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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祈(1920年- 1990年),原名唐克蕃,江蘇蘇州人,是九葉詩派的重要詩人之一。民盟成員。畢業于西北聯大文學院歷史系。歷任蘭州省立工專教師,上海《中國新詩》編委,《人民文學》小說散文組組長,《詩刊》編輯,贛南地區作家協會副主席,甘肅師範大學學報副主編,西北民族學院漢語系代主任,教授。1938年開始發表作品,出版的詩集有《詩第一冊》(1948)、《唐祈詩選》(1990)。
遊牧人
看啊,古代蒲昌海邊的
羌女,你從草原的哪個方向來?
山坡上,你象一隻純白的羊呀,
你象一朵頂清淨的雲彩。
遊牧人愛草原,愛陽光,愛水,
帳幕裏你有先知一樣遨遊的智慧,
美妙的笛孔裏熱情是流不盡的乳汁,
月光下你比牝羊更愛溫柔地睡。
牧歌裏你唱;青春的頭髮上
很快會蓋滿了秋霜,
不歡樂生活啊,人很早會夭亡
哪兒是遊牧人安身的地方?
美麗的羌女唱得憂愁;
官府的命令留下羊,驅逐人走。
老妓女
夜,在陰險地笑,
有比白晝更慘白的
都市浮腫的跳躍,叫囂……
夜使你盲目,太多歡樂的窗
和屋,你走入鬧市中央,
走進更大的孤獨。
聽,淫欲喧嘩地從身上
踐踏:你——肉體的揮霍者啊,罪惡的
黑夜,你笑得象一朵罌粟花。
無端的笑,無端的痛哭,
生命在生活前匍匐,殘酷的
買賣,竟分成兩種饑渴的世界。
最後,拋你在市場以外,唉,那個
衰斜的塔頂,一個老女人的象徵
深凹的窗:你絕望了的眼睛。
你塌陷的鼻孔腐爛城一個洞,
卻暴露了更多別人荒淫的語言,
不幸的名字啊,你比他們莊嚴。
1945
嚴肅的時辰
我看見:
許多男人,
深夜裏低聲哭泣。
許多溫馴的
女人,突然
變成瘋狂。
早晨,陰暗的
垃圾堆旁,
我將餓狗趕開,
拾起新生的嬰孩。
沉思裏:
他們向我走來。
1946
女犯監獄
我關心那座灰色的監獄,
死亡,鼓著盆大的腹,
在暗屋裏孕育。
進來,一個女犯牽著自己的
小孩:走過黑暗的甬道裏跌入
鐵的柵欄,許多烏合前來的
女犯們,突出陰暗的眼球,
向你漠然險惡地注看——
她們的臉,是怎樣饑餓、狂暴,
對著亡人突然嚎哭過,
而現在連寂寞都沒有。
牆角裏你聽見撕裂的呼喊:
黑暗監獄的看守人也不能
用鞭打制止的;可憐的女犯在流產,
血泊中,世界是一個乞丐
向你伸手,
嬰胎三個黑夜沒有下來。
啊!讓罪惡象子宮一樣
割裂吧:為了我們哭泣著的
這個世界!
陰暗監獄的女犯們,
沒有一點別的聲響,
鐵窗漏下幾縷冰涼的月光;
她們都在長久地注視
死亡——
還有比它更恐怖的地方。
1946
挖煤工人
比樹木更高大的
無數煙突,我看它們
是怪癖的鋼骨的黑樹林。
風和飛鳥都不敢貼近
粗暴的煙囪,瘋狂地噴吐出
烏煙似的霧氣,一團團亂雲……
比地面更卑下,比泥土陰濕,
三百公尺的煤層,深藏著
比牲畜還赤裸的
夜一樣汙黑的一群男人;
我們來自窮苦僻遠的鄉鎮,
礦穴裏象小野獸匍匐爬行,
慘綠的安全燈下一條條彎脊背
在挖掘,黑暗才是無盡長的時刻,
陽光摒棄了我們在世界之外,
很快,生活只會剩下一副枯瘦的骨骼。
呵,嗚嘟嘟的挖煤機、鍋爐,
日夜不停地吞吃著
鐘點,火車吐口氣昂頭馳向天邊,
它們的歌都哭喪似的嚇人,
當妻子小孩們每次注視
險惡的升降機把我們
扔下,穿過比黑色河床更深的地層,
這裏:沒人相信,沒人相信,
地獄是在別處,或者很近。
我們一千,一萬,十萬個生命的
挖掘者,供養著三個五個大肚皮
戰爭販子,他們還要剝削不停——
直到煤氣浸得我們眼絲出血,
到死,一張淡黃的草紙
想蓋住因憤怒而張開的嘴唇。
清算他們的日子該到了!
