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是溫馨的季節，飄落的花絮，是告別的味道，預告著我終將與慈愛的父親揮別。

台北龍山寺的大殿前，在母親見證之下，我手持一炷清香跪在菩薩前，心中做了一個此生最困難的抉擇，我虔心默禱，祈求菩薩垂憐護佑父親健康，或令佛陀點燈照路指點迷津，早日接引父親離苦得樂，跟隨菩薩前往西方極樂淨土。

與醫院志工一起為父親洗了一個香噴噴的澡，泡在浴盆裡的父親，一臉滿足，讓我看得忘了回神。我問父親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父親閉著眼，輕輕搖了搖頭。

深夜時分，也許是與父親心有靈犀，母親突然執意不肯回家，堅持留宿在醫院就近看顧父親。我讓姊妹先行回家休息，我與外傭留下來觀察父親狀況，安撫母親。

夜總是讓人感覺無比漫長，而守候與等待，似乎永無止境.....

病房外的長廊空空蕩蕩，我獨自坐在沙發上無意識地撥弄著iPad，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重。「大哥！」長廊另一頭傳來外傭的聲音，我像觸電一樣從沙發彈了起來，三步做兩步跑進病房。病床上的父親眼睛微微張著，兩眼無神木然看著天花板。我按住緊急呼叫鈕，護士小姐前來為父親量血壓脈搏。

「一分鐘呼吸二十下....」護士一邊檢查父親瞳孔，一邊輕聲地跟我和母親解說。

「阿公的脈搏很微弱，接下來呼吸會越來越慢，時候差不多到了。你們多跟阿公說說話，我去通知醫生。」

走近父親床前，握住父親的手，我彎下身在父親耳邊輕輕地說：「爸，您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照顧媽媽，您放心跟在菩薩身邊去旅行....」然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慟，眼淚潰堤。

縱然知道這一刻終將會來到，但是與父親告別，竟還是如此的椎心刺痛。

梵音清香裊裊，回憶悠悠長長。為父親換上母親為他挑選的衣服，戴上他最鍾愛的帽子，此刻的父親像極了熟睡中的嬰兒，安詳而寧靜。而父親的一生不斷在我腦海裡一遍一遍不停的播放著。

「在醫院好幾天晚上兩三點的時候，阿公睡不著，自己一直講話。」外傭阿雅跟母親形容阿公臨終前幾天，她在醫院照顧阿公見到的情景。

「阿公告訴阿雅，阿雅妳看妳看！天上好多星星，好多好漂亮的花！」

「阿公！哪裡有花？阿雅什麼都看不到啊！」阿雅說。

「妳不會看啦！上面有很多漂亮的花啊！」阿公伸出手想去摸。

「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與父親生別離固然萬般不捨，但此刻我真心感謝菩薩願意聆聽我虔心默禱，讓父親在臨終前得以見到如此瑞相，在佛陀接引他起身前往西方極樂淨土時，讓他可以走得從容、安詳，毫無罣礙。我也感謝父親的體貼，將他最後最優雅的身影，留在最愛他的妻子、兒女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