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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歌舞技團》
2008/08/25 09:01:46瀏覽846|回應4|推薦111

第三十八章 《歌舞技團》

墨貍道:「我只見地上一團狼藉,小七躺在地上,神智渙散,衣衫不……」突然一驚跳起,險些撞到頂上樹枝,顫聲道:「妳是說……小……小……他……」

林萍珊點了個頭,憤然道:「若是咱們一早抵達現場,或許今日的悲劇就不會發生了。真不知是誰這般歹毒,竟對一個活潑淘氣的孩子做出這種苟且之事。導致小七心靈受創,那是一輩子也無法復原的創傷,一輩子也無法洗刷的恥辱。」

墨貍心中震撼已極,張口結舌,林萍珊說些什麼,他一字兒也沒聽進去,只因這事實在來得太突然了,凌逍遙身為一個堂堂男子,竟被一個女子如此作賤折辱,若非他親眼所見,無論誰說與他知,都必斥為無稽之談。


那日墨貍和林萍珊相偕離開了江陵縣,為了參與揚刀立威大會,倒真的先一步到湖南遊山玩水,尋幽訪勝,遊覽盛名天下的瀟湘八景(按:瀟湘八景其實最早源自北宋沈括的《夢溪筆談•書畫》,指湖南的湘江流域八大景色。)……瀟湘八景乃永州城東的瀟湘夜雨、衡陽市回雁峰的平沙落雁、衡山縣城北清涼寺的煙寺晚鐘、湘潭昭山的山市晴嵐、長沙橘子洲的江天暮雪、湘陰縣城江邊的遠浦歸帆、洞庭湖的洞庭秋月、西洞庭桃源武陵溪的漁村夕照。

洞庭湖古稱「雲夢澤」,境跨湘鄂兩省,北連長江、南接湘、資、沅、酆四水,浩瀚無垠,水路迂迴,四周群峰環拱,縹緲崢嶸。除此之外,其特色之處便是湖外有湖,湖中有山,放眼望去,唯見漁帆點點,蘆葉青青,水天一色,鷗鷺翔集,然而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此則洞庭湖之奇觀也。

江湖上提起「洞庭湖」三字,稍有見識之人都會聯想到蝴蝶郎君,蝴蝶郎君的居所採藥莊坐落在洞庭湖中的君山之頂,墨林二人本欲登門造訪,不料蝴蝶郎君卻不在莊裡,二人怎知他與龍追飛正在前往裨助凌逍遙的路途之中?

墨林二人雖沒見到蝴蝶郎君,卻絲毫不減遊興。這一日來到洞庭湖畔的白馬寺,那白馬寺是個市鎮,也不知裡頭舉行什麼熱鬧慶典,映眼燈燭輝煌,花光滿路,街道上車來人往,一片和樂融融。

二人於酉牌時分入境,乍見這熱鬧非凡的一幅景象,一顆玩得疲倦了的心又跟著活動起來,問路人才知原來今晚有歌舞技團的表演。墨林二人曾在路上聽人提及歌舞伎團一二,卻從未觀賞過技團的演出,聽得當地有表演可看,自是倍感新奇,相偕跟著人群來到一座圓形廣場。

這時廣場外圍已擠滿黑壓壓的人群,廣場上點起三圈火把,熊熊的火光和天上的明月互作輝映,每個觀眾的臉都顯得既興奮又期待,此外,在廣場旁邊還佈滿了不少像是白色香蕈的小帳篷,依稀可見幾名服飾鮮艷的女子絡繹出入,或懷抱樂器,或手持五顏六色的綾羅彩帶。

