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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2/18 21:39:32瀏覽2679|回應0|推薦2 | |
大家都知道“一國兩制”,有人聽說過“一國三制”和“一市兩制”嗎?波斯尼亞實行的就是這樣一種全世界唯一的奇怪制度。這是怎麼樣的國家呢?以下就是我們在波斯尼亞的所見所聞。 我們訪問波斯尼亞(Bosnia and Herzegovina,簡稱波斯尼亞)的行程是從克羅埃西亞南部北上,造訪波斯尼亞後,北上返回克羅埃西亞,到西北部的Soline住宿。由於路途中需要數度穿過國境,導遊妮雅一再提醒我們必須隨身攜帶護照通關。入境後,我們沿著Neretva河谷向上游前行,在途中河谷旁的小村莊Pocitelj稍停。小村莊位於河谷中,河流和狹窄公路之外就是山坡,以石塊為建材砌造的房屋沿著山坡而建,屋邊清真寺的尖塔聳天而立。 波斯尼亞位居昔日南斯拉夫國中部,面積約台灣的一倍半,人口約400萬。波斯尼亞地區和周邊地區一樣,兩千年來,不斷有不同文化、種族、宗教、政權的勢力,從外地進入,爭奪土地和其他自然資源。比較特別的是,波斯尼亞地區在15到19世紀由奧圖曼帝國(土耳其人,信伊斯蘭教)統治,當地人和土耳其人、南遷的匈牙利、和斯洛凡尼亞人混合,形成信伊斯蘭教的波族,逐漸和信奉天主教的克族,及信奉東正教的塞族區隔成不同族群。(下圖綠色部分為波斯尼亞國) Pocitelj小鎮陡峭山坡的高點,一座15世紀建造的土耳其城堡居高臨下,扼守著河谷中的重要通道,監視著小村莊的一切動靜,逐漸形成土耳其式石屋聚落。伊斯蘭教隨著奧圖曼帝國進入波斯尼亞,在基督信徒之間傳播擴展,吸收成員,種下宗教和族裔衝突的種子,幾百年後的今天,還在傷害著當地居民。 波士尼亞人均GDP為台灣的四分之一(約4620美元),是我們參訪四小國中最貧窮的國家。經濟中服務業比重65%,工業比重為25%,是南斯拉夫時期金屬工業的主要基地,其餘為農漁業。小村莊老舊而蕭條,石板路旁只有幾間簡陋的攤販,除了我們一車二十多個觀光客之外,少無人跡。一個孱弱微駝的中年攤主站在紀念品店門口,用渴求的眼光望著我。冬天淡季,少有遊客,日子難熬。我買下一隻懷錶(也許有伊斯蘭特色吧),這筆交易夠他買幾片麵包嗎? 我們到Mostar,年輕金髮的地陪已經在路旁等候。Mostar大約十一二萬人,是一個多元種族的城市。舊南斯拉夫在二戰後建立,是一個有“六個共和國、五個民族、四種語言、三種宗教、兩套文字”的多元國家。在強人狄托主政的三十多年時期,各族群和平相處,交友通婚。Mostar是前南斯拉夫國中跨族婚姻比例最高的城市。 狄托於1980年去世後,共產黨垮台,各共和國醞釀脫離原先的政治結構,前南斯拉夫最大的塞爾維亞共和國不同意,因此掀起內戰。1992年,以波族人佔多數的波斯尼亞宣告獨立,國內塞族人反對,各族開始互相攻擊。Mostar城市東區居民以伊斯蘭教徒居多,西區以天主教居民為多。1993年內戰期間,西區的克族人圍困並砲擊東區,將西區波族人逐往東區,雙方隔街惡鬥。街道上戰爭的遺跡仍在,有些建築被毀,還未修復,有些還在使用的建築也可以看見斑斑彈孔,觸目驚心。 Mostar以16世紀跨越Neretva河的石造土耳其拱橋聞名,是奧圖曼帝國統治的遺跡。內戰時期,位於波族區域的古橋被克族砲火炸毀。內戰期間,許多Mostar人跟不同族裔的好友同學親戚翻臉,甚至在戰場上互相瞄準開火。這樣的傷害造成的心理上的鴻溝可能幾個世代都無法修復。 地陪帶我們參觀一間有三百年歷史的土耳其伊斯蘭式老屋,目前闢為博物館。老屋分為男界和女界,我們參觀的女界原給婦女專用,有客廳(見圖)、臥室、和坐月子的專用房間,男士禁入。地陪說,伊斯蘭世界男尊女卑,教義規定婦女的角色就是服侍男主人。有人認為,伊斯蘭教對女性角色和行為模式的規範,和基督社會的差異太大,二個社會很難融合。 地陪穿上傳統土耳其服裝,轉眼之間從一個摩登女郎,變成一個保守的伊斯蘭女性。我想,如果她換上嚴肅的表情,看多了恐怖攻擊新聞的人,會不會有人懷疑她寬袍之內藏有炸彈呢?其實,我們的地陪很親切,開始介紹之前總是以“My dear group”起頭。她信伊斯蘭教,不戴頭巾、可上學交友、喝酒、自由戀愛。現代的伊斯蘭教徒,生活一切跟我們一樣,恐怖份子只是少數極端信徒。 南斯拉夫內戰期間十餘萬人喪生,二百萬人被迫遷離。二十多年過去了,人民依然生活在當年血腥衝突的陰影之下,互相仇恨,避免往來。地陪說,戰後在西方國家主導下,波斯尼亞三主要族群簽訂一個奇特的共同治國協議,就是“一國三制”。