力運轉,話聲遠遠傳出,台下一片靜寂,無人回應。

青靈子向東方域偷空挨了一記眼色,東方域正要起身,忽然一條人影縱身躍上高台,宛如一隻大雁般橫空掠過。

那人衣衫襤褸,首如飛蓬,一張焦黃臃腫的臉凹凹凸凸滿是疤痕,看不出真實年齡,腰間繫著一口大刀,手中拖著一只破碗,道:「我不要什麼閻王刀,只是看沒人跟你比,上來充個人數罷了。」群雄聽他說話,才知道他是個渾人。

上官盈不以為忤,道:「還沒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那人道:「你管我是誰!」呼的一聲,青光連閃,大刀入手,乘勢翻身,疾風驟雨般向上官盈劈去。

上官盈心頭一凜,暗道:「這人武功俊得很啊!那是誰?」正沉吟間,對手刀鋒已及後頸,這一下來得好快,上官盈急忙側頭避過,回身出刀,白光射出,削向那人手腕。

那人身手矯捷,一刺不中,立即變招,呼呼之聲不絕如縷,轉瞬間已戳向上官盈「巨闕」、「天突」、「會陰」、「風門」、「意舍」、「百會」等六處要穴。上官盈上身要害盡在對方刀風籠罩中,乍看之下甚是危殆。但那人刀至上官盈衫上,猶如觸及一隻滑不溜秋的泥鰍般,立即滑開,上官盈一時也無大礙。

上官盈適才和白狼子拆招時已損耗不少真元,此刻臨此強手,竟佔不到上風。待鬥了五十餘招,細看對手武功,竟看不出是何家數,出刀招式甚是駢雜繁複,似乎由數十家的刀法零零碎碎拼湊而成。他知對手一直極力掩飾自身來歷,但內功卻極為深厚,少說也有三十年的修為。

二人以快打快,交換了兩百招,唯見刀光閃爍,飄風勁盪,招招都瞧得驚心動魄。上官盈刀法剛中有柔,柔中有剛,陽勁蘊蓄陰勁,迅捷時如浮光掠影,沉穩時若山嶽巍峙。剛到兩百零一招時,上官盈由守轉攻,逆風斜刺而出,二人雙刀相交,登時黏著不動,變成內力相拼的局面。

上官盈猛覺對方內力源源不絕的衝撞過來,亦且愈來愈強,直有長江倒懸,一瀉千里之勢,暗暗駭異:「這人內功竟如此深厚。」忙催動內力,互相抗衡。轉念一想:「這人內功修為尚不及我,卻要跟我比拼內力,究竟為了什麼?」

過了半炷香時光,那人忽然哇的一聲,鮮血大噴,踉踉蹌蹌的向後退步,道:「上官前輩手下留情,沒要了兄弟性命,果然英雄仁義,兄弟心悅誠服。」

上官盈道:「多承閣下相讓。」聲音中氣不足。

那人仰天大笑,道:「上官盈啊上官盈,枉你身為武林名宿,到頭來還不是栽在我手上?」說話間又噴了口血,一張臉卻是笑意盎然。

上官盈內力大耗,額頭滿佈碎汗,緩緩吸了幾口氣,調勻了內息,道:「你說什麼?」

那人咧嘴一笑,道:「等會兒你就知道了。」搖搖晃晃走了幾步,忽聽遠處號角聲嗚嗚響起,跟著又響起了斷斷續續的擊磬之聲。

柳松明朗聲道:「迎接貴賓。」語聲甫歇,已有數十來人走進廣場中。

台上那人高聲道:「少主!」邁步下台,向那群人奔去。同時群雄一齊站起,道:「是……是魔教!」「子午……子午……十……」「伊賀少主!」「鐵心、寧熹、桑柏。」「還有地之聖手!」

那人往臉上一抹,露出一張稜角分明的臉,正是子午十二使中的寅紹。上官盈先是吃了一驚,從子午十二使望到金、木、火三位長老,又從三位長老望到地之聖手,陡然心中雪亮,道:「你喬裝正派人士,混進廣場,明知不敵,原來是故意耗我內力來著。」