聽!地下已經有了火種,
深沉的礦穴底層,
鐵錘將響起雷霆的聲音……
1946
最末的時辰
天亮,少女在公園裏割斷自己
蔚藍色的脈搏。
街道上的窗緊閉
城市人的眼圈陷落下去,
白日紛亂,空曠的
市郊,更寂寞。
饑餓,氾濫的河
洶湧吞沒著
最末一個時辰的工作。
農民哭泣著田地,
工廠的大煙囪停止了
黑色的喘息,成群的
饑餓結成的隊伍,
從早晨起遊行。
遠方士兵流行著
蠟黃色的
懷鄉病!
蒼白瘦削卻鼓突著的
孕婦,在昏黑的夜街中心
收拾著血嬰,污穢的
哭嚎,陰溝十分寒冷。
一群群員警深夜巡行,
敲開每一扇門。
一切名字的槍,向自己的兄弟
瞄準。
四方絕望的歎息,象風雨
震撼全城市的屋脊。
所有熟悉的街坊
和故鄉----
碉堡與碉堡張望,
吐著猛烈的炮火網。
許多人沒有住處,
在路燈下蜷伏,
象堆黴爛的黑蘑菇。
死亡的人不閉目,
烈日下面期待
一坯土。
如果撒旦知道
這個國度陰森恐怖的
面目,他將乘著黑夜的飛機來,
來向你親人般祝福;
而我將因憤怒呵
失聲痛哭。。。。
我竟是詩人,歷史學者,預言家,
最末的時辰終歸來到,
我還有更大失聲的
歡呼,大笑!
當另一支軍隊
跨著六尺的闊步開到。
1947
霧
一
灰白的霧,
在夜間,走著
它粗笨大白熊的腳步。
比雲卑濕,齷齪,
走著,走著,又蹲下來
它沒有重量的
龐大白色的臀部。
慢慢的,慢慢地
升上來---
又向更低的地方走去。
二
它遺忘了後面安謐的
山巒、樹木,交叉的公路
和櫛比的茅屋,只有它
能扯起一塊無窮大的天幕,
蒙蔽了人們清醒的眼目,
使一切漸漸軟弱、模糊
從它惡劣的鼻息裏,
城市,頓時變成灰沉沉,
象座沒有厚度的貧民窟。
昏黯的街道上水分迷蒙的
黃昏,要癱瘓在行人的近視眼裏,
茫茫的霧氣中沒有了
空間,兀立著幾個朦朧的輪廓。
碼頭上整日滯呆著的貨物堆,
只有污穢的老鼠在那兒
卑鄙的灰色小動物啊。。。
渡船隔膜地叫喚:
夜提早了時間,施過催眠術的
江漢關大鐘快昏睡了,
路燈卻想著些遼遠的事情,
有過過多身體自由的流浪兒被拘留
在沒有白色厚牆的牢房,
屋頂與屋頂們漸漸消失,
霧更大了,
只有它,和彼此認識。
三
它使囚居在
暗室裏的記者,思想家,
學生們,捫著頭腦歎口氣,
手拿著發表不出的消息。。。
它窺伺一扇燈光的
窗戶,純潔少女失眠的呵欠
吐著燈似的覮獨,睜著眼
看惡夢的世界。
它卻小心地看護,
象一群派來的白種秘密人員,
團團圍住最孤僻的一棟高屋,
那些陰謀家、戰略家。軍火商人
利用和平作白色煙幕,
怎樣在用人骨劃著地圖
每一平方自己的國土上。
支配多少新式的
卻裝配了死亡符號的血肉,
他們獰笑,假裝著糊塗。。。。
四
霧啊,擴大了,掩護了
拖在後面無期的霪雨
下落,人民再不用試探了;
灰色的和平下面黑暗的
一片戰爭的泥濘。
1947
時間與旗
一
你聽見鐘響嗎?
