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鴻基醫師／板橋 鴻林中醫診所院長

高三那一年，所有的莘莘學子都在汲汲營營地準備聯考，有位教理化的王老師，勉勵準備考醫學院的同學一句話，這句話有點不合邏輯，可是卻充分道出一般患者及家屬的心聲。他說，「醫學院的學生，及格的成績分數，怎麼可以是六十分呢，應該要一百分啊」，他的意思是說，生命是不可以打折的，醫學生的學習，如果只要求六十分，那麼醫師所無知的那四十分，日後便變成病患的悲劇。有位很有心的醫師便感歎說，「醫師無知便是無德。」

這是把醫療及醫師神化了，事實上，完美無瑕的醫療品質，是每個病患所期待的，可是這畢竟是一個非理性的想法，完美的醫療是從來不曾存在過的，當患者心中的期望落空之後，常常是醫療糾紛的淵藪。

牛頓曾經這麼說過:「我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在海邊玩耍的小孩,撿拾著漂亮的貝殼和平滑的石頭,然而展現在我面前的,是一片真理尚未被發掘的海洋。」醫療的知識及治療方法是如斯浩瀚無邊，今日之「是」常常推翻昨日之「非」，明日之「是」又會推翻今日之「非」。

尤其是治療的理念及方法，中西醫常常南轅北轍，甚至背道而馳。中醫診病的八大綱，「陰陽表裡寒熱虛實」中，最重要的就數寒熱，如果要談「陰陽」，陰陽「數之可十，推之可百，數之可千，推之可萬」，「萬之大，不可深數，難其要一也」，和患者談陰陽，沒有患者聽得懂，講一些患者聽不懂的話，都不算是好的學問，只能算是遠離人世間的空話，或者醫者專業上的優越感與傲慢。黃帝內經還有句話，「知其要者，一言而終，不知其要，流散無窮。」，要和患者談的，「一言以蔽之」，寒熱罷了，而西方醫學，是完全沒有「寒熱」的概念的。

以中醫學的觀點，可以說，罹患重大疾病時病人的身體本質都是寒的，生命垂危的病人，更是極寒，也因身體的寒象，身体常有代償性的新陳代謝反彈增強，而表現出熱象，我們可以在癌症末期的患者或者肺結核的病人的兩顴看見嫣紅的色彩，中醫說這是「陰虛火旺」，也說這是「真寒假熱」。

所以，當病人發燒了，西醫的處理方式是面對面硬幹，這是西醫邏輯的精義，用冰敷企圖把熱度逼退，可是臨床上有非常多的例子，辯證認為病人是寒象，他們的發燒，接受冰敷，反而使病情惡化，改採熱敷，利用熱源來平衡寒象，病人發發汗之後，病情大為好轉。

中醫幾乎把冰看作毒，很多年前，當我還是西醫婦產科小醫師的時候，面對甫出生、氣息奄奄、窒息紫黑的新生兒，當時前輩老師的急救方式是把酒精潑在新生兒身上，以為藉著強烈的刺激，可以救回生命垂危的新生兒，現在回想起來，真是罪過的事。

王老師期待他的學生們作個滿分的醫師，可是面對浩瀚無邊的醫學大海，醫師們是何其卑微，大科學家牛頓說他自己只是在海邊撿拾石頭的小孩，我們看見許多既驕傲又無知的醫師，自以為是地作著對病人有害的事，可是他們自己不知道啊。

（本文作者兼具中、西醫師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