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爾瓦是中美洲一個小國，面積約兩萬一千平方公里。臨太平洋的南邊有狹窄的平原，中北部是高原。境內有30座火山，包括10座活火山。我們下榻的飯店在首都聖薩爾瓦多市山丘上的高級住宅區，附近環境優美安全，閒雜人等不得出入。飯店花園正對一座活火山，在花園裡吃早餐，是我在薩國三天旅遊裡感覺最能夠放鬆享受的時刻。

這次旅遊，參觀的重點之一是瑪雅遺址Joya de Cere。這個遺址是一個1500年前被火山灰掩埋的瑪雅人農村，直到1989才被挖掘出來，開放觀光。目前瑪雅遺跡以神廟、宮殿、和足球場等大型公共建築為主，此處號稱是瑪雅“龐貝”，是難得保存良好的瑪雅百姓房舍遺址。下圖是巫師做法的房舍。

參訪的另一個重點是薩國紛亂不安的近代史。在西班牙人抵達之前，印第安人過著平和安詳的簡單生活，1524年西班牙人入侵為原住民帶來浩劫。首先，西班牙人帶來新的病菌，缺乏抵抗力的原住民大量死亡。僥倖存活的印第安人在白人優勢武器的逼迫下，淪為奴工，在金銀礦或農場做苦工。西班牙人成為統治階級，耕地逐漸集中在十四個西班牙家族手中。此後族群地位落差和土地分配不均成為社會的病毒，始終困擾著殖民時期，和1841年獨後的薩國。下圖是西班牙入侵者，來自http://www.worldatlas.com。

19世紀末期，咖啡成為薩國最重要的農作物，到1920年代，佔出口的90%。咖啡太重要了，薩國學校作息配合咖啡行業，在冬季採收時期，學校放假兩三個月，讓孩童參與生產。但是咖啡經濟的受益人只限於2%的西班牙裔地主及商人。農場主對原住民農工極為苛刻，有些農場主甚至以自行發行的貨幣支付薪資，限制農工只能在農場主開設的商店消費，剝兩層皮。1929年經濟大蕭條之後，咖啡跌價三分之二，生活無著的原住民農工發起反政府暴動。政府以武力鎮壓，1932年殺害三萬多原住民。下圖是抗暴的農民之一被捕後的影像（José Feliciano Ama，來自http://hunnapuh.blogcindario.com），他的土地被奪，淪為農工，領導抗暴，被捕後以吊刑處死。他卑微的影像成為反抗地主豪門的象徵。

薩國630萬人口中，混血最多約87%，白人佔12%，原住民不到1%，鄰國瓜地馬拉則有超過50%的的瑪雅人口。原因是1932年抗暴結束後，薩國政府實行獨裁統治，以鐵腕壓制原住民。原住民為免遭迫害，放棄自己服裝語言及習俗，加速同化的結果。1960和1970年代，貧富不均再度引起社會動盪。農民在天主教士和共產黨的支持下，組織起來向地主爭取權益，政府和地主掛鉤，派軍鎮壓。美蘇兩國介入薩國衝突，蘇俄支持以農民為主的解放陣線(FMLN)，美國支持政府軍。內戰最激烈時期，美國金援達到每天120萬美元。政府成立並授權“死亡衛隊”，可以射殺任何反對人士。1980年，政府軍涉嫌姦殺四個修女，及槍殺講道中的大主教Oscar Romero（安葬於天主教堂中，見下圖），引起全世界震驚。

1980-1992年內戰期間，超過1%人口，約7萬多無辜平民死亡，受害的家庭不計其數。由於經濟凋敝，薩國菁英出面調停，雙方於1992年和解，解放陣線參與選舉，政治漸趨穩定。由於內戰的傷痕太深，貧富階級對立未能化解，雙方支持者繼續宣揚各自的理念。我們參觀了一個支持農民的博物館，展示1932年農民起義及70年代內戰的資料，並由一位受害歌手講述他戰時的經歷，控訴政府軍暴行。

地陪也帶我們參觀了代表軍方，表揚內戰英雄的軍事博物館。館內展示坦克、飛機、大砲等武器，及宣傳戰功。

館中有一個專門展示室，表揚內戰英雄蒙特羅薩（Domingo Monterrosa Barrios）。蒙特羅薩堅定反共，熱衷摧毀反政府的地下電台，是戰功顯赫的特種部隊司令。1984年內戰期間，蒙特羅薩破獲一個反政府的野外的地下電台，於攜帶擄獲的通信設備返航時中了埋伏，直升機爆炸，機墜人亡。蒙特羅薩死後，軍政府追認他為國家英雄。地陪特別提起，蒙特羅薩曾經在台灣接受反共及反滲透的訓練，他在台灣受訓的證書曾經在館中展示。查了一下，薩爾瓦多自1941年以來一直和台灣有邦交，的確是忠實盟友。下圖左上即蒙特羅薩。

