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短篇(一)

柿子樹下的叔公

午飯過後,空氣似凝結了,大地宛如剛被漢鍾離的芭蕉扇扇了一記,風驚慌的不敢吐氣,蛙蟲也都踮起腳尖逃入草叢躲避,我貼在媽媽身後,踩著微燙的柏油路,緩緩走向叔公家,輕輕的步履,看似平靜,卻壓不住想飛的心,心浮躁著,只因媽媽說叔公家的兩棵柿子樹都開著花,也許也結了果,我一邊走一邊想著熟透的柿子,也許當我走到叔公家,柿子已經垂掛在樹梢下.....

走進院子,只見叔公坐在藤椅上,他先看著我,再和媽媽打招呼,我站著,雙眼急切的瞅向前方的柿子樹,叔公笑著說,「想吃柿子啊..」他話還沒落下,我已急乎乎的跑向柿子樹,站在樹下抬頭望著,層層翠綠中看不到一點紅,只見白花開了滿樹,溫柔的陽光從葉縫裡照下來,白花花的一片,像夏日的海邊.

媽媽和叔公談好事,就地喊著,「要回去了...」,我立在原地不動,叔公安慰著說,「柿子熟了,叔公幫你留幾顆...」我仍是站著不動,那時我還沒上學,人小,柿子樹在我眼底有如巨人般高,我苦惱著,高高的樹頂上,離太陽最近的那顆柿子,如何才能摘得到.....

再去叔公家,柿子已經熟了,我和媽媽剛走進院子,就看見叔公站在樹下,仰頭,怔怔的望著滿樹的柿子,那時夜幕正緩緩垂下,半明半暗的夜空素月高高掛著,媽媽和叔公趁著微微的月光說事,說著說著,叔公突然望著我說,「天公好啊...今晚的月娘好漂亮....」回去時,叔公給了一袋的柿子,媽媽提著,我挨著媽媽走著,靜寂的夜,我只聽見柿子撞著袋子發出的細聲,然後媽媽突然嘆口氣說,「你叔公啊....」

冬天來了,日子時而暖和時而寒冷,那天落山風呼呼的刮著,我和媽媽又去叔公家,走進院子,看見叔公坐在藤椅上,撥著懷中的琴弦,嗚嗚的唱著歌,我瞟向柿子樹,只見樹披著一身的綠衣在風裡獨舞,我走到柿子樹下,風揚起了樹的衣袖,樹下散落著小白花和碎裂的紅柿,我看著,卻記不得自己當時對柿子深深的饑渴.....

走出叔公家,我問媽媽,「叔公在唱什麼...」媽媽回頭看著叔公的房子說,「憨囡仔,叔公彈著月琴,在唱思想起啊...」,然後媽媽開口唱著,「思啊想啊起...」,那時風不停的刮著,媽媽的歌聲被捲進呼呼的風聲裡,風裡飄著暖暖的思想起,思想起啊思想起,深深烙在童年的記憶裡;童年的記憶似寒冬裡的暖包,贴在心上,又像媽媽烹調的羹餚,熱呼呼,暖哄哄,那怕日子寂寞.....

後記:

媽媽注重傳統禮儀,見到長輩都得打招呼,印象裡喊過的叔公有好多個,有些人喊過卻隨著歲月褪色；有些人喊了幾次卻一直放在童年的記憶裡收著.柿子樹家的叔公就是如此.叔公對傳統習俗的瑣碎事比誰都清楚,他像個老師,媽媽若遇難題,常向他請益.叔公家其實離我們家不遠,站在後院隔著稻田,可以和他家的柿子樹遙遙相對,他個子不高,卻常騎著一輛大型的腳踏車穿梭在故鄉的巷道,有時路過家門口,我會喊一聲「叔公」,叔公總是笑笑的回說,「呷飽沒...」.離家讀書後,我對故鄉的故人常常掛念著,每次回去遇到叔公,總會泛起「喜迎故人來」的心情,雖然歲月寂然的走過,但叔公還是叔公,親切依舊,他把生活的風霜埋在心底,只在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

PS:

日子緩緩的走著,一年終究會走到頭,生活裡不管是歡笑還是傷懷,都會隨著歲月滑過,最後只留下點點滴滴在心頭....新的一年,新的希望,在此祝福大家"新年快樂",以及即將到來的春節"新春愉快""萬事如意""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