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清潔阿姨又失信了，説好早上來，下班回家發現門沒有鎖，屋子也沒有打掃。打電話去，她說車子壞了，不能來。對她，我溫情勸導嚴厲責備，手段用盡，都難以改變她的習性。因此什麽也懶得説，約她改期再來。掛了電話，生悶氣時，不由得想起幾年前短暫在中國居留期間，享受到家庭清潔服務的美好經驗。

我租的公寓一房一廳，大約 20坪。搬進租屋那天，房東推薦了一家鐘點服務清潔公司。於是，我很快預約了次日來打掃屋子。第二天早上八點，門鈴準時響起，一位看來像農人，臉上帶著風霜的大媽滿臉笑容站在門外。她穿著一件淺藍色，繡著公司名字的制服，感覺跟她的鄉土氣味不太搭配。眼看她手裡只提著一個小水桶，連忙告訴她，我沒有吸塵器，拖把，也沒有掃帚。她指指提著的水桶，很肯定的說，都帶來了，沒問題。我很好奇，暗地觀察。農村大媽在厨房接了一桶清水，跪在地上，用濕毛巾一寸寸地抹去瓷磚上的塵埃和污垢，收集地面零星的垃圾丟棄。清潔了厨房，又接著跪下清潔客餐廳，臥室，和陽臺的地面。她用最簡單的工具，認真的工作，將地板擦得光亮如鏡，讓習慣美國生活的我大開眼界。原來打掃屋子靠的不是工具，而是人的勤勞認真。

地板清潔完後，阿姨同樣用那個小水桶和那張抹布，清潔浴室厨房水槽和陽臺的洗衣機，打掃得晶晶亮亮。我以爲完工了，她接著拿出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兩塊裝有磁鐵的擦窗器，站上椅子，開始擦拭餐廳窗子。我的公寓在二樓，窗外就是小區花園，萬一站不穩摔出窗外，至少傷了筋骨，望著她暗自驚心。可是阿姨神色自如，穩穩站在椅子上，緩緩挪動手中的擦窗器，透亮的玻璃就在她手走過路徑後展現擴大。不一會兒，整面窗子一塵不染，蔚藍的天空好像就在眼前，屋内也明亮了許多，我暗自贊嘆。

阿姨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地板、浴室、廚房、冰箱、玻璃窗，打掃得一塵不染，整整花了三個半小時。她收拾好她的小水桶，拿出一張滿意度調查表，讓我從清潔、禮貌、安全、細心等方面給她打分數。我非常滿意，每個項目都給了滿分。公司報價每小時僅僅十五元人民幣（按：那時的收費，現在肯定加了若干倍了），我算了一下，即使她每天八小時都有工作，扣除公司的收費，每個月實拿不到兩千元，實在微薄。我想給她一些小費補貼她的車費，但她堅決不收，說是公司規定不允許額外收費，我也不好勉强。只是答應以後指定她前來服務。

此後，我大約每隔一個星期請這位阿姨過來打掃。了解到她來自外省農村，收入微薄，為了供孩子上學，來到遙遠的城市打工。因爲沒有技能，只能做粗活，省吃儉用，每個月能匯幾百塊回家，對她來說已是莫大的幫助。我嘗試了幾次，終於讓她打開心房，收下我額外補貼她的車費。

在中國使用清潔工的經驗讓我感慨萬分，因為比起在美國的清潔服務，簡直是天壤之別。在我們居住的北美城市，並沒有像中國那樣有組織的鐘點服務的公司。美國白人不屑於做低層勞力活，即使有，工資太高，不是我們能夠負擔，一般都是找中南美洲移民個體戶清潔房屋或整理庭院。在美國生活較久的移民英文較好，但要求工資高，新來的阿米哥收費低，但語言不通也不行。我們也陸續試用了幾個清潔工，難得找到一個南美阿姨，雖然服務馬馬虎虎，但能通英語，做了兩三年，算是在我們家做得比較久的清潔工。

這位阿姨工具齊全，將車子裏的吸塵器、水桶、拖把、消毒水、抹布等搬進屋内，已經去了十分鐘。她一次來兩小時，收費從 60美元漲到 75美金。我們室内60多坪，兩小時只夠吸塵拖地，浴室廚房大致清潔一下。我們夫妻兩人都上班，下班懶得動，有人代勞打掃，即使只是大致清潔，也是 OK。還值得提的是，美國一般打掃不包括擦窗子，擦窗子需要請專人，平房收費就要數百元，公寓大樓擦窗更貴，一般人都請不起。