以Mostar為例,內戰後,塞族和猶太人遷出,只剩天主教克族和伊斯蘭教波族,分居城市西東,各有獨立的電力、電話、郵政、郵局、教科書、和學校系統,是為“一市兩制”。我們參觀的東區處處可見清真寺的尖塔聳立天際。 地陪告訴我們,戰前族群關係和諧,克族居住東區或波族居住西區的很多。內戰期間各族遷回自己的區域,嚴守界限。目前雖然已經可以到他族地區活動,不會被傷害,但是關係冷淡。由於地陪是伊斯蘭教徒,帶我們在東區參觀,只能遙望西區的天主教堂尖塔。受到內戰傷害最大的是跨族聯姻的家庭成員,無處立足,幸運才能夠移居國外生活。 地陪帶我們到清真寺參觀,要我們安靜,因為有信徒在寺中祈禱。寺內面積不大,共有三男在前,一女在後排默禱。一般清真寺不開放外人參觀,這次是一個寶貴的經驗。曾經聽說伊斯蘭有一手拿劍,一手拿可蘭經的強迫傳教手法。信伊斯蘭教的地陪和信天主教的妮雅都告訴我們,奧圖曼統治期間居民享有宗教自由,只是伊斯蘭教徒的老百姓享有納稅優惠、從軍特權、及較高的社會地位,誘導人民改信伊斯蘭教。 伊斯蘭教規定教徒每日祈禱五次,每年定時齋戒,要幫助窮人,並不像某些媒體描述的那麼邪惡。主要宗教形式上或有分別,教義都是勸人為善,差別不大。但是總是有人一些人以宗教之名煽動仇恨,蠱惑無知的群眾,謀取私利。美國NBA有兩個來自南斯拉夫的名將,迪法克(Vlade Divac)和佩特洛菲克(Drazen Petrovic)。二人在1986到1990年間同為南斯拉夫國家隊員,1990奪得世界杯冠軍,情同弟兄。由於迪法克是塞族,佩特洛菲克是克族,內戰爆發後二人的友誼中斷,不再往來。1993年,28歲,已是NBA名將的佩特洛菲克不幸車禍喪生。迪法克悔恨不已,返回南國參加佩特洛菲克的葬禮,向他的母親致意,但二人破裂的友誼已來不及彌補。Mostar路旁或紀念品店可以看見“don’t forget 93”的石刻,是要人們以93年的傷害為戒,防止內戰再發生嗎? 目前波斯尼亞人口中,波族(伊斯蘭教)約48%,塞族(東正教)約37%,克族(天主教)約14%。1995年戰後三族勉強簽訂和約,同意各族選出一位總統,和各三分之一席次的國會議員,成立聯合政府。新的制度使得三位總統各自以自己的制度管理自己的族群,三族生活隔離,互不理睬。你能夠想像嗎?在同一城市成長的克族或波族孩子,從來沒有到對方街區,從來沒有接觸過對方同齡孩子。難怪有人解讀,“don’t forget 93”表示老百姓還沒有忘記內戰帶來的仇恨,阻礙國家發展。我有個笨想法,何不將波斯尼亞等分三塊,三族分家,“三邊三國”會不會更好呢? 呢 古橋旁就是奧圖曼時期老街,地面以鵝卵圓石鋪蓋,山坡上方形石屋堆疊。土耳其人在歐洲留下的古橋古屋,和荷蘭人在台灣留下的城堡一樣,留下的不止是街道房屋城堡,還有外來文明對當地社會的衝擊,數百年之後還在迴盪。盪。 老街巷道中的石屋開設了餐館和紀念品店,一棟保存相當完好石屋是土耳其領事館,三樓上懸掛著土耳其的紅底星月國旗。地陪說,波族伊斯蘭教徒雖然不懂阿拉伯文,但是懂得可蘭經的意思,並以阿拉伯語念經。1990年代內戰後,阿拉伯國家為波斯尼亞提供經費援助重建,才開始跟阿拉伯有世界有直接聯繫。 妮雅帶我們到老街一家土耳其風味餐廳用餐,主菜是烤羊肉和蔬菜牛肉捲,比起純歐洲餐食,別有風味,非常可口。雖然是一家伊斯蘭餐廳,供應葡萄酒,看來當地教規比較寬鬆。餐廳侍者都著土耳其風格制服,個個健美俊秀,英語流利。可嘆的是,國家經濟落後,工作機會少,也只有屈就在餐廳門口招攬顧客的工作了。
不同文明交會時,主政者以開闊的心胸包容不同種族、宗教、和文化,則是發展的契機。亞歷山大建立橫跨歐亞大陸的帝國,唐代造就中國史上少有的黃金時代,都是包容的成果。反之,若主政者心胸狹窄,拒斥其他文明,則是禍亂的根源。基督和伊斯蘭信徒間延燒一千多年的戰禍,和前南斯拉夫的內戰,都源於對外人的排拒和野心家的煽動。內戰使得Mostar親朋反目、街坊以槍砲相向,昔日的情誼沒有彌補前,內心的傷痛也不得平復。小店主推銷內戰槍子和砲彈加工的紀念品,地陪介紹內戰擊毀的殘壁,都是以揭露自己的傷痕賺取生活,她們笑容的背後可能隱藏著深深的無奈。想到金門和廈門一度為敵,隔岸砲擊。如今金廈通航,兩岸百姓已成一家人,值得珍惜。但願有一天Mostar的各族居民可以如金廈一樣唾棄政客,敞開心胸,恢復昔日族群間的情誼。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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