二十五年前在場不少英雄都曾參與正邪之戰,這些人的臉孔在腦海已根深蒂固:鐵心環目虯髯,人高馬大,顧盼自雄,神威凜然中伴以奔豪狂傲,頗有一代梟雄的風範;寧熹冷若冰霜,不苟言笑,常常臉上不見一絲喜怒;桑柏獐頭鼠目,形貌猥瑣,乍看之下便十足似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嵐淼死在幽夢崖一事已傳遍整個江湖,眾所皆知,地之聖手雖是新面孔,卻仍有不少人知道他的身份。這當中卻唯獨不見當年的「弒血瘟神」土長老馮埋。群雄又怎知馮埋已於兩年前石沉大海,行蹤未卜,現今土長老另有其人?

上官盈又道:「你們以逸待勞,圖得不會也是閻王刀吧?」

伊賀手搖泥金大花摺扇,向他投了一記揶揄的眼神,淡然道:「你說呢?」

上官盈見這浮華浪子就滿肚子氣,臉色凝重,揚眉道:「放眼全場,難得各路英雄齊聚一堂,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偏偏要闖鬼門關。你魔教武功雖強,但是寡不敵眾,注定一敗塗地。看來冥冥中似有主宰,百年來的正派魔道之戰,就要在今日來個徹底終結了。」

伊賀微微一笑,道:「我也希望正邪兩戰能夠早一日徹底終結,讓天下蒼生免於塗炭,看來我和上官前輩真是英雄所見略同,不知上官前輩是否已由衷深感榮幸?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這天下原本是屬於我玄冰島的,偏生有你們這些自命清高的假好人、偽君子再三與我們作對,要將我們趕盡殺絕。迫不得已,我們也只能團結反抗,於是百年來的腥風血雨就悄悄展開序幕,相信在場諸位都已歷經風霜,厭不勝厭,擾不勝擾,恨不得睡個他媽的三天三夜,不必擔心天外飛來一把刀,將自己和窩裡的小粉頭剁得稀巴爛。」

上官盈聽到第一句,便已氣得七竅生煙,又聽他大剌剌的說了一籮筐,更是按捺不住,只是他自持修為,不願顯得受人家三言兩語就激怒的樣子,淡淡的道:「伊賀少主率領大批魔教妖人赴場,老夫相信你的目的不會單純只是挑釁。」

伊賀笑道:「那是當然啦!上官前輩果然有先見之明。開門見山的說吧,今日我來呢,目的非別,只為了閻王刀,看見我背上這口單刀,也知道我是使刀的。柳大俠,既然我是來參賽的,來者是客,貴莊不就應該拿出一點待客之道?」

此言甫出,群雄登時破口大罵:「魔教小妖豈能參與揚刀立威大會?快快夾著尾巴滾回你的狗窩吧!」「魔教太也目中無人,視在場數以千計的正派英雄為無物,等會兒一人一刀,將這群下三濫的鼠輩碎屍萬段。」「什麼來者是客?柳大俠賞你們面子,你倒喧賓奪主起來了,當真厚顏無恥,快給我滾吧!」

一時間眾口一詞,叫罵聲喧。柳松明登感躊躇,皺起眉峰,沉吟不語。


原來伊賀聽說揚刀立威大會上一柄廣為流傳的閻王刀藏有一件驚天動地的武林大秘密,足以稱霸天下,唯我獨尊,更攸關正邪兩道百年來的興衰氣象,是以無論如何都要將此刀奪來,再慢慢參悟。

當然以他的性子,毋庸置疑,絕世寶刀到手,豈有完璧歸趙之理?是以早在大會來臨的半月前便在長沙旁枝莊院安居,之後鐵心、寧熹、桑柏和地之聖手先後接獲密令各從他方趕來會合,準備十五日的揚刀立威大會,正時巧遇多年前的老姘頭九辮仙姑,又和孤島怪客南海神尼大戰一場。及後又派出子午十二使劫走凌逍遙,收服了玄武、伏虎、遊龍等幫會,再來就是全教上下平白無故集體中毒昏迷,連教中素有「藥仙神王」之稱的鐵心都著了道兒,雖然查明了迷藥種類,卻掌握不到源頭。這回羅剎教栽了一個大跟斗,足讓伊賀引為奇恥大辱,終生蒙羞,羅剎教人人自也絕口不提。