林萍珊踮起腳尖,伸長脖子,跳啊跳的,仍是瞧不見前方的情境,這下她可不高興了,噘起了小嘴,叫道:「墨貍,咱們走吧,沒什麼好看的了。」

墨貍奇道:「方才妳不是嚷著要看歌舞團表演麼?」

林萍珊大聲道:「這群人誰不擋,偏要擋在我前面,難道淨要我看他們的背脊麼?」也不怕人聽見,纖腰一扭,逕自去了。

墨貍趕緊追了上去,道:「小朱兒,妳上哪兒去?」

林萍珊道:「我不愛待在這兒,除非這群討厭鬼統統給我滾蛋。」

墨貍失笑道:「原來小朱兒個子太小,給人擋住了什麼都看不到。」

林萍珊怒道:「我已經這麼倒楣了,你還要取笑我?」

墨貍道:「好,好,我不笑,我向妳賠不是啦。其實妳也用不著離開,廣場南邊有座茶館,咱們上樓找個靠窗的座頭,那群討厭鬼身子再高,也不會高過一個樓層吧?」

林萍珊喜道:「那還等什麼,快去快去。」興致沖沖的拉著他飛奔上了茶館。


廣場上圍眾如堵,茶館裡自也高朋滿座,墨林二人跟一桌客人搭個座頭,招呼店伴要來一壺龍井、兩樣茶點。

那店伴一邊奉上茶水點心,一邊望了墨貍一眼,跟著又望了林萍珊兩眼,這才轉身離桌,走不數步,又回頭細細打量林萍珊一陣,臉上盡是一片古怪尷尬之氣。

林萍珊忽地拍案站起,指著那店伴的鼻子道:「喂,你幹麼這樣看我?」話聲如晴空中陡地響了一個霹靂,在座的客人隨即向她望去。

那店伴趕緊陪張笑臉,道:「我的姑奶奶,妳這般大聲嚷嚷,是嫌自己不夠引人注目麼?」

林萍珊全然不知所云,奇道:「什麼引人注目?你把話說清楚了!」

那店伴似笑非笑的道:「算是小人多嘴,姑娘不知個中原委,原也是無可厚非……」

正說話間,忽聽幾下咚咚、咚咚咚的大鼓聲,中間還交織著一陣洋洋盈耳的鼓樂、管樂、弦樂的節奏,墨貍道:「表演開始了。」

林萍珊瞪了那店伴一眼,這才一屁股坐回原位,氣鼓鼓的拿起一塊綠豆糕,邊吃邊向窗外望了出去。只見廣場上姍姍然走出一批女子,向在場觀眾盈盈的一個萬福。眾人吆喝助勢,鼓掌若狂。

歌舞團居首一名白衣女子道:「各位鄉親父老,奴家一行人初次造訪貴寶地,在此先祝福各位富貴安康,萬事如意,長期以來,我們走遍大江南北……」

墨貍聽得這口音,心念一動:「原來是西域胡人。」只聽那女子又道:「接下來即將為各位表演一段彩帶舞,這是我們新編的舞蹈,如各位覺得不喜歡,或是覺得我們演出不夠精彩,奴家先在此請您多多擔待。」

林萍珊叫道:「太好了,終於要開始啦!」語音含糊,原來她嘴裡塞滿了綠豆糕。


這時表演開始,眾樂師奏起載歌載舞的樂曲,跟著一縷鶯啼燕囀的女子聲配合著絲竹唱起曲來,聽那曲子似是異國民風,然而那女子聲柔柔膩膩,聽在眾人耳裡,當真如飲醇醪,醺醺然,飄飄然,骨頭好似全都酥了。

那歌女朱唇一發,隨即見七名舞孃揮舞著彩帶,施施然的踩著舞步,婆娑曼舞了起來,跟著一個披綢戴花的麗人從彩帶中娉娉嫋嫋的步了出來,左手舉著一把花紙傘,一邊轉著傘面,一邊配合著節奏穿梭在眾舞孃中,瞧她的模樣似乎是整個舞團的台柱。

那麗人宛如一隻花蝴蝶般在眾女間翩韆遊走,繞了一圈又一圈,每過完一圈,便隨即有人拋出花傘,要那麗人接住。這時樂音愈發響亮,調子也愈來愈纏綿婉轉,那歌女似乎一會兒嘆息,一會兒呻吟,一會兒又軟語溫存,幽咽泣訴,宛如新婚呢喃、深閨私喁,聽那聲音簡直淫靡萬狀,全不似在唱曲的樣子,偏偏和樂音配合得絲絲入扣,眾人都是血脈賁張,幾乎快把持不住。

林萍珊眉頭一皺,似乎覺得有些不妥,但到底哪裡不妥,一時間卻沒想到。

這時眾舞孃舞步愈來愈快,彩帶也舞得更加勁急邁力,從空中俯瞰下來,每一條彩帶好似被賦予生命力,婉孌若驚鴻,矢矯如遊龍,五顏六色的彩帶配上花團錦簇的紙傘,實在令人眼花撩亂。

那持傘麗人已接住同伴遞來的八柄花傘,聽得幕後歌樂細細的耍了兩個花腔,這才配合著節奏,將花傘拋給了七名舞孃。眾舞孃已將彩帶叼在口中,伸手接住了花傘,踏著蓮步,水袖微擺,輕輕巧巧的將傘旋舞一番,八柄花傘都漆作陀螺之紋,在旁人眼中看來,真如陀螺打轉一般活靈活現,這異於傳統的舞蹈表演,令在場不少觀眾大呼過癮,喝采連連。

忽然間眾女將花傘往觀眾群上一拋,八柄花傘宛如天女散花般凌空降落,只見不少輕佻好事的年輕子弟和市井地痞你推我擠,伸長了手臂搶著要接,好似上演著漢族常見的拋繡球徵親戲碼。