光線中震盪的,黑暗中震盪的,時常縈回在
這個空間前前後後
它把白日帶走,黑夜帶走,不是形象的
虛構,看,一片薄光中
日和夜在交替,聳立在上海市中心的高岡
資本社會的光陰,撒下來,
撒下一把針尖投向人們的海,
生活以外誰支配每一座
屋與屋,視窗與視窗,
精神世界最深的沉思像只哀愁的手。
人們忍受過多的現實,
有時並不能立刻想出意義。
冷風中一個個吹去的
希望,花朵般燦爛地枯萎,紙片般地
扯碎又被吹回來的那常是
時間,回應著那聲鐘的遺忘,
過去的時間留在這裏,這裏
不完全是過去,現在也在內膨脹
又常是將來,包容了一切
無論歡樂與分裂,陰謀與求援
可卑的政權,無數個良心卻正在受它的宣判,
眼睛和心深處的希望,卻不斷
交織在生活內外,我們忍耐
像水星魚的繁殖,鳥的潛伏,
許多次失敗,走過清晨的市街,
人群中才發現自己的存在。
也知道罪惡早早埋伏在那裏,
像從日蝕的時辰中回來,
太陽並沒有披誰奪去,
卻是一個冷酷無助的世界。
無窮的忍耐是火,在陰影的
角落,在空屋中,在嚴霜的後面
饑渴的經驗告訴過大多的你我,
而取火的人在黑暗中已經走來,
他辯證地組織一切光與熱的
新世界,無數新的事態
曾經在每個不同的火苗上
試驗燃燒,大的火,強烈的火,
就要從閃光的河那邊過來。
近五月的初梢日,石榴那般充溢的
火紅色,時間中就要裂開,
然而不是現實中的現在。
二
寒意中的南方四月
中旬日,我走近一個內在黑暗的下關,
淡黃金色落日的上海高岡
依然是殖民地界的梧桐葉掌下
猶太哈同花園的近旁, .
我的話,縈回在無數個人的
腦際,驚動那些公園中
垂垂的花球,將要來的消沉,已經是累累的
苦悶,不被允許公開發問——
我只能純潔由衷地指著
時間,資本主義者的空虛的光陰
在寸寸轉移,顛栗,預感著必然的消失
在這裏,一切滾過的車 ‘
和輪軸,找不出它抛物線的軌跡
許多扇火車窗外,有了
田野中的青稞,稻,但沒有麥啄鳥,
農人躲避成熟的青色
和它的煩擾,心裏隱隱的恐懼,
像天空暗算的密雨,豐饒的
季節中,更多人饑餓了……
近一點,遠一點,還看得
見,歪曲了頸的泥屋脊的
煙突,黃昏裏沒有一嫋煙
快樂的象徵,從茅草的破隙間
披風吹回來,陶缶裏缺乏白鹽,
股晴是兩小塊冰,被盆狀的憂鬱的
臉盛著,從有霜的冬至日開始——
一些枯渴無葉的樹木下
可憐的死,頃刻間款要將它們溶化。
顫慄的秋天中,風講著話:
究竟是誰的土?誰的田地?