伊賀依然神清氣閒,好似坐在自家沏茶一般,道:「怎麼樣?柳大俠,男子漢大丈夫這般婆婆媽媽,成什麼話?揚刀立威大會向來規定只要是使刀者就有資格參賽,並沒有劃分正派魔道,可見當年鐵閻王心存公正,一視同仁,身為後輩子孫,豈能不肖?」

柳松明躊躇道:「不錯,揚刀立威大會向來只規定以刀參賽,祖師爺並沒有明顯將魔教隔絕一旁,但這中間似乎有什麼不妥……」

伊賀挑眉道:「敢問柳大俠,究竟哪裡不妥了?」

柳松明嘆了口氣,道:「柳某也說不太上來,總之若讓魔教得了閻王刀,勢必為禍武林,使蒼生衰竭,但祖師爺卻偏偏沒明言規定……」

伊賀早看出這文士般的漢子墨守成規,處處以先人遺訓為重,失了分寸拿捏,只消再進言幾句,就能順利上台比鬥,心下暗暗竊喜,臉上卻不動聲色,道:「這麼說來,只要是我得了閻王刀,就一定會興風作浪、為禍民間囉?那你未免將正派魔道劃分的太嚴重了。其實正魔兩道只有一線之隔,正派中只要有人心術不正,那他就和一般惡人無異;反之魔道中只要有人放下屠刀,未嘗不可立地成佛。」

千葉、千流、了因等佛門玄修之士聞言,無不莞爾頷首。柳松明更加心搖意動,「唔唔唔」點了幾個頭。

忽聽一人喝道:「魔教妖人,狗血噴人。你們這群邪魔歪道狼心狗肺、倒行逆施、忘恩負義、耀武揚威,為武林所不齒,江湖共唾棄。現下還有臉跟武林正派爭閻王刀?我呸,這把用了幾十年的家傳柴刀送你,快給老子滾蛋了吧!」一語方畢,呼的一聲,一柄生繡的柴刀猛向伊賀飛了過來。

伊賀依然搖扇,彷若無事,突然扇柄一轉,啪的一聲,將柴刀回引,直擊回去。

柴刀筆直飛回人叢中,群雄紛紛側避,回到那人胸前失勢落地,只消再進前數寸便是開膛破胸之禍。那人只驚得一顆心突突狂跳,半晌作聲不得。已知伊賀手下留情,沒要了自己性命。

伊賀微微一笑,道:「諸位多半不知,鐵閻王當年也曾是我羅剎教中人……」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向群雄投以一瞥,果見不少人面露驚訝之色,於是續道:「歸根究底也是我教中前輩,所以說這揚刀立威大會壓根兒便是我羅剎教所創,閻王刀也應當歸我所有,真難為你們為閻王刀爭了幾十年,現下也該是時候原物歸還了吧?」

柳松明道:「當年師祖爺的確是魔教中人,只是他後來棄暗投明,改邪歸正,鑄下閻王刀時已非魔教中人,這柄閻王刀豈能歸魔教所有?」

伊賀臉色一沉,道:「你們這群自居名門正派之士抱著寶刀參詳數十年,也不見得有什麼結果,我看再過數百年,大夥兒屍骨都寒透了,還想要號令天下,成為武林至尊?」

柳松明道:「伊少主是一定要上台比武了?」

伊賀怫然道:「我適才早已言明在先,偏生你有這諸多廢話,現下還來明知故問,當我伊賀好消遣麼?」

柳松明道:「伊少主縱然上場比試,也不見得能技壓群雄,更不見得能闖出在場上千人的圍剿。無論得不得閻王刀,少主都難以倖免,不如趁早打消上台比武的愚念吧!」

伊賀仰天打了個哈哈,道:「你明知單打獨鬥非輸不可,便想群起濫毆,效那市井流氓的行徑,果然有武林正派大英雄大豪傑的風範。可惜你卻不熟悉我的性子,我伊賀事先若無萬全準備,怎能心安理得的站在此處,和你們這些狗屁王八七嘴八舌的辮爭?」