那群人兀自你爭我奪,忽聽眾人嘩聲大作,本能的向廣場上望去,只見眾女已拉去外衫,露出裡頭薄如蟬翼的舞衣,那舞衣尺寸甚窄,更顯得雙峰呼之欲出。眾人屏息凝神,眼皮眨也不眨,就怕錯過什麼令人垂涎的情節。

方才那群奪傘之人也停下了動作,目不轉睛的觀看著眾女撫胸擺臀,媚態百出,做出諸般寬衣解帶、投懷送抱的姿態,大跳煽情撩人的舞蹈。

林萍珊「哎喲」一聲,跳了起來,耳根子燒得火熱,雙目更不知該往哪擺去,猛地一個念頭電光石火般一轉,忍不住偷空向四周覷了一眼,果然在座客人都是男子,或老或少,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沒見到半個女眷,難怪那店伴會說出那些令人莫名其妙之言,原來這歌舞團的舞蹈太過惹火,女子不宜,自己莽莽撞撞的闖進店來,大呼大嚷著要看表演,難怪店伴要說自己「引人注目」了。

林萍珊只覺得客堂上有不少異樣的目光正打量著自己,羞愧莫可自制,叫道:「墨貍,這群妖女不知廉恥,丟人現眼,快走快走,咱們什麼都沒看到。」

不料墨貍雙目發直,張大了口,目不轉睛的望著廣場,對林萍珊之言置若罔聞,好似靈魂盡被歌舞團吸了進去。

林萍珊又羞又怒,心想:「好啊,當真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這色迷心竅的傢伙,總算露出你的狐狸本性了。」大叫:「墨貍,你還瞧什麼?信不信我挖了你的招子……」

墨貍忽然大叫一聲,顫聲道:「華霜……華……華姑娘!」

林萍珊大吃一驚,道:「你說什麼?華姑娘!」

墨貍喃喃的道:「當真是華姑娘,怎麼回事,華姑娘怎麼會……」猛地站起身來,左手在桌上一撐,人已從窗子躍了下去。

墨貍在眾目睽睽之下陡地施展這一手佳妙輕功,在座客人都是張口結舌,宛似見到什麼稀奇駭人之場面,依稀聽得一個女子聲叫道:「小貍子,等等我啊。」窗口一條纖影一晃,跟著消失不見。


墨貍一口氣奔到近處,站在一株梧桐樹旁,從這角度望去,足可將「華霜」的身形面貌一覽無遺。

這時他瞧得比誰都清楚了,在幕後拋傘給台柱的女子擁有著和華霜相若的湛藍秋波和棕褐鬈髮,也是身材高挑,肩削腹束。墨貍適才驚鴻一瞥,見到那女子一小半臉,便只這小半臉映入眼簾,竟讓他錯認為華霜。其實華霜長戴面幕,也不會出現在這斷梗飄蓬的歌舞團中,但墨貍在極度震撼之下,難免疏漏了此中細節。

便在此時,忽聽幕後樂音劃然而止,眾舞孃陡地殺氣畢露,一聲清嘯,從窄袖中抽出一塊透明的布疋,若有似無,不知是什麼東西,同時眾樂師也從樂器中掏出兵刃,唱曲的、遞傘的、監製的,以及幕後各階層的人員各自抄起傢伙,近百個歌舞團成員傾巢而出,一齊向觀眾群中一個葛衫漢子攻了過去。

這下變故陡生,人人都是始料未及。眾人一哄而散,你推我擠,有人跌倒,有人被踩,大呼小叫,喚爹喊娘,場面亂成一團。

那葛衫漢子嘿嘿一聲冷笑,道:「想趁人之危,格老子的,只怕沒那麼容易。來人,將這群娘兒們給料理了。」話聲中氣不足,一語方畢,重重的咳了兩聲。

他咳了第一聲時,只見一批紫衫侍者從抱頭鼠竄的人叢中躍了出來,擦擦擦響動,寒光連閃,長劍出鞘,擋在那葛衫漢子之前,這時歌舞團眾員已攻了過來,雙方隨即大動干戈。

歌舞團成員人數足足多出對方一倍有餘,兩人夾攻一人,不一會便殺了三名紫衫侍者,然而眾舞孃手中那透明布疋即是非同小可,六名侍者向她們撲來,不知何故卻摔了一跤,好不狼狽,欲待爬起,不料手足竟動彈不得,跟著全身愈縮愈緊,活生生的一個人竟像粽子似的揪成一團。

