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小紀事

初旭

晨起,山頭上的日光還矇矇的沉睡著,我被媽媽喊醒,就著微微的天光,點了晨香,晨香裊裊,薰著眼,眼眨著,原來殘留在眼底的那點睡意,頓時隨著煙霧消散在空氣裡...

點完香,我習慣走到後院的水泥空地上,有時遙望前方依舊低頭入睡的稻穗,有時看著絲瓜架上黃花的酣睡,天色熹微中,偶爾有幾隻白鷺絲從田地裡凌空飛起,拍動的雙翼,把清晨的「靜寂」撕出一條裂隙,在那條透明的隙縫裡,我看見陽光正緩緩升起,而神龕裡的晨香還燃著,尚未燒盡...

後院的空地旁,媽媽沿著矮牆種了一長溜的芋頭,小時候,我總喜歡在夏日的清晨蹲在芋頭葉旁刷牙,「寂然」的四周,雞啼蛙鳴聽得格外分明,當「晨風」輕輕撩起,大小不一的芋頭葉便「陶醉」在薰風的呢喃細語裡,它們似「少女」的臉,有時「倩笑」,有時「低垂」,葉面上的綠意映著晶瑩的「晨露」,恰似少女「剔透」的心,淡淡的天真,淡淡的美麗,淡淡如雲烟的清寂....

如果小時候做的夢是「遠山」,我杵在原地眺望,遙想山尖上的風光,隨著日子滑過,遠山依舊在「遙遠」的那方,但我的夏天卻因為有了這「輕盈」如「雪花」的記憶,「煩憂」似水,無色無味「輕愁」,似山嵐,無聲無息,而我那淡淡的「悠然」心情,卻恰如媽媽種植的芋頭葉,在夏日的清晨裡,孑然自在的搖曳...

碧空

近午的天際,似穿了一身水洗的牛仔衣,「澄淨」的湛藍裡染著幾許「透亮」的白雲,天空的容顏美幻如水面的波光粼粼,而藍白交接處的那點「矇矓」迷離,似隱隱約約的描繪出燕子那個夏日午后的心情...

燕子是我高中時的好友,如果友誼宛若「圓玉」,那麼燕子,我和另外三個女孩的友情自然被圈進那「圓心」裡,在單純靜好的歲月相伴相依.那時的日子雖一成不變,但生活有時猶似雨後的空氣,在「微悶」的氣息裡漫溢著迷人的「清新」.想像裡,我以為我眼裡所見的一切,約莫就是我們生活的「全景」,直到有天燕子開口,讓我周末陪她搭火車去北港找她男朋友,聽到後,我楞了一下,那感覺就像看著一幅美麗的畫,雙眼被畫裡的景物深深吸引,卻忽略了下款旁附註的一道小「秘密」.

那個周末午後,我們坐在火車裡,隨著火車的速度,「飛奔」去追尋燕子的愛情.火車快飛,火車快飛, 飛過青青山景,飛過燕子悸動不安的心;火車快飛,火車快飛,飛過夕陽餘暉,飛過燕子雙頰上暈紅的點綴.火車在歲月的軌道上前行,回憶卻如花瓣紛飛在那年夏天,夏日午後的一陣風,一陣雨,廊下的人聲,樹上的鳥語,溪流的喘息,楊柳的呼吸....每一分「細微」的聲音都像是「唱和」燕子的愛情,愛情如烟花,絢麗了那年的夏季.若「『好詩圓美流轉如彈丸』」,那麼年少歲月裡的「爛漫」時光,是否亦然....

夏夜

中學時,上下課總是循著同樣的路徑,日日來回走著,我依稀記得春天的「和風」拂過,夏日的「朝陽」曬過,秋天的「圓月」看過,冬日的「孤寒」冷過,季節在那段蒼白的歲月鑿下痕跡,給單調的日子抹上「斑斕」的顏色,然而記憶裡最「瑰麗」的色澤,還是那個「夏夜」和男孩的「笑臉」....

男孩家是棟普通的水泥樓房,前門面對馬路,後門挨著一條小徑,後門旁有間獨立的瓦房,門總是開著,裡頭放著成堆成堆的藥草,瓦房外杵著一排高架,架上放著竹簸箕,各類藥草平整的躺著,靜靜享受日光的照拂.下課後,我會抄著小徑回去,每次路過瓦房,總會聞到一股「淡淡」的藥草香,「香氣」迷漫在空氣裡,攪拌著夏日的「暑氣」,混成一種令人「迷茫」的氣息,有一次忍不住停下來,望著眼前曬著的藥草,正看著,耳旁突然有人問道,「你懂藥草?」,回頭,男孩正笑笑的看著我,他穿著一身卡其的高中制服,濃眉丹鳳眼,眼眸「深邃」似井,我望著,心思被攪動了,但我僅聳聳肩,搖著頭走了...

爾後,我踩著小徑回去,路過瓦房,總見男孩等在那兒,深邃的眼眸如「山光水色」,他望著我,我想回他一個淺淺的笑,但嘴角似粘著麥芽糖,拉不開微笑的弧度,我抿著嘴走著,邊走邊想,想像自己如夢幻般的飄浮在那片「澄淨」的水面上.

有次回去,天色已晚,小徑旁的路燈亮了,我仗著路燈,藉著月色,朝竹簸箕的方向望去,誰知男孩還等在那兒,我停下腳步,男孩走過來,說道,「這麼晚?」,他說話時,眼裡的「光速」比「音速」早到,我的心微微跳著,似婆娑的竹葉,輕輕搖在「微悶」的夏夜.他看著我,眼底映著燈光,閃著如「星星」般的光芒,然後我望著他,不經意的笑了,那時「夜風」正緩緩地吹過耳際,男孩的「細語」似燈下的飛蛾輕盈,還有那滿天的「星斗」不停的閃爍在夏夜的天際,當我看著男孩的眼睛,夜裡最亮的那顆星,就閃耀在男孩深邃的眼眸裡....

後記:

我不知道如何保留關於故人和故事的所有回憶,因為記憶不似空曠的山野,無邊無垠,因此我只能在回憶裡截取最美的片段,遐想舊日的好時光,故人的情感和笑臉,故事裡的歡笑和眼淚.他們是我日子裡最動人的詩篇.故人裡,有些人帶著濃厚的人文氣息,有些人帶著濃厚的人情世故,他們的情義,留給我的故事最動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