起初，我們安排南美阿姨週末來清潔，我們在家監督。缺點是她來打掃，我們不能出門。漸漸熟悉後，覺得可以信任，請阿姨上班日早點過來，她來了後我們去上班，留她在家打掃。起初一兩次她按時前來，我們可以準時上班。但她越來越不守時，從遲到一二十分鐘，甚至遲到一、兩個小時。遲到了，她總是有藉口，孩子生病，幫母親買早餐，或者南美親戚來訪等。最慘的一次，我在家等她一上午，去電沒有人接，接近中午她才來電說不來了。我只好請半天假，痛罵她一頓，她也沒事，但日後照舊，幾乎沒有準時過。我們也瞭解，美國拉丁裔沒有守時的習慣，説了也是白説，奈何！

我們上班老是遲到不是辦法，跟她講好，我們不鎖大門，她自己入内打掃，但請她幫我們鎖上門再離開。起初還行，實行了一陣子後又走了樣，回家發現大門沒有鎖。平時家裡沒人，大門不鎖，萬一有歹徒進來，偷東西事小，若下午孩子放學回家，遇到歹徒風險就太大了。每次提醒她，她總是笑笑，說：“下次記得”，可偏偏“下次”還是忘了。

有一天約了阿姨來打掃，我們還是一樣，大門不鎖，按時去上班，讓她自己入内打掃。那天公司有個會議，我落了東西在家，開車回來拿文件。沒有想到，看見大門洞開，一個陌生的南美女孩落寞地獨坐在前院大門台階上。我有些吃驚，她突然看見我，十分驚惶，我好言問她怎麼回事，才發現她一句英文都不通。進入家裡，看見客廳地毯還掀翻在沙發上，浴室抽風機未關，一罐清潔劑還留在飯桌上，好像突然發生大災難，打掃的人慌忙逃走。到底發生什麽事？要不這個女孩不知怎麽打掃屋子，要不女孩遇到什麽事，嚇到了逃出。我當即去電阿姨，責備她沒有通知我們就找個新移民代班，工作又不到位。她答應以後自己親自來，也做到了。我想，南美阿姨看準了我們心軟，隨便找個新手應付即可，自己去接其他工資較多，或雇主要求高的工作。

雖然無論用什麼方法，都不能改進南美阿姨的服務，但也找不到合適的替代人選，只好維持現狀，過一天算一天。其實大多美國居民都遭遇我們一樣的困境。勞力活太累白人不願做，都是中南美洲來的拉丁裔移民工填補。拉丁裔熱情樂觀，幹活不嫌錢少，洗車，打雜，洗碗盤，推草皮，打零工，打掃清潔，樣樣都肯做，尤其非法移民，找不到正式工作，什麽小活都願意接。但拉丁裔一般不守時，不重承諾，做事不到位，都是人人皆知的現象。

雖然説，拉丁裔移民的服務不盡完美，跟中國比起來更是天差地遠。但在美國，不止我們這些工薪階級需要他們，就是富人也喜愛雇用中南美非法移民勞工，上網就查找得到，即使川普佛州的莊園也曾經雇用非法移民打工。如今川普揚言上任就遣返非法移民，我看困難重重。首先，遣返大約一半人口囘母國工程浩大，人力物力經費都是大數字，短期並不容易達成。其次，非法移民離開了，勞動力缺口如何填補？別的不説，只説加州農業。加州農產品除了州内之外，也銷售到全國各地，甚至外銷，對美國的蔬果供應和經濟貢獻巨大。但估計 40-50% 加州農業勞工是非法移民。萬一這些勞工被遣返，會對加州農業和美國人的民生造成多大的打擊？美國社會可以吞下嗎？這些壓力川普能夠承受嗎？且待觀察。

雖然說清潔阿姨只是個小小的社會現象，但清潔阿姨服務品質反映了美國的困境，一方面是國内富三代之後好逸惡勞，另外一方面是和南方鄰邦貧富巨大差距。這些問題纍積多年，越來越糟，恐怕不是三言兩語花拳綉腿可以解決。川普有多大本事？他的第一任沒有看到，第二任呢？且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