那葛衫漢子瞪著一雙豆粒大的鼠目,額上冷汗涔涔,心想:「豈難道天亡我也,姓桑的註定一敗塗地。」他面如金紙,腳步虛浮,顯然之前便受了重傷。

這時廣場上猶如風捲殘雲,觀眾群散得一乾二淨,除了墨林二人和作鬥的群人之外,便連一隻貓狗也沒見到。

林萍珊道:「小貍子,這歌舞團當真『豈有此理』,仗著人多勢眾圍攻一個抱恙之人,未免不把江湖規矩放在眼裡,咱們先將那葛衫漢子救走,回頭再給這群目中無人的番邦女子一點顏色瞧瞧。」她對歌舞團演出棄若敝屣,自然而然鄙其為人,因此明明那抱恙之人尚有黨羽護駕,她偏要說是「仗著人多勢眾圍攻一個抱恙之人」。

墨貍卻不似她這般偏激和主觀,心想事出必有因,歌舞團未必這般蠻不講理,道:「不忙,再觀察一忽兒。」

林萍珊道:「好,你沒本事救人,我自己去總行了吧?」不待墨貍答腔,展開輕功,半空中翻了一記跟斗,躍至那葛衫漢子身旁。

那葛衫漢子還道她也是歌舞團的一員,臉上變色,正要開聲叱喝,冷不防五名女子分進攻了過來,其中三人手持透明布疋,兩人一使鞭,二倫劍,持布疋的三人繞著那葛衫漢子左衝右突,另外兩人則伺機而攻,分配得井井有條,絲絲入扣,欲迫得他左支右絀,筋疲力竭方始收拾。

林萍珊拔劍出鞘,怒道:「兀那番邦女子,當我中國是什麼地方,豈容爾等在此撒野?」她功夫不知比眾女高出幾倍,左劍一連發了三招,右手施展小擒拿手,這般左右開弓,登時阻得眾女章法大亂,手足無措。

那倫劍女子大怒,指著林萍珊嘰哩咕嚕的說了一長串,林萍珊自是不懂她們的語言,但瞧那女子神情語態,料想定無好話。她也不甘示弱,正要反唇相譏,忽然腳下一滑,立足不穩,撲地摔倒,跟著頂上風聲勁盪,似有什麼東西兜頭罩落。

林萍珊大吃一驚,危急中一記「懶驢打滾」,避開這勢在必得的猛擊。這時候她看得清楚了,那絆倒自己、兜頭罩落的原來是一塊布疋,與其說是布疋,倒不如說是漁網,也不知那漁網用什麼絲線織成,纖細如髮,透明如水,若不細看,當真不知是何物。不少紫衫侍者被漁網套中,愈是掙扎,漁網愈是纏緊,看來這漁網絲線不只兼備這兩項特點,還是堅韌異常,遇物則縮。

林萍珊避開狙擊後,隨即翻身站起,悻悻的向後躍退一步,只見眾團員分開,走出一個白衣女子,她名叫伊蕾絲,正是適才表演前說開場白的那人,也是歌舞團的團長,她厲聲道:「妳是誰?為什麼跟我們過不去?」咬字不純,極怒下腔調更是怪異。

林萍珊哼了一聲,道:「姑娘看不慣妳們這般行徑,特來教妳們如何待人處世。」

伊蕾絲怒道:「少說風涼言語,瞧妳這副尖酸刻薄的模樣,一定是姓桑的狐群狗黨,可惜一身好功夫,為人卻這般低三下四。」

林萍珊還嘴道:「妳自己低三下四,別以為世人盡如妳這般不知廉……」下面的「恥」字尚未脫口,忽聽「咻咻」兩聲,兩枚漁網從左右包抄而來。

林萍珊避開一網,二網又至,接二連三,直將她迫得狼狽萬狀,她又驚又惱,挺劍向漁網撩去,不料那漁網刀槍不入,手中長劍沒能劃破漁網,反而硬生生被收了進去。

林萍珊驚呼一聲,霎時間兩手空空,已無寸鐵,眼見一條長鞭迎面劈至,勢夾勁風,迅捷無倫,慌不迭的向後退步,也不知是否太過匆急,腳下忽然絆著一物,踉蹌撲倒在地,長鞭旋即如影隨形的襲來。

便在這刻不容緩之際,一人風也似的抄了過來,揮袖裹住她的纖腰,長劍一連五個變招,避實擊虛,輕輕巧巧的便將漁網凌厲無儔的攻勢化了開來。

林萍珊喜叫:「小貍子!」那人正是墨貍。

原來墨貍眼見紫衫侍者勢將支持不住,大部分歌舞團成員都折向那葛衫漢子攻來。那葛衫漢子處於四面楚歌之勢,又是抱恙在身,仗著寶劍鋒銳和天生的血氣之勇,勉強擋了前十招,便撫胸嘔血,情勢極其不利。

