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農曆年前就一直留意著「模仿遊戲」這部電影什麼時候要在台灣上映，雖然之前聽聞了一些關於艾倫圖靈這位英國數學奇才充滿傳奇卻短暫的一生，前兩天更在格友Siena處讀到關於這部電影的影評(灼灼其華— Siena看電影「模仿遊戲」)，頗為讓我心動。查了一下戲院放映時間，抽空去看了。這部電影甫獲本屆奧斯卡最佳改編劇本，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實至名歸。

Siena觀察入微，在她細膩的筆觸下，非常生動地為大家將電影裡的主人翁艾倫圖靈的悲劇性格做了清楚詳實的剖析，淺顯易懂而且條理分明，這裡我也就不再針對細節重複贅述。

然而從電影銀幕延伸出來另一個讓我感興趣，想接續下去的，就是我曾經在前面的文章裡提過關於英特爾總裁Andrew Grove的書「Only the paranoid survive」裡關於「偏執」的著墨。「模仿遊戲」電影前半段年輕意氣風發的艾倫圖靈，確實為「偏執」這個名詞做了最佳的註解。

艾倫圖靈這個大家眼中的怪咖極度缺乏社交的能力，似乎活著只為了能在自己設下的框架裡工作。在封閉的小框框內，面對專業技術，他有著無人能及的高度專注力，以及敏銳的洞察推理能力，一方面更讓人感覺到他的自大傲慢，他直言不諱不怕得罪長官或同事，睥睨一切甚至敢直接上書英國最高統帥邱吉爾，對自己充滿著無比自信。而即使在成功破譯德軍密碼機後，面對同事質疑他的冷酷無情，猶能冷靜與理性的割捨個人情感因素，以大局為重，戰亂的年代，我相信無人能出其右。

但是當他一但跨出框框之外，他變得手足無措畏縮膽怯，不知如何表達他對朋友的關心與愛，連講個笑話都嫌笨拙。在框框內，他是「天才」，走出框框外，他成了「低能兒」。

艾倫圖靈的成長歷程崎嶇坎坷，缺乏朋友，長年的自我閉鎖形塑了他的悲劇性格。

在框內，艾倫圖靈這個偏執的數學天才破譯了德軍密碼機，無疑是扭轉了二戰命運的國家英雄。終戰之後整個解碼團隊必須裁撤，回歸無聲無息，讓艾倫圖靈別無選擇必須跨出框外。然而隱匿多時的同性戀傾向讓他成了眾人的箭靶，無法見容於英國社會。道德壓力逼使他必須在入獄和接受化學去勢之間做出選擇，這也讓艾倫圖靈殘酷的理解到當他需要面對外面那個他不熟悉的社會時，他是一無是處的，而想要再回到那個可以讓自己覺得安心的小框框躲起來，只有選擇接受化學去勢矯正自己性傾向一途。

前來探望艾倫的瓊試圖安慰艾倫圖靈，她看著飽受藥物與精神折磨的艾倫圖靈說了一段感人的話，這段話彷彿也是代替艾倫向社會大眾所做的一段自白：

Alan Turing:「You got what you wanted, didn't you?  Work.  A husband.  A normal life.」
艾倫圖靈：「妳終於得到妳想要的了，對吧？工作，丈夫，一個正常的生活。」

Joan Clarke: 「This morning I took a train through a city that would not exist if it wasn't for you.  I bought a ticket from a man who would likely be dead if it wasn't for you.  I read up on my work, a whole field of scientific inquiry that only exists because of you.  If you wish you could have been "normal", I can promise you, I do not. The world is an infinitely better place precisely because you weren't.」
瓊：「如果不是你，也許我今天早上搭火車經過某個城市這件事根本不存在。如果不是你，那位我向他買車票的人也許早被炸死了。我現在可以專心做我的科學研究，完全是因為你的功勞啊。你也許希望你可以正常一些，但是我告訴你，我一點也不希望你變成那樣。正是因為你的不正常，才使得這個世界未來會變得更好。」

Alan Turing: 「Is that what you think?」
艾倫圖靈：「妳真的這麼想嗎？」

Joan Clarke: 「I think that sometimes it is the very people who no one imagines anything of who do the things that no one can imagine.」
瓊：「我想有時候，正是這些不被期待的人，做出了那些讓人無法想像的大事。」

無奈的是，面對已經派不上用場的專業，似乎也了解自己達不到社會要求他「正常」的期待，天才終究抵不過社會道德的圍剿，艾倫圖靈終於在四十二歲生日的前幾天默默熄了燈，咬一口撒著氰化物的蘋果，鬱鬱寡歡的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

英國人在艾倫圖靈的紀念碑文裡留著這段話：「電腦之父、數學家、邏輯學家、二戰密碼破譯者以及偏見的犧牲者」。斗大的「偏見」一詞並列其中讓人讀來無限感傷與諷刺。古今中外，人們對於「正常」與「不正常」經常充滿偏見，究竟誰說了算呢？即使後人感念他對國家的貢獻之餘，似乎也只能用「偏見的犧牲者」表達一丁點內疚與歉意，來稍稍彌補當初這個社會無情對待艾倫圖靈這位二戰期間的幕後英雄。

然而，人們是否因此學會了不再用各式各樣的道德框架，去套住他們眼中認定「不正常」的人了嗎？你我心知肚明，這些約定俗成的道德偏見很難從人們心中抹去，隨著時空不同，不同的形式，不同的認定標準依然繼續存在著，歷史可能還是會不斷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