佃農們太熟習綠色的
回憶;裝進年歲中黑暗的茅屋,他卻要走了
為了永久永久不減的擔負,
滿足長期戰爭的
政府,隔離農人被用於一隻老彎了的
封建尺度,勞動在田埂的私有上
適應各種形式的地主,他們被驅遣
走近有城門的縣城外,
在各自的懼怕中苦苦期待,
靜靜的土呵,並不空曠的地
農人輸出高梁那般紅熟的血液
流進去,流進去。他們青蒜似的習慣
一切生命變成爛泥,長久的
奉獻,就是那極貧弱的肉體。
……顫慄的秋天呵
婦女們的紡織機杼,手搖在十月的
秋夜,蟋蟀荒涼的歌聲裏
停止了,日和夜在一片薄光中
互相背離,痛心的訴說是窗戶前不完的
哭泣,饑困中的孩子群
不敢走近地主們的
花園,或去城裏作一次冒險,
他們在太多的白楊和墳中間
坐下,坐在洋芋田裏,像一把犁,
一隻小犢牛,全然不知道的
命運,封建奴隸們的技術,
從過去的時間久久遺留在這裏,
在冰的火焰中,在年歲暗澹的白日光中
又被雪的時間埋合在一起。
三
為了要通過必須到達的
那裏,我們將走向迂曲的路,
所有的終極,都該從一個
起點分叉,離開原來的這裏,各自的
堅定中決不逃避,無數條水都深沉流向
海底,所有的路只尋找它們既定的目的
各種人民路線為了覓取,試探於
一個鬥爭,我們將獲致現實最深的驚喜。
四
冷清的下旬日,我走近
淡黃金色落日的上海高岡,一個眩眼的
資本家和機器佔有的地方,
墨晶玉似的大理石,磨光的火岩石的建築物
下麵,成群的苦力手推著載重車,
男人和婦女們交叉的低音與次高音
被消失於無塵的喧擾,從不驚慌地緊張。 •
使你驚訝幹那群紛遝過街的黑羚羊!
我走下月臺,經過寬路時忘記了
施高塔路附近英國教堂的夜晚
最有說教能力的古式燈光,
一個月亮和Neon Light(霓虹燈光)混合著的
虛華下面,白晝的天空不見了,
高速度的電車匆忙地賓士
到底,虛偽的浮誇使人們集中注意
財產與名譽,墓園中發光的
名字,紅罌栗似的丰采,多姿的
花根被深植於通陰溝的下水道
伸出黑色的手,運動,支持,通過上層
種種關係,揮霍著一切貪污的政治,
從無線電空虛的顫悸,從最高的
建築物傳達到灰暗的牆基下
奔忙的人們緊握著最稀薄的
冷淡,如一片片透明紙在冷風中
眼見一條污穢的蘇州河流過心裏。
孩子們並不驚異,最新的
灰色兵艦桅線上;躲閃著的星條旗
龐大地泊在港口,卻機警眺望,
像眺望非洲有色的殖民地,
太平洋基地上備戰的欲念,
網似的一根線伸向這裏……
走回那座花園吧:
人們喜愛異邦情調的
花簇,婦女們鮮麗的衣服和
容貌,手臂上的每個紳士的倨傲,
他們有過太多黑暗的昨夜,
映著星期日的陽光,
水池的閃光,一隻鳥
飛過去,樹叢中沉思的霎那,
花園門口擁擠的霎那;
緣色洋房的窗口細鐵柱上的霎那;
中午的陽光那樣熠耀,
燦亮,沒有理解和一切幻象,
消失你所有應該的思想。
而無數的病者,卻昏睡在
火車站近旁,大街上沒有被收容的
異鄉口音,飽受畸形的苦癰,
迫害,生命不是生命,
靈魂與靈魂靜止,黃昏的
長排燈柱下麵,無窮的啟示
和糜集在這裏的暗淡,缺乏援助,申訴:
日日夜夜
在“死的欄柵”後面被陰影掩護。
這些都使我們激怒成無數
炸彈的冷酷,是沉寂的火藥
彈指間就要向他們採取報復。
連同那座花園近旁;
交通區以外的草坪,
各種音樂的房屋,棱臺與窗,
猶太人,英國人,和武裝的
美軍部隊,水兵,巡行著
他們殖民地上的故鄉。
International church(國際教堂)的聖歌
那樣蕩漾,洗滌他們的罪,
卻如一個無光的浴室藏滿了污穢。
寶石和花的貴婦人,和變種的
狗,幻象似地在欲念中行走。
時間並沒有使他們學習寬恕,
遺忘,通過一切謊語,貪婪的手仍握著
最後的金鑰匙,依然開放和鎖閉
一切財產和建築物,流通著
他們最準備的金幣,精緻的商品
貨物,充斥在白癡似的殖民地上,
江海關的大鐘的擺,
從剝奪和陰謀的兩極間
計算每一秒鐘的財富,
在最末的時辰裝回到遙遠
用於自己的國度,也看淆了
一次將要來的徹底結束——
財富不是財富,
佔有不能長久,
武裝卻不能在殖民地上保護,
沉默的人民都飽和了憤怒,
少數人的契約是最可恥的歷史,
我們第一個新的時間就將命令
他們與他們間最簡單短促的死。
五
通過時間,通過鳥類洞察的
眼,(它看見了平凡人民偉大的預言——)
黑暗中最易發現對立著的光,
最接近的接近像忽然轉到一個陌生地方,
勿促的喊聲裏有風和火,
最少的話包藏著無窮力量,
愈向下愈見廣大,山巒外
無數山巒有了火燒的村莊,
村莊圍繞著地主的縣和鄉,縣城孤立了
一個個都市,迄至資本社會最後的上海高岡。
每次黑夜會看見火焰,延續到
明日紅銅色的太陽。
六
看哪,戰爭的風:
暴鳳的過程日漸短促可驚。