墨貍見他勢危,登時激發了俠義心腸,立即挺身而出,「駕閒雲」、「本無為」、「性自然」、「遊夢魂」源源不絕的使將出來,阻退了歌舞團風馳電掣般的攻勢。

他逍遙劍法已練得得心應手,臨敵時自能游刃有餘,左手使劍替那葛衫漢子解危,右手揮袖救出林萍珊,劍及履及,在電光石火般的一瞬間便即過去。

歌舞團眾員見墨貍這般身手,莫不心頭一凜,在這心神失常之際,不免手足無措,不知該發招還是自守。

墨貍朗聲道:「各位暫且罷手,有話好好說。」

伊蕾絲恨恨的道:「小賊,到現下還來消遣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了,今日絕不放你們走路!」她說話頗有一股發號施令的氣勢,眾團員本來裹足不前,聽了這句話,登時又挺兵刃一擁而上。

墨貍不料自己的好言相勸竟是火上澆油,心想倘若自己出手失了輕重,歌舞團有一員損傷,雙方樑子可結大了。當下逕在雷池中飛奔遊走,手中長劍絕不與誰的身體相碰,但乘暇抵隙,卻迫得歌舞團各人不得不迴攻自守,即使有部份團員對林萍珊和那葛衫漢子突施狙擊,在他渾圓廣被的劍氣下,兵刃竟變得不聽使喚。

墨貍這下反客為主,歌舞團的一舉一動他都瞭若指掌,好似團員盡都成了無意識的傀儡,被他任意操之在手,一點自主能力也沒有。

伊蕾絲忽地大叫:「姓桑的惡賊呢?」放眼四顧,哪有那葛衫漢子人影?這麼一聲嚷嚷,眾團員都是臉色灰敗,相顧無語,紛紛將兵刃拋在地上。

墨貍見眾團員如此沮喪,心下頗感歉疚,拱手道:「在下冒昧無禮,多有得罪,實是迫不得已……」

伊蕾絲搶口道:「話倒是說得漂亮,可是漂亮話誰不會說?若非你和這女子助紂為虐,也不會讓姓桑的惡賊乘機脫逃。」

又一人插口道:「團長,還跟他說些什麼?咱們身負血海深恨,便是踏遍天涯海角,也要將那惡賊揪出,這小子雖然護了他一時,難保還能護他一世?」

伊蕾絲嘆道:「樹莉亞,妳別再安慰我了,妳明明知道,方才那一刻是擒那惡賊千載難逢的良機,那惡賊受了重傷,又面臨我們勢如破竹的攻勢,幾乎已成刀俎魚肉,偏偏便有人從中作梗,以致半年來的辛苦付出都盡付東流。唉,阿雪她們死得太不瞑目了。」說到這裡,只聽幾聲嗚咽,不少歌舞團女子抱頭痛哭起來。

樹莉亞拭去眼角淚珠,淡淡的道:「自古正邪不兩立,閣下既和姓桑的惡賊駢肩作道,他日儘有你我兵戎相向之時。請了。」猛地面向墨貍,臉上充滿怨毒、憤激、鄙夷、仇恨、憎懣與悲哀。

墨貍適才聽她們惡賊長惡賊短的喚那葛衫漢子,又說什麼助紂為虐、阿雪她們死得太不瞑目云云,最後連「自古正邪不兩立」這句耳熟能詳的江湖話都搬出檯面了,心中隱隱感到不對勁,似乎自己助那葛衫漢子逃逸,是於理不容、有違俠義道之舉,若然當真如此,那葛衫漢子不就是個十惡不赦之徒?

林萍珊這時頭腦也冷靜下來了,聽得歌舞團眾女的對話,心境也如墨貍一般惴惴不安,和墨貍相視一眼,拱手道:「各位姊姊,我二人魯莽無狀,阻撓妳們行事,實是不知個中曲折原委,敢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伊蕾絲斜睨著她,目光充滿敵意,冷冷的道:「妳難道不是那惡賊的黨羽?」

林萍珊道:「我二人今日初涉此地,和姊姊所說的那人也是初次見面。」

伊蕾絲杏眼圓睜,厲聲道:「既然如此,為何你們還要助那窮凶極惡的魔教長老高飛遠走?」

此言一出,林萍珊、墨貍都是大吃一驚,瞬間白了臉色,二人萬萬想不到,那個形如侏儒,面黃肌瘦的漢子竟會是魔教長老桑柏。墨貍額上冷汗淋漓,期期艾艾的道:「他……他是魔教長老?我們……我們一點也不知道啊。」