柳松明淡淡的道:「不知少主做了什麼萬全準備,才敢如此大言不慚?大模大樣站在這裡,向我武林正派公然叫陣?」

伊賀緩緩的道:「聽說柳大俠有個女兒嫁到福州,生了個孫子,才剛滿月,一個肥肥胖胖的嬰孩,殺起來倒挺容易的。千葉大師在陝南一處鄉下有個年過百歲的母親。上官前輩有一個十三歲的女徒,給我這無行浪子撞見可不太妙。狂刀士當年遷居天山,反而將妻小拋在河北石家莊。靈峰上人現下人在此處,點蒼山數百個弟子沒了支柱,卻該依靠誰?華山尹老師聽說有幾個小妾,橫山韋前輩更有一個不成材的小兒子。子淵,我有沒有說錯?」

子淵道:「少主,你漏了一個。」

伊賀哦的一聲,附扇道:「凌莊主有個不肖子叫凌逍遙,現下成了眾所皆知的武林公敵,有家不可歸,天地間更容他不得。可悲啊可悲,感嘆啊感嘆。只有我羅剎教才能重新接納他,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善待他的。」

凌九霄、薛馥臉色大變,凌逍遙心頭一酸,忍不住向父母投以一瞥。凌九霄拍案怒道:「你敢?」

伊賀笑道:「在我伊賀的字典裡,從未出現過『不敢』兩個字。」

薛馥顫聲道:「到底……到底我那孩子現下在哪裡?」

伊賀雙手一攤,道:「我怎麼知道?不過要是柳大俠不依我意,那我總有法子將凌逍遙揪出來。」

薛馥道:「你想對小七怎麼樣?」

伊賀道:「貴公子生得俊秀可人,淘氣稚弱,我真怕我一時衝動,對他做出什麼事來。」

凌九霄夫婦一聽,氣得險些暈倒。凌逍遙想起暗室之事,自卑感作祟,眼前一黑,險些暈倒。

伊賀一提起眾人眷屬,群雄無不凜然。均知此人言之不虛,對待自己親友勢必無所不用其極,加之魔教妖人廣遍天下,攔也攔不得,殺也殺不完,就算保得了一時,也未必保得了一世,端的是要自己一輩子提心吊膽。一時間全場噤若寒蟬,均不知他只是危言聳聽,還是真的想大開殺戒。

柳松明喟然道:「伊少主,你心狠手辣,比起當年段殤猶有過之,柳某不得不下此斷言。你要上台,我也不攔阻你了。但你既身為參賽者,就務須依照比鬥規定,不得使出卑鄙手段,否則寧可讓閻王刀絕跡江湖,也不能讓你奸謀得逞。」

伊賀笑道:「剛開始就該這麼說了。」飛身而起,躍上高台。

上官盈見他上台後只是搧風,渾沒將自己放在眼裡,不禁微微有氣,道:「伊賀,你別太目中無人,要不等會兒一敗塗地,面子可就掛不住了。」

伊賀摺扇一攏,扇端直指著他,道:「我想該一敗塗地的是你,不是我。」

上官盈氣得鬍鬚根根豎起,沉聲道:「跟你這市井無賴也沒什麼好說的,快接我三百招吧!」

伊賀笑道:「不須用到三百招,我瞧不出一百招你就該滾下台了。」

上官盈怒不可遏,揮刀向他一抹。伊賀斜身側步,突然青光一閃,手中已多出一柄單刀,拔刀手法之快,實是有如流星橫空。他揮刀在上官盈身前一掠,只見一條青影橫掃過去,卻不見伊賀如何伸手出刀。上官盈晃身避開,乘勢出刀,向他背心直戳而去。這一戳出手之快,勢道之猛,實是威不可當。

伊賀見他如此凶悍,笑道:「發這麼大脾氣,想嚇唬誰啊?」笑容甫歇,八道青影狂風暴雨般向上官盈激射而去,不過一瞬間,他已連刺了八刀。

這八刀迅捷無倫,上官盈只稍微看清刀勢來路,卻無餘裕找出其中破綻,只得揮刀招架,心道:「這無賴一味取快,時候一長,定要落敗,只是我內力實在耗得厲害,根本不知能夠撐到幾時。但今日此戰攸關武林正派的興衰榮辱,縱然我油盡燈枯,也要和他同歸於盡。」

