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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0 20:39:20瀏覽229|回應0|推薦1 | |
「恕我直言,殿下,請問泰倫四世和您的決定有什麼關係?沙的戲劇是好看,這個我不否認,但他每次改編歷史劇都有點亂來。他把泰倫四世講成是暴君實在太誇張了,我承認他不是個好帝王,但說什麼他把人綁上樁子,用小刀一刀一刀刮著直到流血致死,這真是太過份了,那個年代早就已經廢除『千刀刑』,而且,農民怎麼可能推翻帝王?根據史實記載,那時候是由雷貝爾伯爵主導,發動『萬年殿事件』……」 辛西爾突地起身,身後的椅子往後推,拖拉在地板上,發出嘰嘎聲響,史拜不由自主地住了口,與艾薩辛一般抬頭望著她,眼瞳內充滿疑惑。她繞過桌腳,走至史拜身後的窗邊,十字窗櫺被兩道排列成叉狀的木板釘死,外頭黑霧竄動,角落映著街頭煤氣燈朦朧的光影,宛如隱沒雲後的黯月。「雖然布雷諾堡人的血脈大多承襲自西佛來達森,但經過千年的發展,如今布雷諾堡已經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國家,跟西佛來達森沒有任何關係。」她淡淡地說。 「但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鄰國,大帝有相當大的誠意希望能與貴國維持友好關係。」 「西佛來達森要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辛西爾回身,定定望著充當外交使節的間諜。「你們有文明,有傳統,但那都已經過時了,卻還緊抓著跟不上時代的觀念不放。你們和泰克尼科的交流也很不順利吧。因為你們發現,即使將大量原料賣給我們,接下來卻會以雙倍的價錢買回我們製造的產品,而你們要出口原料,甚至大多要仰賴我們的海港。你們越來越窮,而布雷諾堡和泰克尼科卻越來越富有……」 史拜先是睜大眼,接著微微瞇起。好樣的,她全都知道,這位公主殿下可不是個笨蛋。棘手,非常棘手,他該怎麼辦?史拜感覺一股戰慄的雞皮疙瘩從背脊底端升起,直竄達後腦杓,他的右手緊握,手指末端刺麻、無感;每次都是這樣,每次在行動前,都是這種感覺。 「布雷諾堡不需要西佛來達森的幫助,史拜先生;很抱歉,我必須這樣說。國內的事務,由我們自己來解決,你也不希望我們介入貴國的國內事務吧?我只建議雷克斯大帝,鐵路和蒸汽機不是壞東西,而農民也不是奴隸。」她說,雙手交疊擺在小腹上,對著史拜微微點個頭,姿態自尊且高貴,「我在此必須謝絕大帝的好意。或許哪天我即位後,會去拜訪大帝,彌補我今日的無禮。」 「既然殿下都這麼說了,」史拜起身,面對辛西爾,「我會將您的話傳達給大帝,並代大帝祝福殿下順利即位。」他說著彎身做出宮廷內正式的行禮,雙眼望著靴子裡的刀柄,突然眼角一閃,白光舞動如一道白色線流,他倏地抽出刀子轉身,與另一個舉刀衝來的男人面對面;因為艾薩辛還要繞過桌腳才能接近他,他的動作似乎快了一步,眼見刀尖就要刺往艾薩辛的手臂,卻聽護衛突然開口喊了一聲,滾開! 那聲音不大不小,僅是一般說話的音量,但從他口中吐出,化為塊狀,撞擊史拜的耳膜、眼睛、皮腔、口器,一時之間,他感覺自己有如被黯黑的布袋罩住頭臉,看不清、聽不見、口不能言、無法呼吸。他的刀子落地,一手抓著脖子,退了幾步,雙眼暴凸,張口結舌。這是什麼東西?是什麼?他不能呼吸。艾薩辛踏前一步,舉起刀,猛力擊刺,刀尖穿入史拜的左眼,間諜的喉嚨發出如咳嗽般的哀鳴;他感覺到阻礙,和人體的顫抖,便使勁用力再推,直到刀鋒全都沒入眼窩中。史拜的身體痙攣了一下,另一只眼翻白,接著全身突然潰散如融化的雪柱,「碰」地倒在地上;唾沫從他張開的嘴裡流出,半張的眼底,瞳孔歪斜、死透。 艾薩辛蹲下身,先探探史拜頸子旁的脈搏,確定他已停止心跳,便是著將短刀從眼窩中抽出,但有點困難,於是他一手抓著史拜的頭,另一手用力握著刀柄;短刀拉出來時,血流洶湧而出,伴隨著被他刺穿的眼珠,後頭還連接著血管和神經,落在他的臉頰上,滾動。 「你為什麼殺他?」辛西爾問。 「我要不殺他,他會殺了我。」艾薩辛淡漠地說,轉身掀起床罩,用那擦拭刀上的血跡。 「你佔了優勢,用不著殺人。」辛西爾瞪著他,抿唇說道。 「拜託,他是間諜,他今天若是無法從你這裡得到好處,絕對會把消息又賣給班奈瓦蘭。」他望向辛西爾懷疑的視線,搖頭辯解:「我不是在為你想,我只是討厭他這種人,我討厭間諜。」兩面人。無情。討好。不安定。不久留。對,他厭惡間諜,一如他厭惡這樣的自己。 鮮血仍不斷從史拜空洞的眼窩中流出,辛西爾抓來艾薩辛方才用來擦刀子的床罩,鋪在地板上,罩住史拜的頭,免得血滲入不甚牢固的地板,讓樓下的人發現了。「我可以要他不要這麼做。」 「他想綁架你。」艾薩辛瞪著辛西爾銀色的頭頂。 「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他要綁架你回西佛來達森,不管是藉此威脅你還是班奈瓦蘭都好,他就是要這麼做。我覺得他想要你繼位。」 「你殺了他,他的同夥會知道的。」一個城市不可能只有一個間諜,史拜必定有備而來。 「就快要到宵禁時間了,他們不敢隨便在外走動,我們只要在明天天亮前離開就好了。」 辛西爾起身,抬眼望著艾薩辛,唇緊抿,眼神浮動。艾薩辛嚇了一跳,這是第一次,他在辛西爾臉上看到可以名之為憤怒的情緒。「你有計畫,是不是?有計畫,卻從來沒問過我。你們這些人都是一樣……」她說,跨過史拜的屍體,走向門口。「你把他的屍體藏在床下,延遲被他的同夥或是酒館的人發現的時間。」她打開門,走出去。 最後那一瞥,她的神情已與平常無異,仍是如白瓷般的雕像般,光滑無痕,看似薄脆,卻能掩蓋一切。他不禁懷疑,方才看見的那一道裂痕只是錯覺。艾薩辛聳聳肩,用床罩將史拜的屍體整個包裹住,拖入床下安置,為煤油燈添點油,任其燃燒。他望向窗外濃重的夜,如無明無影的幽靈滑過;在天亮前,還有好多事情得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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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