伊蕾絲恨恨的道:「那姓桑的姦淫擄掠,無惡不為,我七位姊妹的清白,就是毀在他的手裡……」

墨林二人聽到這裡,忍不住「啊」的一聲,驚呼出來。伊蕾絲橫了他們一眼,淡淡的道:「我們都是波斯人,風聞中國地靈人傑,沃野千里,於是組成一隊旅行團,跋山涉水的來到中原。那時我們還不是歌舞團,只是一群居無定所,萍蹤浪跡的旅人罷了。莫約半年前的子夜,當夜月亮也是這麼圓,我在帳篷後的亂草叢中,發現了奄奄一息的阿雪,那時她衣衫不整,滿臉都是淚痕,她抽抽噎噎的告訴我,那姓桑的……那千刀萬剮的惡賊……將她們七人剝得一絲不掛,封了穴道放在床上,然後找來七隻公犬……」說到這裡,咬牙切齒,雙目幾欲噴出火來。

墨林二人都是義憤填膺,熱血沸騰,林萍珊怒道:「那惡賊簡直是個衣冠禽獸。」墨貍全身顫抖,雙拳喀喀緊握,牙齒將下唇咬得汨汨出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樹莉亞慘然道:「阿雪說完自身遭際,便嚥下最後一口氣了,從那日之後,我們便計畫著復仇大業,但對頭是魔教頂尖人物,在武林中擁有著呼風喚雨的地位,等閒之輩豈能與之相抗?於是我們放棄了旅人身份,組成歌舞團以掩人耳目,一邊漂泊江湖,一邊打探那賊子音訊。日前我們得知那賊子遭仇家暗算,身負重創,欲動身往南避禍,途中會經過白馬寺,於是便先在此佈署一切,宣揚表演。套一句中國成語:冶容誨淫。那賊子風流好色,見到我姊妹這般犧牲色相的演出,豈有不駐足觀看之理?我們實是罄其所有,孤注一擲,那賊子抱恙在身,所攜之人寥寥無幾,必然不敵我們『分進合擊,正面突破,兩翼包抄』的戰術。但這回卻讓他乘隙遁走,以他狡猾多疑的性格,這一來定會提高警覺,步步為營,往後要想殺他,便是千難萬難了。」說著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墨貍咬牙道:「此事當真說來慚愧,若非我二人是非不分,魯莽行事,此刻那惡賊必已就地伏誅,各位也能大仇得復。」忽然「咚」的一聲,雙膝跪倒,向眾女一拜到地。

眾女都是失口驚呼,心想墨貍堂堂七尺男兒,卻向一幫異族女子屈膝下跪,足見其誠心懺悔,對他的氣惱怨憎之情倒也大大減淡了。

伊蕾絲本已軟了心腸,轉念又想自己苦心孤詣設下的圈套被墨林二人一番阻撓,復仇大業可說是盡付東流,忍不住怒火中燒,道:「縱使你磕千百個響頭,亦不足以彌補萬分之一的罪過。快走快走,別再這兒惺惺作態,中國人沒一個可信,我不想再見到你們。」

墨貍站起身來,道:「在下自知面目可憎,有礙各位雙目,就此別過。」攜著林萍珊的手便走。


二人在街道上默默的走了一大段路,彼此各懷心事,浩嘆不勝,墨貍忽道:「小朱兒,千錯萬錯,全由你我二人而起,妳曉得該怎麼做了吧?」

林萍珊道:「咱們把姓桑的惡賊捉來,交由歌舞團發落。」

墨貍道:「是了,這件事如不這般善罷,我註定抱恨終生,倘若不能將那惡賊手到擒來,便拿我這條命抵押了。」

林萍珊吃驚道:「什麼?你當真要這麼做?」

墨貍雙目炯炯,正色道:「袁姊姊曾經說過:『我輩中人能否贏得他人的尊重,終歸能否堅守正道。』咱們雖是無心之失,但終究是替武林正派埋下了一個禍根,如不設法除去,你我還有何面目立於天地間?」

林萍珊聽他說得嚴重,不禁點了點頭,暗悔自己不該這般莽撞,落得這步田地,也算咎由自取,只盼能擒住罪魁禍首,那就什麼後顧之憂也沒有了。

二人心想桑柏最終仍是要動身南行,他為人極是精敏狡詐,這當兒死裡逃生,必然料到一己的動向全在歌舞團掌握中,歌舞團這回殺他不遂,必會在往南的路中攔截,因此偏偏向北,兜了個大圈子再往南,教歌舞團攔一個空。