伊賀刀法凌厲,迅逾奔雷,在常人刺出一刀的時刻中,往往刺出了四五刀。上官盈心想:「你快得毫無內容,我這就讓你瞧瞧什麼叫做真正的快刀。」展開「仙靈刀法」,也是片刻間就刺出了四五刀。
 
轉瞬間拆了五十招,相較之下,伊賀出刀仍是快了一分,但上官盈一刀未畢,二刀又至,藕斷絲連,當中又有許多後著源源不絕的施展出來,迅速中又多了一分匪夷所思。

此時台上一片刀影縱橫,猶如一團白霧將兩人裹住,再也看不出雙方戰況。漸漸的什麼攻守變化、出招技巧、騰挪閃避統統拋得一乾二淨,唯聞驟雨擊鼓,亂石落地,繁音密點,到後來所有聲音都融為一體,二人出刀已快到連雙刀碰撞聲都來不及響起了。
 
鬥到酣處,台下采聲大作,人人翹足引領,目不轉睛,只瞧得血脈賁張,嘆為觀止。首席座的人卻眉含深憂,稍不得舒,原來這些人都瞧出上官盈內力大耗,這般比鬥,實同豁出了性命。

青靈子道:「域師弟,若這魔頭僥倖得勝,到時武林正派的希冀,就要落在你身上了。」東方域瞧得入神,隨口嗯了一聲。
 
伊賀心想:「這老泥鰍果然非同泛泛,適才大損真元,竟還能歷久不衰。我適才誇下海口,說道一百招之內定要取勝,如今已八十五招了,就算一百招之後勝場,那也殊不光彩啊!」突然戾氣大增,乘著上官盈一刀砍向自己肩頭,自己出刀撥擋之時,左手悄悄的在自己腰間一按,幾枚飛刀登時射出。
 
原來這飛刀機關裝在胸前,發射時不必先取準頭,只要將胸口對準敵人,一按腰際,便能神不知鬼不覺射出暗器。武林中任何暗器,無論是飛蝗石、透骨釘、金錢鏢、袖箭、鐵蓮子,發射時一定先動手,對方若是高手,不等暗器發出,便早有所防。但伊賀發難事先絕無徵兆,當真防不勝防,避不勝避,實是天下最陰險的暗器。況且高手比鬥,眾目睽睽,怎知他會卑鄙如此,久鬥不勝,竟會突如其來發射飛刀?

上官盈也不見他手揚步動,突然間眼前金光連閃,那時他胸口門戶大開,再不閃避,勢必幾枚暗器都釘在自己胸膛,一驚之際,百忙中一飛沖天,躍起數丈。伊賀早料到他會如此閃避,乘他雙足點地之時,便已早一步縱身而起,出刀橫掃,待上官盈身至半空,單刀正好抵在他頸上。

群雄驚怒交迸,紛紛戟指伊賀,痛罵他卑鄙無恥,暗箭傷人。

伊賀冷笑道:「咱們比武之先,並沒有言明不得使用暗器,只要是刀,都能上場參賽,我適才發得是什麼?不就是飛刀麼?飛刀單刀,一樣是刀,總算沒違反規定吧?」眾人雖知他強詞奪理,但一時也無法駁斥,仍是斥罵不休。