它吹醒了嚴冬伸手的樹,衝突在泥土裏的
種子,無數暴亂中的人民
覺醒的霎那就要投向鬥爭。
我們經過它
將歡笑,從未歡笑的張開嚼唇了
那是風,幾千年的殘酷,暴戾,專制
裂開於一次決定的時間中,
全部土地將改變,流血的閃出最強火焰
輝照著光榮的生和死。
七
鬥爭將高於一切意義,
未來發展於這個巨大過程裏,殘酷的
卻又是仁慈的時間,完成於一面
人民底旗——
八
通過風,將使人們日漸看見新的
土地;花朵的美麗,鳥的歡叫:
一個人類的黎明。
從勞動的征服中,戰爭的警覺中握住了的
時間,人們雖還有著苦痛,
而狂歡節的風
要來的快樂日子它就會吹來。
過去的時間留在這裏,這裏
不完全是過去,現在也在內膨脹
又常是將來;包容了一致的
方向,一個巨大的歷史形象完成于這面光輝的
人民底旗,炫耀的太陽光那樣閃熠
映照在我們空間前前後後
從這裏到那裏。
1948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47495710100aovh.html
旅行
你,沙漠中的
聖者,請停留一下
分給我孤獨的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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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湖水這樣沉靜,這樣藍,
一朵潔白的花閃在秋光裏很陰暗;
早晨,一個少女來湖邊歎氣,
十六歲的影子比紅寶石美麗。
青海省城有一個郡王,可怕的
欲念,象他滿腮濃黑的鬍鬚,
他是全城少女悲慘的命運;
他的話語是難以改變的法律。
我看見他的兵丁像牛羊一樣地
豢養,搶掠了異域的珍寶跪在他座旁。
遊牧人被他封建的城堡關起來,
他要什麼,仿佛伸手到自己的口袋。
秋天,少女象憂鬱的夜花投入湖底,
人們幽幽地指著湖面不散的霧氣。
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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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行詩
——給沙合
雖說是最親切的人,
一次離別,會劃開兩個人生;
在微明的曙色裏,
想像不出更遠的疏淡的黃昏。
雖然你的影子閃在記憶的
湖面,一棵樹下我尋找你的聲音,
你的形象幻作過一朵夕陽裏的雲;
但雲和樹都向我宣告了異鄉的陌生。
別離,寓言裏一次短暫的死亡;
為什麼時間,這茫茫的
海水,不在眼前的都流得漸漸遺忘,
直流到再相見的淚水裏……
願遠方彼此的靜默和同在時一樣,
象故鄉的樹守著門前的池塘。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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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弦琴
我是盲者的呼喚,引領他
走向黑暗的夜如一個遼遠無光的
村落,微笑似的月光下沒有一切支離殘破,
我只尋找那些屬於不幸的奇幻的處所。
市街消失了白日的醜惡,
路上的石頭聽我的歌聲豎起它絆腳的
耳朵,門扇後面的婦女來諦聽
命運,將來是一枚握得住的無花果嗎!
在哪里墜落?或者幸福如一束燦爛的花朵。
但亡命的夜行人只能給我冷冷的一瞥,
他不能向我訴說什麼,只從我這裏
汲取些遠了的故鄉的音樂。忽現的
死亡隱退了,未知的疑慮,災禍,
在三根發亮的弦上是一片曠野。
從他內心的黑暗聽自我深長的喉管,
震顫著祝福象一個人講著飽經的憂患。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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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higeku.org/xlib/xd/sgdq/tangqi.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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