事在迫切,墨林二人展開輕身功夫,向北疾奔,天光後在市集上各購了一匹馬,放蹄快馳。

駿足坦途,奔馳一個上午,風勢轉勁,驀地天邊忽剌剌的一聲響,大片烏雲舖天蓋地的掩將過來,登時將太陽遮得沒一絲光亮。

林萍珊「哎喲」一聲,道:「只怕要下雨。」一語方畢,黃豆大的雨點淅瀝瀝的灑將下來,打在二人臉上,好不疼痛。

墨貍道:「得找個屋簷避雨。」放眼望去,不遠處有座黃牆,二人縱馬馳近,原來是座土地廟。

二人躍下馬來,推開廟門,牽馬走了進去,不讓坐騎受風吹雨打之苦。

被燻黑的土地公笑咪咪的穩坐如山,供桌上瓜果蔬肉,一應俱全,香爐裡炊煙裊裊,顯然常有人來此祭拜。

墨貍到後殿巡了一回,廟中一個人影也無,又到灶間找了些松柴,回到前殿,在角落燃起火來,和林萍珊並肩坐著烤火。這廟似乎有人在打掃,因此地上除了從外頭帶進來的泥濘雨水,卻是一點塵埃也沒有。

墨貍從懷中取出一塊油布包裹,打開結繩,將裡面一個白胖胖,熱呼呼的饅頭遞給了林萍珊。林萍珊伸手去接,目光迎向他的笑臉,不知怎地竟然感到臉上發燒,默默的把頭轉了開去,小口小口的咬著饅頭。

墨貍三兩下便把饅頭啃得精光,但見林萍珊有一下沒一下的咀嚼著饅頭,好似沒什麼食慾,於是道:「小朱兒,饅頭不好吃麼?」

林萍珊隔了半晌,「啊」的一聲,忙道:「不,我不餓。」明顯心不在焉。

墨貍笑道:「既然妳不餓,那我就不客氣啦。」

林萍珊一怔,墨貍已伸手接過她手中饅頭便吃,林萍珊不由得面紅耳赤,見他吃得津津有味,絲毫不以為忤,只怕自己的表情會著了痕跡,於是便垂下頭去。

墨貍一連吞了四五個饅頭,總算解了腹中危機,拍拍肚皮,忽道:「咦,小朱兒,妳怎麼都不說話?」

林萍珊訥訥的道:「你要我說什麼?」

墨貍向她挪了一挪,道:「妳饅頭不吃,話也不多,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林萍珊忙道:「沒有,沒有。」隨即岔開話頭:「小貍子,那姓桑的不知溜到哪兒去了,倘若讓他安然返抵巢穴,那兒一定高手雲集,要生擒他可就費事了。」

墨貍輕輕的一聲長嘆,道:「我何嘗不明白?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們身負歌舞團血海深仇,便是地獄血池、刀山油鍋也得闖了。」

林萍珊面色一斂,低低的道:「這都怪我……」

墨貍插口道:「小朱兒,我不許妳再往這處想,眼下咱們要同甘苦、共患難,與其拿時間自怨自艾,不如運籌帷幄,想想如何擒得那惡賊。」

林萍珊定定的道:「無論如何,我都會陪在你身邊,咱們要同甘苦、共患難,還要一起勞筋骨、苦心智、餓體膚……」說到最後一節,話聲細如蚊鳴,不用說墨貍沒留意到了,就連她自己也聽不清楚。

墨貍道:「倘若這時候不是只有你我兩人,還有小七,那該有多好?唉,好久沒聽到小七嘰嘰喳喳的聲音了,不知小七現下在做什麼?」忽聽一陣馬蹄聲漸漸馳近。

林萍珊道:「這時候大雨不歇,應該不會有人冒雨趕道,想必是進來躲雨的。」

說話間馬蹄聲已到了廟外,風雨飄搖之聲夾雜著人聲、馬聲,似乎有二十來人。只聽呀的一聲,廟門敞開,當先走進二人,一高一矮。火光映在二人面上,那矮人臉色一變,同時墨林二人倏地站起身來,擦擦兩響,拔出兵刃。

那矮人正是二人念茲在茲,無時或忘的桑柏。

這時門外餘人也都走了進來,清一色的都是紫衫黑帶,正是魔教中人。眾人乍見這劍拔弩張的情勢,以自身江湖歷練,知道在這廟中邂逅敵人,各自按住劍柄,只待墨林二人稍有舉動,立時便要一擁而上。

墨貍心想:「當真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天不佑惡人,註定讓我生擒此獠。」向桑柏身旁之人瞥了一眼,但見他頭戴氈笠,面罩黑幕,露出一雙炯炯生光的眸子,不知是不是錯覺,那眸子似乎比火光還要明亮。