西班牙建立的殖民城市，多半在市中心有一個四方形廣場。地陪介紹，廣場的三邊通常有代表政治權力的政府大廈、代表宗教的天主教堂、和代表經濟的商場。西班牙殖民自1520年代開始殖民約300年，殖民時期興建的老建築，屹立了數百年，依然宏偉典雅，下圖是廣場旁的天主堂。這些城市居民習慣以廣場為中心地標，如住在市中心廣場西邊2英里，說我住在“西2”；住在廣場東南邊7英里，則是住在“東南7”。在沒有地圖地址的時代，不失為一個說明地理位置的好方法。

薩國經濟以農業為主，近年來成衣也是一個重要的出口商品。地陪說，薩國最重要的外匯收入是從約300萬旅美僑民匯回國的錢，每年約40億美元，數倍於外人投資。地陪說，該國約40%人口是個體戶，很多是攤商，他特地帶我們安排參觀市中心廣場旁有名的攤販街。參觀前他警告我們，該處娼妓氾濫，黑道猖獗，除了護住錢包，不要購物之外，務必注意舉止，避免無意中冒犯了當地人，不能善了。

這些攤販胡亂擺設佔據街道，販售小吃或中國製造廉價的衣服、鞋襪、及日用品等，很像非常沒有秩序的台灣夜市。這些個體戶每天收入約一兩美元，夠買一兩隻雞，或一兩打香蕉，或二三十個橘子。日子可以過得去，但是很難有進一步發展。

 薩國經濟不振的原因除了多年內戰造成的破壞外，官員貪腐也是主因。最近前總統佩瑞斯（Francisco Flores Pérez，1999-2004總統）因私吞台灣捐助的地震重建1,500萬美元後被控，即將起訴。貪腐、內戰、貧富不均、及動蕩的社會使得黑幫橫行，敗壞治安。根據統計，薩爾瓦多每年每十萬人中，死於兇殺的約八十人，遠多於濫殺事件頻傳的美國（大約是四到五人）。首都街頭隨處都有持槍軍警站崗守衛。我很想拍照，但是看這些警衛人人面容嚴肅，神情緊張，想來面對的是真實的威脅，實在不敢，下圖是Blouin News 網站上保護巴士的軍人照。

92年內戰結束後，政府裁軍，游擊隊員也解甲歸田。黑幫以高薪吸收這些失業戰士，加入販毒走私敲詐綁票的行列，使得更加治安惡化。工廠、商店、住宅區等只有僱用持槍警衛24小時保護，據說私人工商業僱用保全的花費超過10%的總支出。市區街道上，速食店、機車行、甚至雜貨店門口都有私人警衛看門。地陪說，該國有兩萬軍人，三萬警察，私人警衛比軍警人數還多，高達六萬人。

由於治安不好，有產階級住在有高高圍牆和鐵絲網保護的住宅區。我們用餐的一家餐廳就開在這樣一個嚴密保護的住宅區中。圍牆開了一扇後門，通過由持槍警衛看守的門後，進入社區，才能抵達餐廳。用餐完走出社區，準備登車時，我發現巷子對面也有一個類似的住宅區，高牆頭有一個四方水泥崗亭，上方的瞭望口中居然有一隻槍管指向我們。雖然服兵役時曾經有過匍匐前進躲避機槍掃射的經驗，但是那時是玩假的，薩國街頭的黑幫軍警則是玩真的。槍子不長眼睛，不是開玩笑的。如果早些知道實情，也許不願意冒這樣的風險去旅遊。

薩國有山有海，氣候溫和，土壤肥沃，人口密度不到台灣的一半，有成為樂園的良好自然條件。無奈自西班牙人入侵之後，族群、土地、政治資源不平等，始終拖累著社會的前進和經濟的發展。我想，即使這裡的有錢人，不論在家或出門，都在警衛和高牆的保護之中，每天為著自身和家人的安全擔心受怕，這樣的生活不見得比關在牢獄中的犯人更快樂。我們生活在能夠自在逛街，不用擔心身家安全的地方，實在是非常幸福。

     看看曾經被西班牙殖民過的菲律賓和美洲各國，個個都有政府腐敗無能、治安敗壞、和經濟落後的問題。無論軍事政變上台，或民主選舉產生的官員都不能為百姓帶來富裕安定的生活。這是什麼原因呢？實在是一個值得探討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