上官盈氣得全身發抖,罵道:「你……你……」

伊賀哪容他一句話說完?笑道:「連柳大俠都無話可說了,你還有什麼不服氣?快給我滾下台吧!」

上官盈適才一直咬牙苦撐,這時只覺眼前金星亂冒,胸口煩惡欲嘔,只消再說一字,便要氣岔嘔血。柳松明連忙躍上高台,將上官盈攙回座上。青靈子叫道:「域師弟。」

東方域嗯了一聲,道:「我這就上場。」

忽然一條黑色人影躍上高台,手握竹棒,翩翩然站在伊賀面前。伊賀只覺這人雙目神韻極為熟悉,一時卻想不起是誰,於是道:「小子是誰?拿錯了武器,還想上台丟人現眼。」

那人緩緩將面幕拉開,露出一張蒼白的瓜子臉,兩道憤恨無比的目光陡地射在伊賀臉上。

群雄乍見此人,不禁駭然變色,絕不料這人竟敢孤身前來,顯然有恃無恐,不把天下放在眼底。

薛馥、凌九霄脫口道:「小七!」這人正是凌逍遙。

凌逍遙見伊賀以卑鄙手段勝了上官盈,激發了少年人的俠義之心,又想起自己的不幸,全是拜他所賜,只覺怒潮氾濫,難以自制,更不管什麼大會規定、武林公敵,立時挺身而出。

伊賀仰天大笑,道:「原來是你這小娃兒。哈哈,真想不到你竟有臉來到這兒。」說著掌擊三聲,朗聲道:「我伊賀在此奉上一件武林大新聞!這凌逍遙前幾日才被一個女人強姦,聽好了,不是他強姦了人,是女人強姦了他。哈哈,當真是空前絕後,開武林中千古未有之局面。這下你武林正派,可風光得緊了,聚仙莊上上下下,也無不臉上貼金。哈哈,哈哈哈。」

子午十二使、桑柏跟著轟然大笑。鐵心縱然為惡,卻不失大丈夫光明磊落的行徑,對伊賀此舉感到極度不齒。寧熹則毫無感覺,地之聖手心生惻隱。魔教只有這三人默不吭聲。

群雄不禁嘩然,你望我,我望你,一時都鴉雀無聲。凌九霄等人更是驚得合不隴嘴。凌逍遙站在當地,不動也不語,眼神透露出困獸的野蠻憤恨和深刻的羞辱慚恨,緊緊握住了竹棒,手臂微微顫抖,理智即將崩於一線。

伊賀道:「子淵,那時我和九辮仙姑談話,你正好也在場,快將我們的談話內容隻字不漏的說出來。」

子淵道:「是。少主先道:『九辮,這小雛雞給妳的感覺如何?』九辮仙姑道:『嗯,的確是與眾不同,我愛他身上每一寸肌膚,然而他身上每一寸肌膚,我不但都摸到了,還用我的丁香小舌……嘻嘻!』少主又道:『哎喲,那娃兒自尊心那麼強,妳如此欺侮他,教他如何活在世上?』九辮仙姑道:『不!我說什麼也不會讓他死,他是我的男人、我的獵物,他的生死只能由我主宰。壞就壞在這娃兒一點也不解風情,從頭到尾只是哭哭哭,老娘生平最討厭男人的眼淚啦!』少主道:『哦,那可真難為妳啦!』九辮仙姑嘻嘻一笑,道:『你快問我,他身上哪一處最熱?』少主笑道:『他身上那一處最熱?』九辮仙姑摸了少主跨下一把,道:『自是這根通火棒兒了。』少主笑道:『那妳一定也數過他身上的誌了。』九辮仙姑道:『這還用說麼?總共十三顆,第一顆生在後頸,第二顆生在臀部……』」

凌逍遙大聲道:「別再說了。」竹棒點地,縱身躍起,半空出棒,借這一躍之勢,猛向他急戳而來。


(紅樓夢:嘆香菱)

( 創作武俠奇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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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查居士新書4-明月依然在心底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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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安
2008/08/31 03:15

幽谷客吉祥

大家都說妳很棒

不是只有我說

也只有妳看出有武俠味

不愧是武俠高手

祝如意


白狼子
等級: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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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雙修白狼子
2008/08/30 23:29

我成了高人

加個刀劍雙修吧

以刀使劍

以劍使刀

刀行劍招

劍行刀招

呵呵


Tt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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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8/30 19:11

忍不住叫好 

幽谷客真是武林一把好手  利害


映彤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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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釆
2008/08/30 09:21

真有才華,寫武俠小說,若今之古人~佩服之至;

謝謝問候與贈詩~


千峰映月竟無言

老查居士新書4-明月依然在心底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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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安
2008/08/30 03:54

真是佩服妳

創意十足

寫小說不容易

是我就不行

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