墨貍不知此人來歷,心想他與桑柏並肩進出,自然不會是什麼善輩,十之八九定是魔教中人,於是高聲道:「桑長老,那日我墨貍有眼無珠,為虎作倀,今日便要拿你赴義,你們有這麼多人,我可一點也不怕。」

桑柏咳了兩聲,嘶啞著聲音道:「哎喲,別這般正氣凜然,你不怕,我卻怕得狠啊,咳咳……」實在咳得痛苦不堪。

那蒙面人雲淡風輕的道:「多言無益,速作處決。」

墨貍心頭一凜,只覺得這口音似曾相識,好似曾在哪兒聽過,然而蒙面人話聲輕輕徐徐,悠悠緩緩,隱含著一股若有似無的神秘力量。墨貍只不過聽了一會,便覺得頭暈目眩,手足酸軟,稍運內力才勉強克制,那蒙面人當真不容小覷!

桑柏道:「那小丫頭倒也罷了,男的可要……咳咳……要小心在意。」

那蒙面人更不打話,一揮手,魔教眾人登時拔劍出鞘,向墨林二人圍攻上去,跟著他雙足如箭離弦,在戰團中穿梭奔走,忽而正面攻向林萍珊,忽而出其不意的向墨貍發了一招,這般東奔西走,迅捷逾常,端的是如鬼似魅,無影無蹤,天下間不知何物及得上如此快法。

以墨貍的身手,對付魔教區區之輩自能綽綽有餘,但那蒙面人突如其來的致命狙擊,卻讓他幾無喘息餘裕,好似自己掉入一個黑暗漩渦,那蒙面人便隱伏在四周,此來彼往的作弄戲耍,而自己伸手不見五指,那蒙面人又是來無影,去無蹤,若有何不利之舉,的確是防不勝防。

墨貍此時已誅了七八名魔教妖人,忽聽林萍珊「啊」的一聲驚呼,眼角一瞥,只見林萍珊背倚牆壁,左手按著太陽穴,雙目朦朧,臉上微有厥狀,兩名魔教妖人要撿這現成便宜,吆喝著挺劍向她劈了過去。

墨貍大吃一驚,長劍一路披荊斬棘,替自己開了一條通道,跟著飛奔至林萍珊身旁,順勢斬了兩名魔教妖人的手臂。那兩名魔教妖人痛得哀號大叫,發狂也似的在雷池中橫衝直撞,不一會便沒了聲息。原來墨貍這兩劍斬得偏了,連他們的肩頭也削了下來,只剩下半個身體,臟腑滴溜溜的滾了出來,當然是不活了。

墨貍仗劍擋在林萍珊身前,眼見四面八方都是敵人,心想敵眾我寡,小朱兒又已支持不住,再這般僵持下去,絕計討不了好,君子不立於圍牆之下,還是先行離開,日後再圖打算。當下揮劍割了三名魔教妖人的咽喉,將林萍珊身子倒掛在肩上,快步奔至殿後大院。


(紅樓夢:紅豆曲)

( 創作武俠奇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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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冠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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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沙落雁
2008/08/26 10:35

原來這招耳熟能詳的武學招式,是源自湖南衡陽市的回雁峰,

幽谷妹集武學及史學於一身實令人驚嘆。

★╮幽谷客╭☆(小說連載完畢(tatu0725) 於 2008-08-26 10:54 回覆:

哦= 口 =

其實我歷史很爛耶

所有在小說中出現的歷史情節或是地理典故

都是從奇摩知識找出來的

找很久倒是真的~~


老查居士新書4-明月依然在心底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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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安
2008/08/26 00:44

吉祥如意

感謝你每天分享的好詩

今天好嗎

祝福你順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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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馬行空
2008/08/26 00:30

歷史是留給學者去考究,

寫小說我想不需要有太多顧慮,

重點是引用其中精義,

了解內涵,

變成你自己獨有的風格,

當然啦

寫武俠小說的話,

可以的話,可以學習一門武術,

拳,棍,刀,槍,劍,都可以,

或許你會對武俠的內涵更有所體會.

比如一刀下去,其中蘊藏的內力,與走勢等等,

你看港漫嗎,幾位大師級的畫風很經典,

風雲等等都可以借鏡,

好像說多了,

古代的歌舞跟現代的鋼管....

哈...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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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2008/08/25 16:55
不是北宋之前的東キン的背景マ、。。?
★╮幽谷客╭☆(小說連載完畢(tatu0725) 於 2008-08-25 18:36 回覆:

是東晉沒錯

但是瀟湘八景是從北宋開始

因為這樣違反歷史

於是在後面詳加註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